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
“那是表示淡青色的手铐和脚镣,”艾文荷说。“我不知道谁会用这种纹章,不过它与我目前的状况倒有些相似。你能看到它的题词吗?”
“在这么远的地方,连图样也不太清楚呢,”丽贝卡答道。“只因刚才太阳光直射在盾牌上,我才看到一些图样,告诉了你。”
“那么没有别的领导人吗?”骑士又焦急地问。
“从我这个位置,我看不到别的有特殊标志的人,”丽贝卡说。“不过很清楚,进攻的锋芒也指向城堡的另一边。他们好像随时在准备冲锋——锡恩的上帝保佑我们吧!多么可怕的景象!冲在最前面的都手拿巨大的盾牌,头上顶着防御用的木板;跟在后面的便挽着弓前进。他们举起了引摩西的上帝啊,饶恕你所创造的人类吧!”
就在这时,她的描述突然给进攻的号音打断了,那是一阵尖厉的号角声;诺曼人也立即从城楼上吹响了军号,那是对敌人的进攻表示藐视的号音,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冬冬声,一种铜鼓发出的声音。双方的呐喊更扩大了那恐怖的声浪,进攻的一边喊的是:“圣乔治万岁,快活的英格兰万岁!”诺曼人根据指挥官的不同,有的大喊:“杀啊,德布拉西在这里!”有的大喊:“黑白旗万岁!黑白旗万岁!”也有的喊的是:“牛面将军前来支援啦!”
然而决定胜负的不是呐喊,城外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被围困的城堡也展开了同样猛烈的抵抗。弓箭手们在森林的狩猎活动中训练有素,现在发挥了弓弩的强大优势,用当时恰如其分的说法,真可谓“箭如雨下”,防守者全身的任何部分一旦暴露,立刻会给他们的长箭射中。这密集的射击气势凌厉,持续不断,每校箭既有各自的目标,又几十枝的同时射向胸墙上的每个洞眼或窟窿,射向每个窗口,不论那里有没有人防守,只要可能有人,都会遭到射击,结果守兵死了两三个,还有几个受了伤。
但是牛面将军和两个伙伴的部下,自恃盔甲在身,而且有城墙掩护,在防守中表现得相当顽强,几乎与进攻者不相上下。他们用强弓硬弩、投石器和各种射击武器,回答对方密集的飞矢。由于进攻者缺乏必要的掩护,他们的伤亡比他们造成的伤亡大得多。箭和飞射物的啸鸣,只有在某一方遭受重大损失引起惊叫时,才会暂时停止一会。
“我只能躺在这里,像一个卧床不起的修士,”艾文荷喊道,“这是一场决定我生死存亡的战斗,我却无能为力,只得靠别人去进行!仁慈的姑娘,请你再看一下窗外,但要注意,别给下面的弓箭手当作射击的目标。请你再张一下,看他们是不是还在进攻。”
丽贝卡经过这段时间的精神准备,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重又坚定地走到了格子窗前,但把身子隐蔽在一边,不让下边的人发现。
“丽贝卡,你看到了什么?”受伤的骑士又问道。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密集的飞箭,使我的眼睛都花了,连射箭的弓手也看不到。”
“这样不成,”艾文荷说,“如果他们不能靠强大的实力向城堡发动攻势,单凭射箭是攻不破石墙和堡垒的。找找那个盾牌上画镣铐的骑士,美丽的丽贝卡,看他在做什么,因为领导人怎么做,他的部下也会怎么做。”
“我没有看到他,”丽贝卡说。
“无耻的懦夫!”艾文荷喊道,“难道在暴风雨到来的时候,这个舵手却离开了岗位?”
“他没有离开,没有离开!”丽贝卡答道。“现在我看见他了,他带着一小队人逼近了碉楼外面的屏障篱。他们正在拔除木桩和栅栏,用斧头砍倒屏障篱。他那高高的黑翎饰在众人头顶飘动,像乌鸦在堆积尸体的战场上盘旋。他们在篱墙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们冲进去了——又给顶回来了!牛面将军率领一队兵守在那里,我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子。他们又向缺口冲去,双方展开了肉搏,一个对一个争夺通道。雅各的上帝啊!这是两股猛烈的潮水在搏斗——两股相反的风浪在互相冲击!”
她从窗口别转了头,仿佛再也不敢看这可怕的场面了……
“再向外边望一下,丽贝卡,”艾文荷说,误会了她回过头来的原因,“现在大概放箭不多了,因为双方已在展开肉搏。你再看看,现在危险不大了。”
丽贝卡又向外望了一下,马上惊叫道:“神圣的先知啊!牛面将军和黑甲骑士在缺口搏斗呢,他们的部下在旁边呐喊助威,注视着搏斗的进展。上帝啊,救救被压迫被囚禁的人吧!”接着她发出了一声尖叫,大喊道;“他摔倒了!……他摔倒了!”
“谁摔倒了?”艾文荷大声问,“看在圣母分上,快告诉我谁摔倒了!”
“黑甲骑士,”丽贝卡答道,有些泄气,但接着又高兴得大喊起来,“不对……不对!光荣归于万军之主的耶和华!他又站起来战斗了,他一条胳膊仿佛有二十个人的力气似的。他的剑断了——他从一个庄户人手里夺过一把战斧——他不断挥舞着它,把牛面将军逼得步步后退。大个子弯一下了腰,站不稳了,像一棵栎树已给樵夫砍得摇摇欲坠——他倒下了——他倒下了!”
“牛面将军吗?”艾文荷喊道。
“对,牛面将军,”犹太姑娘答道。“他的人赶来救他了,傲慢的圣殿骑士跑在前面,他们人多,逼得那位勇士只得住手。他们夺走牛面将军,把他抬进了城堡。”
“进攻的人已拿下了屏障篱,是不是?”艾文荷问。
“拿下了,拿下了!”丽贝卡喊道,“他们已在攻打外堡的城楼;一些人在架云梯,其他的人蜂拥而上,拼命想踩着彼此的肩膀爬上城楼;石头、圆木、树杆纷纷落到了他们头顶,受伤的人马上给送往后方,新来的人又代替他们参加进攻。伟大的上帝啊!你把自己的形象给了人类,为什么他们这么残忍,要消灭自己的弟兄呢!”
“别那么想,”艾文荷说,“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事。谁退却了?谁在向前推进?”
“云梯给推倒了,”丽贝卡答道,身子索索发抖,“战士们趴在地上,跟压伤的爬虫似的。守城的一边占了上风。”
“圣乔治啊,帮助我们吧!”骑士嚷道。“不中用的庄稼人,他们退却了吗?”
“没有!”丽贝卡大声回答,“他们表现得很英勇。黑甲骑士提着大战斧逼近了小门;他把门打得震天价响,在一片喊杀声中还可听到。石头和圆木冰雹般向这位勇士打来,可是他毫不理会,只当它们是飞蓬或鸡毛!”
“凭阿克的圣约翰起誓,”艾文荷说,兴奋得从病榻上撑起了身子,“我敢说,全英国只有一个人能够这么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