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生活》全文__作者:赤川次郎

第一章 办公室猫女郎

“你说OL①?”

“是的,OL。”

“所谓OL——是指女职员吗?”

“福尔摩斯也是女的吧?”

“可是,它是猫呀。”

“猫也有女的嘛0”

“那又怎样?福尔摩斯小姐穿上制服,对着打字机打字——”

“或者去复印文件?不可能做到吧。”

“谁说它要去做那些事?”

“那么,要它做什么?”

“福尔摩斯呀——”片山晴美望望在房间角落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蜷成一团睡大觉的三**,说∶“它要成为企业的形象猫!”

福尔摩斯倏地抬起头来——仿佛在说“原来你们在谈论我呀”的表情。

“形象猫?”片山义太郎连火锅里的肉片也忘了??夹,哑然说道∶“我只知道有形象女郎……”

“既然有女郎,为何不能有猫?”

“是啊。”经常来片山兄妹的公寓吃饭,对晴美情有独钟的石津——目黑警署的**——他跟片山不同,没忘记一边夹肉片一边说∶“福尔摩斯是美人——不,美猫,它单是坐在那儿已是一幅画了。”

说得中听得很哪,福尔摩斯“喵”地叫一声,站起来,“蹬蹬蹬”地走到围着火锅的桌旁。

“福尔摩斯,吃吗?喏,好烫的,小心啊。”

晴美拿了一点肉在碟子上,因它是“猫舌头”,不能吃热的东西。

“石津,你别光吃牛肉哪。”片山埋怨地说。

“什么?!我把蔬菜和肉以二对一的比率吃呀。”

“怎么看都是一对一。”

“肉是二,菜是一……”

“别为那么琐碎的事争吵啦。”晴美皱着眉。“还有很多肉啊!讨厌死了……”

福尔摩斯好像没把晴美的话听进耳里似的,开始吃起肉片来。

“那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片山说。

“肉的事?”

“不是啦。我是说,用福尔摩斯做形象猫的事。”

“啊,那个呀——有位到我工作的‘新都心教养中心’来上课的太太,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福尔摩斯的事。今天,我在接待处的时候——”

“你叫片山小姐吗?”

过来搭讪的,是位五十岁开外,相当高贵的妇人,身上穿的也是相称的高级品,曾经在百货公司上班的晴美,对自己分辨产品优劣的眼光很有自信。

“是的,有什么——”

“我是来这里上法文课的,我叫根岸。”

晴美也记得她。根岸清子,好像是某间公司的社长夫人。

法语讲座分四期连续上课,当然也有重复报名上“初级班”的。

大部份来听课的人中,都是有钱又空闲的中年女性。

那些女人把这里当社交场所比学习的兴趣为高。

“其实,我有件事向你请求。”根岸清子说。

“向——我吗?”

“嗯,我先生是某服饰厂商的社长,现在为了配合广告宣传的形象,正在物色适合的形象女郎。”

“广告宣传……在电视上出现那种?”晴美问。

“对呀,以前我就从这里的讲师和事务员口中听说有关你的事了。”

“哦?!”

“我也跟外子提过了,他说那很独特——怎么说,若是艺员之类的话,就没新鲜感了。是不?”

“哦?!”

晴美调整坐姿,背脊挺直,用手拨弄一下头发。

“那么,关于那个形象女郎……”

“嗯,希望府上的猫小姐能够担当这重任。”

晴美听了,差点从椅子掉下去……

“好想看到你当时的表情啊。”片山大笑着说。

“开什么玩笑。”晴美有点生气。“简直当人家是傻瓜。”

“对啊。”石津点点头。“哈,这肉片好好吃。”

“那么,她要福尔摩斯做些什么?”

“好说,从这个星期日起,在酒店有那个厂商的时装表演。首先,她要福尔摩斯坐在那间酒店的门口……”

“竟有如此好事之徒。”

福尔摩斯直眼瞪住片山。

“有食物招待吗?”石津说。

“而且,福尔摩斯肯接受吗?”

