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

“‘七英尺英国土地,’哈罗德严厉地回答,‘不过听说哈德拉达生得高大,我也许可以多给他十二英寸。’

“大厅中响起了一片喝彩声,大大小小的杯子都斟满了酒,祝贺哈德拉达不久就可以得到这片英国领土了。”

“我也全心全意希望为他祝酒,”阿特尔斯坦说,“我的舌头于得快粘住硬腭了。”

“碰了钉子的使臣,”塞德里克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他的故事,尽管听的人对这事不感兴趣,“只得带着气愤的兄长的这个不祥答复,回去向托斯蒂格和他的盟友复命了。这样,约克郡的遥远塔楼和德文特河才看到了那场血腥的战斗①,它把河水都染红了,挪威国王和托斯蒂格在表现了最无畏的勇气后,都倒进了血泊中,他们的一万名勇士也死了。谁想得到,在赢得这次战斗的那自豪的一天,吹拂着胜利的撒克逊军旗的那股风,也把诺曼人的战船吹到了苏塞克斯的不幸的海岸上②?谁会想到,短短几天之后,哈罗德便不再拥有他的王国,留给他的只是他在愤怒中许给挪威侵略者的一小块土地?谁又会想到,你,尊贵的阿特尔斯坦,你这个哈罗德血统的后裔,还有我,曾经英勇保卫撒克逊王朝的祖父的子孙,成了一个卑鄙的诺曼人的阶下囚,给关在我们祖先曾举办过庄严的宴会的大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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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作者附注三。——原注

②征服者威廉的军队于1066年9月在苏塞克斯一带登陆,随即发生了黑斯廷斯战役。

“这是相当伤心的,”阿特尔斯坦答道,“但我相信,他们不过是要我们拿出一笔小小的赎金罢了。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是要把我们干脆饿死。不过中午都快到了,还不见他们准备送午饭来。你抬头瞧瞧窗外,尊贵的塞德里克,看看阳光照到哪里了,是不是快到中午了。”

“大概快到了,”塞德里克答道,“但我看到这些彩色格子玻璃,便不能不想起许多事,不仅仅是眼前这个时刻和没有酒菜等等。当年造这窗子的时候,尊贵的朋友,我们吃苦耐劳的祖先还不会制造玻璃,更不知道彩色玻璃。沃尔夫岗格的父亲自鸣得意.从诺曼底找了个手艺人来,要他用这种新式的彩色玻璃装饰这间大厅,它把上帝赐给我们的明亮阳光,分解成了许多鲜艳的颜色。

这个外国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是个穷光蛋,对我们卑躬屈膝,奉承讨好,看到屋里最下贱的仆人也要脱帽致敬。可他回去的时候已经腰缠万贯,一见他那些贪心的本国人,便夸耀撒克逊贵人如何有钱,如何老实可欺——唉,阿特尔斯坦,这实在是不祥之兆,亨吉斯特和他刻苦耐劳的各宗族的后裔,凡是保持着他们艰苦朴素作风的,也无不预见到了。

我们把那些外国人当作知心朋友,呵以依赖的仆人,我们请来了他们的工匠,借用了他们的技术,抛弃了我们勇敢的祖先所赖以立身处世的朴素和艰苦的正直作风;在我们被诺曼人的武力征服以前,我们早已给诺曼人的技术腐蚀得弱不禁风了。享用我们本国的食品,过和平而自由的生活,这比为了贪图奢华精致的饮食,使自己沦为外国征服者的奴隶好得多!”

“好啦,”阿特尔斯坦答道,“现在哪怕粗茶淡饭对我也是豪华的享受了。尊贵的塞德里克,我觉得奇怪,你对过去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对眼前的午饭却好像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真是对牛弹琴,”塞德里克有些不耐烦,自言自语道,“跟他讲什么都是白搭,他关心的只是他的肚子!哈迪克努特①的灵魂已经占有了他,除了吃喝,不断地吃喝,他什么也不感兴趣。唉,”他看看阿特尔斯坦,露出怜悯的脸色,“这么美好的仪表却包藏着一颗麻木不仁的心灵!唉!振兴英国的大业却要依靠这么一副生锈的饺链来转动!确实,与罗文娜结婚,她更高贵、更丰富的灵魂,还可能唤醒他身上较好的天赋,让它从麻木不仁中脱颖而出。然而怎么做到这点呢,现在罗文娜、阿特尔斯坦和我,都落进了这些粗野的暴徒手中;他们这么做也许就因为意识到,我们的自由对他们篡夺国家权力是一种威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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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撒克逊王朝的一个国王,1040—1O42年在位,他暴戾而又贪食,最后是在一次婚宴上大吃大喝胀死的。

这个撒克逊人沉浸在痛苦的思索中,这时,牢房的门开了,手持白木棍作职权标志的管家走了进来。这个管理膳食的重要人物,迈着庄严的步子走到房间中央后面四个仆人抬着一张放满菜肴的桌子,它们的出现和香味使阿特尔斯坦顿时精神振奋,消除了他对不舒服的一切抱怨。照管饮食的几个人都戴着面罩,穿着长袍。

“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塞德里克说:“你们以为到了你们主人的城堡中,我们还个知道囚禁我们的是谁吗?告诉他,”他继续道,想利用这机会,为他们的释放展开谈判,“告诉你们的主人下面将军雷阵雨金纳德,我们懂得,他剥夺我们的自由,无非想从我们这里非法榨取一笔钱罢了。那么告诉他,我们愿意计步,满足他的贪欲.就像我们遇到真正的强盗,也不得个这么做一样。让他开个价钱,说明需要多少赎余,只要他的勒索符合我们的力量,我们可以照付。”

管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告诉牛面将军雷金纳德爵一士,”阿特尔斯坦说,“我根本不怕他,我向他提出挑战,在我们获得自由后的八天内进行决个,不沦步战还是马战,在任何安全的地方都叮以。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无权拒绝或拖延。”

“我会向骑士转达您的挑战,”管家回答,“现在请您安心用膳.我告辞了。”

阿特尔斯坦的挑战不是理直气壮提出的,因为他这时嘴里正塞着一大口食物,需要上下颚的同时活动,加上他天性优柔寡断,大大削弱了这个大胆抗议的效果。然而他的话还是得到了塞德里克的赞赏,认为这是他的朋友精神上复活的不容置疑的迹象——不论他如何尊重阿特尔斯坦的出身,他以前的麻木表现,已使他有些失去耐心了。

于是他与他热烈握手,表示对他十分满意,但接着又有些失望,因为阿特尔斯坦又道:“这些人实在太糟了,好好的浓汤里放了这么多大蒜,要是我的挑战能使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有十二个牛面将军,我也不怕。”不过虽然这些话又露出了只重口腹之欲的麻木心理,塞德里克还是在阿特尔斯坦对面坐了下去,马上汗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证明,尽管对祖国的忧虑可以使他对想象中的食物弃之不顾,当食物真正放在桌上的时候,撒克逊祖先的胃口看来还是与他们的其他特点一起传给他了。

然而两位俘虏享用这顿饮食还没多久,耳中便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打断了他们这项最严肃的任务。号音重复了三遍,响得山摇地动,仿佛奉命前来锄奸除暴的骑士已经到达魔窟门前,要用他的号音摧毁厅堂和塔楼,碉堡和雉堞,使整个城堡化为乌有了。两个撒克逊人从桌边一跃而起,跑到窗边。但是他们的好奇心没有如愿,山为从这些窗口只能看有到城堡的院子,号声却来自城堡以外。然而号角声似乎只有特殊的重要性,因为顷刻之间城堡内部便变得人声嘈杂,十分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