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现急需友善之人
18 现急需友善之人
对于不经常旅行的人来说,万怡酒店似乎算很不错了。毫无疑问,那里相当干净,员工也挺有礼貌。不过,我对枕头持保留意见,而且浴缸对于我的品位来说太浅了。我曾经在新罕布什尔州的一家万怡酒店住过,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有一个咖啡厅——并不是星巴克,却“自豪地为您提供”星巴克咖啡,一同出售的还有谷物早餐和预先装好的三明治。我是在吃完午饭回来的路上注意到那个咖啡厅的,当我刚刚决定要买一杯咖啡的时候,有人转过桌角,站到了我前面。
后来我得知她是邓斯顿太太,个头很高,脸色蜡黄,那身形活像一座金字塔。她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穿一件短袖的亚麻夹克。在她后面过来的那位我猜是她的老公。抬头看完菜单后,她把头转了过来。“一杯拿铁,”她说,“那是芭芭拉喜欢喝的上面都是奶泡的那种,还是有别的叫法?”
“他妈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可以在拿铁上面加奶泡。”柜台后面的年轻女子回答。她很漂亮,齐肩的头发梳到耳朵后面。她脸上有很多小小的痣,像用大号铅弹打上去的;没有化妆,只是描了眼线。“我也可以做调味的。”
“真的吗?”邓斯顿太太说,“能做什么口味?”
最后她选择了焦糖。然后她老公眯起眼睛看了菜单好一阵子,说他想试试摩卡什么的。还问能不能加冰。
我捂着嘴哼了一声,他走开了。这时他太太将庞大的身躯靠在柜台上,开始了亲切和蔼的审讯工作。“你是本地人吗?”她问道,“不是?是从佛蒙特州来的?哦,真有意思。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了解到那位女招待过去在城里的另外一家酒店工作,但最近那里关门重建了。“那么结束之后,你是会留在这里,还是回原来的酒店呢?”邓斯顿太太继续盘问,“我嘛,我有个上大学的儿子,最近忙活的就是这件事,刚刚才到这里。其实他是我的小儿子。大儿子也是来这里上学的。他并没有从事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但现在失业率这么高,有得干就不错了。这话我对他说过,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但年轻人嘛,总是没有耐心,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成天火急火燎的,如果第二天早上九点还没成功,那么生活就是不公平的,连活着的意义都快没有了。你呢?你上过大学吗?”
既爱说话又会说话可是种本事——我妈妈就是那种人。干洗店的店员、加油站的服务员:柜台或者收银台后面的人总能感受到她的人格魅力,无一例外。她和邓斯顿太太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能顾及周围的听众——不单单是她说话的对象,还有她周围正在听着的人。“我看见有不少人在排队呢。”她会在某个阶段这样说,或者是,“瞧瞧我干的好事,把你的时间都给霸占了。”
她还能让自己的唠叨更加引人入胜。要是换了我妈妈,那个失业的儿子准会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每天睡到傍晚,嘴里还叼着一条腿,来自某个被肢解的婴儿。她说话时的语气面向周围所有人,并且欢迎大家随时加入。可邓斯顿太太不一样,她只是声音大。讲话的内容简直无聊透顶。
感觉好像过了几周时间,年轻的店员终于把咖啡弄好了。两杯废纸篓大小的咖啡放在了柜台上,这时邓斯顿先生又出现了,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指着停车场另一边的一群阴沉的建筑物,“那是什么?”他问道。
店员说那里过去是大学的地盘。“当然了,那是在他们对校园西侧进行扩建之前。”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邓斯顿先生又问。他比他太太大十岁出头,可能已经七十多了,脑袋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都破了。
“您说什么?”店员问。
“我说,他们扩建校园西侧是什么时候的事?最近吗,还是已经很长时间了?”
“谁他妈的在乎这个?”我已经快要喊出声了,“你到底是谁啊,什么狗屁大学的官方历史学家吗?你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在排队啊?你后面的人已经站在这里,踮着脚前后摇晃十分钟了,一直在听你和你那个恐龙一样的老婆说些废话,他妈的!”
气得我差点甩手离去,但那样的话邓斯顿太太准会转向她先生和柜台后的姑娘,说:“有些人可真是的!”前一天早晨我也看到过相似的反应,当时在连接两个大厅的电动步道上,我生生从一对情侣中间挤了过去。“你是犯心脏病了吗,这么着急!”那个男人在我身后骂了一句。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提醒他,那是机场,而且我们有些人赶时间去搭乘联运航班。不过,我是不必搭乘联运航班的,而且一点儿也不赶时间。我只是受不了看着他和他老婆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挡住了那些着急去搭乘联运航班的乘客。
邓斯顿夫妇的账单总共八美元,对于两杯咖啡来说可够贵的,这一点大家都会同意。但瞧瞧那两杯咖啡的个头,而且现在正值假期,所以嘛。这跟去佛罗里达度假可不一样,而且你肯定不会一拍脑袋就决定了,特别是考虑到现在油价这么高,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说话的时候,邓斯顿太太一直在她那大得吓人的手提袋里翻找。钱包终于出现了,不过装钱的口袋仿佛上了锁,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咖啡记到她账上。正是由于这段插曲,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和房间号: 302。
当时我唯一的问题是,应该帮她把叫醒电话安排在几点。“看看凌晨四点你还有没有这么多废话。”我心里想。
随后则是让钱包回到手提袋里原来的位置,再把安全拉锁系好,最后才拿起柜台上的咖啡,开始漫长的告别环节。
最终,他们两个朝电梯走了过去,我来到柜台前面,盼着女店员能翻个白眼,承认真该治治邓斯顿夫妇这样的人。然而,她没有那样做,于是我决定连她一起讨厌,就像我讨厌邓斯顿夫妇那样。而当她告诉我咖啡厅无法提供普通的调制咖啡时,我对她的讨厌程度已经超过了邓斯顿夫妇。
“我可以给您来杯不错的卡布奇诺,”她解释说,“要不然来一杯冰拿铁?”最后一个词她是冲着我的后背说的,因为那时我已经冲出了大门。后来我来到大街上,转过街角,进了一家货真价实的咖啡厅。有穿孔和文身的店员看到我进来皱了皱眉,可我还是点了想喝的东西,同时确信他们会像讨厌我一样讨厌邓斯顿夫妇,甚至有可能更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