“说的也是,如何?”晴美抚摸福尔摩斯的头,它的喉咙“咯咯”地响。“用那笔报酬,请你吃点好吃的东西吧!”

“喂!有酬劳吗?多少?”片山双眼发亮。

“保密,我和福尔摩斯平分。”

“我零用钱不太够咧。”

“谁理会!”

福尔摩斯仿佛表示同意似地“喵”了两声。

走过宽敞的客厅时,根岸悚然一惊。

清子坐在沙发上。不过,根岸立刻堆起笑脸。

“还没睡吗?”他说。“已经十二点啦,早点睡吧?”

“当然要睡啦。”清子说。“不过,要讲就讲你自己好了,明天有你自己厂的表演呀,居然在外面游荡到三更半夜的——”

“我是男人。”根岸提高声音。“男人要应酬嘛。”

“你喝了酒呀。”清子冷冷地说。

“嗯——没法子呀。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喝果汁的。”

根岸脱下外套扔到一边,在远离妻子的沙发沉下身体。

“明天要早起啊。”清子说毕,然后站起来。

“不用啦。”

“什么不用?”

“即使没有我,表演也会好好进行的,不是吗?”

“明天的表演会有许多交易客户出席,你准备带着宿醉的脸去见人?”

“陪那些有钱太太说奉承的话,我已经厌倦了。”根岸叹息。

“那种阶级的人最花得起钱啊。”

“知道啦——我会应付得好好的。”

清子一直站在那里俯视这个比自己年轻五岁的丈夫。根岸抬头看看她。

“干什么?”

“我嗅到香水哦。”

“有啥不对?去到酒吧,女招待都粘到身边来。你嗅到香水味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招待们,每个都涂一样的香水吗?”

笑容从根岸的脸消失,清子耸耸肩。

“你跟不正经的女人偷情,我不在意。不过嘛,支持你的事业的人乃是我,这点别忘了。”

“我什么也没有——”

“快去睡吧,明早我叫醒你。”清子说完,快步走出客厅。

“——妈的!”

妻子走远后,根岸不吐不快似地说。“一早叫醒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根岸已经四十五岁了,是根岸设计公司的社长。但连睡觉时间也要受指示,谁能忍受?

可是——所有的牢骚只可发在心里,绝不能说出口。

根岸疲倦地垂下肩头,摇摇头。

这幢大房子是清子的,公司也是。表面上丈夫是社长,她是副社长,现实里的工作是由她全权处理,一手包办。

根岸的工作只是照她所说的盖章,以及跟人打招呼握手之类——事实上,在那种场合,根岸的好脾性和社交技巧正好大大派上用场。

对根岸而言,若是由妻子掌管公司的实权,而他稳坐社长的定坐,悠闲地过日子,那也没啥不好。因他本来就不是工作狂。

令他觉得难堪的是——用根岸名义发表的无数名片设计衣裳,专利权全都属于清子所有。而且,设计师们全都知道那件事……

在跟清子结婚之前,根岸本身是个不太受注目,收入仅可以维持生计的普通设计师。但他被清子的强烈个性吸引,和她结了婚后,这才得知自己的无能。

根岸亲手做的设计,全都卖不出去——他开始有厌恶和自卑感,觉得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有年轻的情妇,也是时间问题。

可是,清子对他的心事也一清二楚。

不,纵使她知道自己有情妇,但可能不晓得对象是谁——会不会?

不,她一定知道的。

不过,她自尊心强,可能不会特地叫人调查丈夫的情妇是谁。

无论如何,清子知道一件事,就是丈夫永远不可能离开她身边。

根岸本身也知道……

再喝一杯吧,他想,但突然犹豫起来。明天的表演虽然用根岸的名字,其实是清子的表演。

他把从酒柜拿出来的玻璃杯放回原位。

睡不够而被人叫醒是很难受的事,毕竟已经不复年轻了。

根岸来到客厅的门口,窥望一下外面。关门后拿起电话,迅速地按钮。

“——嗯,是我。现在在家呀——不要紧,她已经睡了——刚才是我不好。我不想弄哭你的——我爱你呀——下星期见面再谈吧——总之,明天也能见到你就是了。小心啊——那么,睡吧。明天她一早叫醒我——对呀,那个鬼军师——好啦,晚安。”

