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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门!”大宗师庄严地说,“但必须我们值得帮助,他才会帮助我们。告诉你,康拉德,不论天上的权力,还是人间的权力,都不会长期容忍这一代人的罪恶行径。我完全相信,哺育我们这个机构的基础已遭到破坏,在这个庞大的建筑上增加的任何罪孽,都只能使它更快地沉入深渊。我们必须悬崖勒马,痛改前非,做一个忠诚的十字军战士,不仅要为我们的天职献出我们的血肉和生命,也不仅要放弃我们的欲望和恶习,而且要牺牲我们的安乐和福扯,我们天赋的感情,让自己相信,有许多娱乐对别人是合法的,可是一个信守誓言的圣殿战士,却是禁止问津的。”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制服的扈从——因为这个圣教团体中的新人,在见习期只能穿骑士们丢弃的旧衣服——走进花园,在大宗师前面站住,深深弯下了腰,等待他允许他开口说话。
“你瞧,这个达米恩,”大宗师说道,“他穿着这身表示基督教谦卑精神的衣服,比起两天前他穿了那件花花绿绿的上衣,一脸洋洋得意、自命不凡的样子,跟只鹦鹉似的,不是更合适吗?讲吧,达米恩,我允许你讲了。你要报告什么事?”
“高贵而尊敬的大宗师,”扈从说,“一个犹太人来到了大门外,要求面见布里恩·布瓦吉贝尔师兄。”
“你先向我报告,这做得很对,”大宗师说,“在我面前,一个会督只是我们骑士团中一名普通成员,不能自行其是,必须先向他的上司请示,因为按照规定,他的耳朵听取什么,得服从我的命令。现在尤为必要的是,我得了解一下这位布瓦吉贝尔平素的行为,”他又口头对他的同伴说。
“据大家说,他是一位英勇无畏的骑士,”康拉德答道。
“这话是可信的,”大宗师说,“如今只有在勇敢这一点上,我们还没有退步,可以与我们的前辈,那些十字军的英雄相比。但是布里恩兄弟当年参加我们骑士团时,是一个潦倒落魄、很不得意的人,我怀疑他动机不纯,不是真心接受我们的誓约,抛弃尘世,只是出于一些细小的不满,才走上苦行赎罪之路。这以后他一贯不遗余力地煽惑人心,散布谣言,策划阴谋,在低毁我的权威的人中成了首脑人物;他没有想想,大宗师的权力是明文规定的,牧杖和权标便是它的标志——牧杖是要帮助软弱的人克服缺点,权标是要敦促有罪的人改正错误。达米恩,”他继续道,“把犹太人带来见我。”
扈从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下后,过了几分钟,便领着约克的以撒回来了。哪怕一个光身子的奴隶,给带到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君主面前接受审判,也不会像这个犹太人来到大宗师面前那么诚惶诚恐,觳觫不安。在他离大宗师还有三码远时,博马诺便用牧杖示意他不得再走近一步。犹太人当即跪下,吻了一下地面表示敬意,然后立起身来,站在两位圣殿骑士面前,合抱着双手,低垂着头,表现了东方奴隶的恭顺姿态。
“达米思,退下,”大宗师开口道,“派一个卫士守在外面,听候我的随时传唤;在我离开花园以前,不准放任何人入内。”扈从鞠躬退下了。“犹太人,”傲慢的老人继续道,“听着,我的身分不允许我与你进行长时间的谈话,我也从来不为任何人浪费言语或时间。因此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必须简单明了,又句句都是实情。如果你对我花言巧语,我便得下令,从你不信基督的嘴巴中割下你的舌头。”
犹太人正要回答,大宗师又讲了下去:
“住口,不信基督的邪教徒!在我面前,除了回答我的问题,你不准开口。你有什么事,要找我们的弟兄布里恩·布瓦吉贝尔?”
以撒吓得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照实陈述,可能被认为破坏他们骑士团的名誉,可是不说明事实,又怎么能指望他的女儿获得释放?博马诺发现他顾虑重重,只得格外迁就,要他放心。
“不用怕,”他说,“尽管你是邪恶的犹太人,只要你老老实实,不讲假话便成。我再问一遍,你有什么事要找布里恩·布瓦吉贝尔?”
“禀报尊敬的大宗师,”犹太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一封信要交给那位杰出的骑士,信是茹尔沃修道院院长艾默长老写的。”
“康拉德,我不是说这是个邪恶的时代吗?”大宗师说。“一个西多会长老写信给圣殿的战士、不找别人,却找不信基督的犹太人送信。把信给我。”
犹太人用哆嗦的手,把他为了万无一失,藏在亚美尼亚式帽子夹层里的长老的信掏了出来,伸直手,哈着腰,正预备走前两步,以便把它递给那位严厉的审判官。
“退后,你这只狗!”大宗师说,“除了我的剑,我不会接触不信基督的人。康拉德,从犹太人手里接下信交给我。”
通过这样的手续,信到了博马诺手里,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它的外表,然后动手解开扎信的丝线。“尊敬的大宗师,”康拉德想拦住他,但态度十分恭敬,“您要拆开封蜡吗?”
“为什么不?”博马诺说,蹙紧了眉头。“第四十二章关于阅读信函一事这么规定:‘圣殿骑士收到的所有信件,包括他亲生父亲的信,均应向大宗师报告,并当着后者的面拆阅’,不是吗?”
于是他匆匆看了一遍信,露出惊讶和惶恐的神色;又慢慢看了一遍,然后伸出一只手把信递给康拉德,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它一下,惊叹道:“这真是太好了,一个基督徒给另一个基督徒写这样的信,而且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员,是负有重要责任的!上帝啊,”他望着天上,又严肃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用你的扬谷机,清除打麦场上的糠批啊?”
蒙特菲舍从上司手中接了信,正预备阅读。“大声念,康拉德,”大宗师说,又对着以撒道:“你仔细听着它的内容,因为我还要问你。”
康拉德念了信,它是这么写的:“西多会茹尔沃圣马利亚修道院长老艾默,致书圣殿骑士团骑士布里恩·布瓦吉贝尔阁下,祝他身体健康,在巴科斯国王和维纳斯娘娘之照顾下①,生活愉快。至于鄙人,目前已陷入一群无法无天之强人手中,渠等竟不畏上帝,扣留鄙人,勒索赎金;在此处鄙人并获悉牛面将军已身遭不幸,而阁下竟得以挟带一犹太妖妇远走高飞,实为万幸,想必足下已为该美女之黑眼珠所迷惑也。老兄之安全脱险固值得庆贺,但此事涉及又一个隐多环女巫,万望多加小心,因鄙人获得密报,知贵团之大宗师已从诺曼底潜来贵会,渠对樱桃口及黑眼珠从来不屑一顾,而且此行目的,据说即在制止享乐,整肃纲纪,因此依鄙人之见,足下务必有所警惕,未雨绸缨,如《圣经》所云,避祸趋福为是。
该女子之父为约克之以撒,此犹太人广有钱财,再三央求鄙人致书阁下,若能释放其闺女,渠愿献上大量赎金,可供足下买得五十个同类美女,又不必冒此风险,足下何乐而不为。为此特致书如上,并愿下次相见时,得以开怀畅饮,共享人间欢乐。因为正如经文所说:‘美酒令人心旷神恰’,又云:‘美女可使人飘飘欲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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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巴科斯为罗马神话中的酒神,维纳斯为罗马神话中的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