六 中央大街

六 中央大街

一九八○年代的农庄危机来势凶猛,但我们大多数人并不真的相信斯潘塞会步蒙内塔的后尘。我们并不相信斯潘塞会放弃、溃败、消失。毕竟,这座小镇在历史上证明了它是有韧性的。斯潘塞及其居民没有领受到任何东西。我们所有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

斯潘塞是以体力劳动者为主的小镇。它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它知道,在这片大平原上,你必须不断变动、成长、与时俱进。

一八七三年六月,蝗虫来了,吃光了田里的庄稼,又涌向收获的谷仓。一八七四年五月,蝗虫再次来袭。一八七六年七月,就在小麦即将成熟、玉米正在抽穗吐须时,蝗虫又来了。《百年斯潘塞》是为纪念一百周年而写的社区大事记,里面有这样的描述:“蝗虫吃掉谷穗,然后歇在庄稼上把秆子压断。这是一种毁灭性的破坏。”

农庄主放弃了这片地区。留下来的人团结一心,互相帮助,度过了漫长而饥饿的冬天。

第一代的农庄主年事已高,无力耕作,就迁移到斯潘塞。他们在河的北岸建起了工匠的小平房,跟小商小贩和短工们混住在一起。铁路线终于修通了,为了庆祝,小镇拓宽了从河边到火车站的马路。那八个街区取名为中央大街,成为整个地区主要的零售一条街。街上有一家信用社,有一家爆米花厂在北边靠近露天集市的地方,另外还有一家混凝土厂、一家砖厂和一家贮木场。但斯潘塞并不是座工业小镇。没有大型的工业设施。没有戴着钻石、叼着烟卷、财大气粗的金融开拓家。没有维多利亚式的豪宅。在衣阿华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下,只有农田、农庄主和八个街区的小商贩。

然后是一九三一年六月二十七日。

气温高达华氏一百零三度,下午一点三十六分,一个八岁男孩在西四大街的水獭药店外点燃了一个花炮。有人尖叫起来,男孩一惊之下,把花炮扔在一大堆展销的烟火爆竹里。展品爆炸,热风推助火势,很快火焰就蔓延到整条大街。那天结束的时候,拥有七十二家店铺的三十六座房屋化为灰烬,占镇上全部店铺的一半还多。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斯潘塞的每个人都知道。大火是我们的遗产。大火造就了我们。我们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个纵火男孩的名字。当然有人知道,但大家决定不公开他的身份。这就是说:我们是一个镇。我们共同担当。我们解决问题。我们不要互相指摘。我们管这叫“进步”。

如果你问斯潘塞人对小镇的看法,我们会告诉你:“它在进步。”这是我们的信条。如果你问“进步”是什么意思,我们会说:“我们有公园。我们自愿做出贡献。我们总是寻求改善。”如果你刨根究底,我们会思索片刻,然后回答:“说起来,是那场大火。”

造就我们的并不是大火,而是小镇在大火之后的作为。火灾发生的两天之后,委员会召开会议,要尽一切力量,把新的镇中心建设得新颖、抗灾,甚至包括附属房屋和开在房子外面的店铺。没有人退缩。没有人说:“就按原来的样子重建好了。”

我们的小镇是一九三一年大火的遗产,同时也是一九八○年代农庄危机的遗产。年景艰难时,要么齐心协力,要么分崩离析。家庭、城镇,甚至民众,都是这个道理。

一九八七年我升为图书馆馆长后,立刻开始为装修图书馆申请资金。

我告诉他们:“新铺的街道很漂亮,但并不能提升我们社区的精神面貌。不像一座温馨、友好、人人爱去的图书馆。拥有一座我们引以自豪的图书馆,难道对鼓舞士气不重要吗?”

“我不妨说句实话,我觉得图书馆漂亮不漂亮无关紧要。”

我的申请被搁置了差不多一年,我很失望,但丝毫没有气馁。这时,一件滑稽的事情发生了:杜威开始替我据理力争。到了一九八八年夏末,斯潘塞公共图书馆有了显著的变化。我们的读者人数上升了。人们在馆里待的时间更长了。他们带着欢快的心情离去,又把这种欢快带到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学校和他们供职的地方。更令人欣喜的是,人们开始互相交谈了。

“我去图书馆了。”某人在修缮一新的中央大街上闲逛时会这么说。

“杜威在吗?”

“当然在啊。”

“它坐在你腿上了吗?它总是坐在我女儿腿上。”

“告诉你吧,我正在高处找一本书,没有留意,结果一把抓住的不是书,而是杜威。我吓了一大跳,书掉下来砸中了我的脚趾头。”

“杜威什么反应?”

“它哈哈大笑。”

“真的?”

“没有,我倒是大笑了一场。”

谈话肯定传到了姐妹咖啡馆,因为就连镇议会也开始留意了。慢慢地,他们转变了态度。首先,他们不再嘲笑我了。然后,他们开始耐心倾听。

“薇奇,”镇议会最后说道,“也许图书馆确实很重要。但你也知道,目前财政困难,我们没有钱啊。如果你能筹到资金,我们全力支持。”我承认这于事无补,但这是图书馆很长很长时间以来得到的最好答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