看来,“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

根岸把话筒轻轻放回架上。他完全没察觉到,还有一个小小的“叮”一声……

第二章 杀机

喧宾夺主这句话,有时可以用在任何事上。

这种情形是——猫和人。尽管不太能比较,不过,本来应该当“主角”的晴美——她口中的“OL”——陪着一身“皮毛”的福尔摩斯前来赴会,已是极尽时是打扮之能事了。

但是,理所当然地,最受注目的毕竟还是福尔摩斯。

充当时装表演会场的乃是一流酒店的大宴会厅。有宽敞的大堂,而且,十分大方地提供免费饮品服务。

表演是从下午三时开始,可是两点以前已经有人来了。

然后,在大堂中央陈设的大理石标志台上,摆着一张座垫,而福尔摩斯在那里“仪态万千”地躺着。

当然,来宾首先被吸引住,走过去观看,然后——

“啊!这只猫是活的!”有人喊出来。

来客大部份是中年女性。

“哗,好可爱!”

“好漂亮的猫咪,毛色如此有光泽,多美呀!”

“看起来好聪明的样子。”

“养猫的人,一定是绝世美人!”

——最后那句是晴美最满意的说话。

总之,晴美也得承认,那个根岸清子的构思完全达到预期效果了。

以福尔摩斯来说,这样子悠悠闲闲地躺着,何乐而不为?而且,可以赚到比晴美整个月薪酬还高的酬劳。

两点半,大堂里已挤满了贵妇人。

一直粘在福尔摩斯身边也甚没趣之故,晴美于是适当地溜达一下,喝喝饮料,捡一点小食塞进嘴巴之类。

“片山小姐。”根岸清子走过来。“对不起,把你冷落了。”

“没关系——”

“太成功咧,府上的猫很受欢迎!”

“很好的构思哪。”

“对呀,是我出的好主意。”她得意洋洋地点点头。“出乎意料地符合我们公司的形象,希望请它登在海报上做宣传啊。”

若是这样,不如让我来当福尔摩斯的经理人好了!

晴美正在想着时,根岸清子说∶“噢,外子来了。根岸,我来介绍,这位是猫的主人片山晴美小姐。他是我先生。”

“幸会。”晴美致意。

“嗨,你好你好。”根岸微笑。“换作是我,会认为主人比猫更好看哪。”

“你真是。”清子笑了。“片山小姐,你要小心哦。这人是女人的天敌。”

“喂喂,这话多难听呀。”

“可是,你的工作不是叫女人打开钱包吗?”

“说的也是。”根岸苦笑。

晴美从这对夫妇的应对中,听出某种嘲讽的含意。清子那句“女人的天敌”,含有某种特别含意。

“啊,欢迎欢迎——”根岸热情地上前招呼一名新来的客人。年约六十岁左右的贵妇,看起来一点也不适合这里的时装设计。

“请随便吧。”清子对晴美这样说,然后混入人潮之中。

那对夫妇相处得并不好——晴美如此直觉。女人的这种直觉通常都很准确。晴美观察了丈夫和妻子一会儿,立即便明白了。

表面上看来,是做丈夫在主持大局。实际上,根岸所做的事,不过是巧妙地讨那些妇人的欢心而已。

然后,在实际上作出各种详细指示的,乃是他的妻子清子。

那种男人——光是能说会道,有虚荣心的女性很容易被他吸引,但却不是晴美喜欢的类型。

反而根岸似乎对晴美有好感的样子,过后又来找她搭讪了两次。不过,都是趁清子因别的事不见踪影的时候。

晴美适当地敷衍了他。但随着三时开演的时间接近之故,大堂里挤满客人,根岸似乎没有余暇向晴美搭讪了。

“感觉如何?”晴美走到福尔摩斯身边,轻声对它说。福尔摩斯“啊”地打个呵欠。

好像在埋怨说,城堡的公主暂时不能外出,无聊透顶的样子。

“表演一开始。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晴美看看腕表。“还有十分钟左右,再忍耐一会儿吧。”

“请各位准备移驾到会场去。”根岸清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人潮逐渐开始往会场之中流动。

晴美离开人群,走向化妆室。闷热及人多的热气,使她微微冒汗。

当她在镜子前面舒??一口气时,蓦地有人探脸进来。

是个三十多岁,化妆稍微艳丽的女子。

“规矩一点的好。”那女人说。

晴美没想到她在说自己,施施然掏出手帕来擦额头的汗。女人转向晴美。说:“我在说你呀。”

“嗄?”晴美眨眨眼。“——你是谁?”

“我不想说难听的话。总之,不要接近那个男人。”

“嗄?”

“对那男的来说,年轻女孩只不过是游戏对象而已。”

“呃——你在说些什么?”

“别装蒜了!刚才你不是一直在和根岸偷偷谈话么?”

晴美这人天生好管闲事,这种情形她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好玩。

“是你搞错了。”其实只要这样说一句,然后忿然离开化妆室就是了。但那不是晴美的作风——

“有啥不对?”她故意顶撞。“我要和谁交往,完全是我的自由!”

“我是为你好才提醒你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就是了。”

“这才叫人为难哪,不懂世故的黄毛丫头。”那女人叹息。

这个“不懂世故的黄毛丫头”,曾被卷入无数的命案。差点丢了性命的事,那女人大概想都没想过吧。

“不要理我。”晴美气冲冲的把脸扭过一边去。

“不懂事的小女孩,让我告诉你吧。”那女人一把捉住晴美的手臂。

“放开我,不然我叫人啦。”

“叫他呀?你所亲爱的根岸?”

“你——”

“他的恋人呀,是模特儿松原莉娜哦。今天也会演出的。”

“松原莉娜?”

那个名字,晴美也听过,她是目前最受欢迎的模特儿之一。

“对,她和他的关系已持续了三个月啦。以根岸来说,算长的了。”

晴美注视那女人,问∶“你是谁?”

“我?我只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

说完,女人走出化妆室。

当晴美回到大堂时,大部份客人已走进会场,大堂登时空旷了不少。

“福尔摩斯。”晴美对一脸贪睡样子的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睁开爱困的眼睛。“——看来会有好玩的事发生哩。根岸的年轻恋人,以及随便地把秘密告诉我的亲切女人……不过,根岸只是做装饰的,假如被清子知道他瞒着她有情妇,你猜会怎样?”

福尔摩斯两眼惺忪地望着晴美,突然仰起头来,“喵”地叫了一声。

晴美回头一看,意外地说∶“嗨,你来干什么?”

但见片山施施然走过来。

“什么来干什么,我想看看福尔摩斯盛装的模样呀。”

“说的好听,偷懒是不是?”

“搜查一科的**可以偷懒,不是好事吗?”片山佯装。“已经结束了?”

“表演待会才开始哪。”

“是吗?凭推理,人不会太多吧。”片山打个呵欠。“今天跑了一整天,累死了。进去里面睡个觉好了。”

“又不是电影院。”晴美苦笑。“还有,有件相当好玩的事哦。”

“什么事?喂,你不会又开始学人做侦探吧?”

“好无礼呀!我何时学人做侦探了?我现在进行的是正式的侦探活动呀!”

“有啥分别?快要开始了吧。”

留在大堂的部份客人,急步走进去了。

“我也进去看看表演好了。不过放心,这里的时装不适合我的。”

“大概是价钱不适合吧。”

“设计也是——他们的狙击目标是有钱的中年女性。”

“原来如此,我也获救啦。”片山一本正经地说。

“咦,片山小姐。”走过来的是根岸清子。“辛苦啦,猫咪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福尔摩斯一直在休息呀。”

“它叫福尔摩斯?好有趣的名字。噢——”她发现了片山。“这位是——男朋友?”

“什么?”晴美和片山同时说,清子直眨着眼。

晴美介绍片山。

“唷,那真不好意思。”清子笑着说。

“表演开始了吗?”晴美问。

“快了,只不过……”清子的笑容消失。

“发生什么事?”

“其中一名模特儿没来啊,好伤脑筋,轮换次序全都搞乱了啦。”

“模特儿……”晴美突然想到。“是不是松原莉娜?”

“嗯,你很清楚嘛。”清子瞪大了眼。

“不——因为刚才有人提起了松原莉娜会出场的关系,她是不是很有名?”

“嗯,我们也常请她演出的。她是个相当认真的女孩,从来不曾迟到过……”清子担心地摇摇头。

晴美想,不知清子是否知悉丈夫和松原莉娜的关系。

当然,那是假设那个怪女子所说的话是事实的情形。

福尔摩斯倏地抬起了脸。

有人跑过来。

“唷,是莉娜呀!”清子说。

“对不起。”她气喘端地跑上前来。“已经开始了?”

“还有五分钟。”

“那我马上——”

外表看来,是个无甚突出的女孩。不过,肯定是松原莉娜没错。

即使是有名的模特儿,平时的脸也蛮平凡的嘛,晴美想。

“没什么吧?你的脸色好差啊。”清子说。

“不要紧,只是有点疲倦而已。”松原莉娜说。“那我马上去准备了。”

她正要迈步之际,冷不防福尔摩斯从台上跃下,仿佛要挡住松原莉娜去路似地高声“喵”了一声。

“唷,好可爱的猫咪,听说你是形象猫哪。”莉娜微笑。“小猫咪,你也捧场哦。”

莉娜走开后,清子也走进会场去了。

“——奇怪。”晴美说。

“唔。”片山也点点头。

刚才福尔摩斯的叫法并不寻常——就像在警告说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问。福尔摩斯穿过大堂而去。“喂!等等嘛!”

晴美连忙追赶福尔摩斯去了。

第三章 预言实现

“究竟怎么回事?”那人一脸不悦地说。

话是这么说,那人并非特别脾气坏,也不能说他不友善。

而是他之所以表示不悦也不是没道理。

因为有人打“一一九”叫救护车,赶来一看,什么事也没发生。而且,叫车的人居然说∶“是一只猫叫我们打一一九的。”

这是救护队员不得不生气的理由。

“别这么说嘛……”晴美鼓起腮子。“一定有事发生的。哥哥你也知道把?福尔摩斯不会无缘无故恶作剧的呀。”

“那个我知道。”片山露出一副苦瓜脸。“可是别人能不能谅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呀。”

“倘若什么也不发生的话,哥哥你坐救护车好了。”

“为何要我这样做?”

“你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头呀脸呀其他的。”晴美也有缺乏同情心的时候……

“那么,即是什么事也没有哪。”扛着担架来到大堂的其中一名救护队员说。“我们要回去啦。”

“给各位添麻烦了。”片山道歉不已。

“我们也很忙哦。”救护队员提起担架准备迈步。

表演的会场中,突然骚动起来。

“哎哟!”传来惊呼声。

“哥哥!”晴美看着片山。

“好像有事发生了!”

在两人奔过去以前,门扉打开,根岸清子冲了出来。

“不好了!快打一一九!”她喊。

“怎么啦?”晴美说。

“莉娜——她在舞台上晕倒了。好突然啊,满身是血!快叫救护车——”

清子说到一半就打住。眼前有两名救护队员扛着担架,从她身边奔过去了。

“噢。”清子呆住。“效率好快呀。”

“果然……”晴美这样低语着,向旁边坐的福尔摩斯点一点头。

“呜呼……”根岸清子瘫坐在沙发上。

大堂上一片冷清,会场已没有客人的影子。

“大骚乱哪。”晴美说。这样子发生事件,晴美自然欢喜雀跃。但不可能对清子这么说。

“这次损失太大了。”清子摇摇头。“表演中止,生意完全做不到。必须重新再做一次表演,光是那样就要花一大笔费用啦。”

“说的也是。”

“而且,其他同行同样都会在这个时期做表演,倘若只有我们迟一个月的话,订货量就大幅度暴跌了。”

“那就赶快——”

“找会场、找模特儿、安排一切……必须在一星期内全部完成,很麻烦的工作哦。”

“很不幸的事。”晴美说。“不过,松原莉娜发生了什么事?”

“不晓得……唉,我也无意责怪那女孩,她一向都做得很好的。”

片山回来了。晴美喊他∶“哥哥,医院方面怎样?”

“终于联络上了。”片山擦去额头的汗水。“关于松原莉娜的事,听说她险些流产了。”

“你说什么?”清子发出令人吃惊的大声音,连她自己也吓一跳似的。“抱歉……可是——怎会这样?”

“那么,情形怎样?”

“呃,性命并无大碍。腹中孩子也因抢救及时,总算平安无事。”

“呃……”

“她暂时需要绝对安静集养。”

“怪可怜的。”清子喃喃地说。“对了,外子去了哪儿呢?”

晴美察觉,清子突然提起丈夫的事,自己也有一瞬的骇然。

“说起来。好像——”

“没见到他呀。”清子从沙发站起来。“他上哪儿去了……”她走进会场内。

“说起来,也没见到福尔摩斯的影子哪。”片山东张西望。“会不会一个人先回去了?”

“怎会呢——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两人在大堂找了一会,到处都找不到。

“奇怪。”

“可能进去会场里头啦。”晴美说。

会场里,依然保留着骚乱的痕迹。椅子应该排列的整整齐齐,现在东歪西倒似的,其中不乏翻倒在地上。

中央有个供模特儿走动的舞台,上面还有松原莉娜晕倒时留下的血迹。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晴美喊。“你在不在?”

奇了——如果它听见呼声的话,不管在哪儿都会出来亮相的。

“会不会躲在哪儿睡午觉呢?”

“别说风凉话了!你也该担心一下的呀。”晴美反咬他一口。

“我在担心呀。只是——”

“哗!”从某处传来怪叫声。

“——刚才是什么叫声?”

“是不是舞台后面?”两人登时面面相觑——

“什么人快来!”从舞台后面冲出来的,是酒店的侍应。“有人——有人死了!”

片山跳上舞台。“在哪儿?”

“那边——里面。因为必须收拾一切的关系,我走过去一看……”年轻侍应的脸青白一片。

“好,知道了。”片山走进舞台后头。

当然,因着今天的表演而设的临时舞台后面,说是后台,只不过是用木板围起来的空间而已。

那里摆着椅子和镜台之类——在表演期间,模特儿们在这里抢时间更换衣物,情形一定非常混乱。

在其中一个角落,因着那场骚动的关系,脱下的衣裳如山一般堆积在那里。然后,有一只手从那里面伸出来。

男人的手?!片山深叹一口气。拨开那堆衣裳。

“如何?”晴美也跟着过来窥望。

“你认得这男人吗?”片山问。

“是根岸,那位清子夫人的丈夫。”

根岸的胸前,插着一把大剪刀。的确,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呼吸了。

“这是谋杀哦。”片山摇摇头。“刚才是一一九。这次要打一一零了。”

“我去联络吧。”晴美说,正要迈步时,有人哗地喊叫。

根岸清子站在那里。

“呃——你先生……”

“嗯,我知道。”清子点点头。

清子十分镇定,脸色虽然有点苍白,可是神情却充份表现她的刚强个性。

“很不幸——”片山站起来。“不过,根岸先生很明显地已经断了气。”

“当然。”清子说。“因为是我杀死他的。”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呃——你说什么?”晴美问。清子沉默地走到丈夫的尸体旁边,俯视着,缓缓摇一摇头。“这个人,死了也一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她喃语。“片山先生——可以帮我叫**吗?”

“呃……”片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个**……”

“喵。”

“哗!”晴美跳起半天高。

福尔摩斯从舞台那边走过来,冷眼注视眼前这光景。

“妈的!怎么一回事嘛!”片山一坐下来就发牢骚。

“好迟呀,我已经先吃过啦。”晴美说。

“我也是。不过,片山兄一个人吃很寂寞的,我再陪你吃一遍好了。”

说这话的,当然是石津。

“是你自己想吃罢了。”

“呃,多少觉得不太够——”

三人一猫,在公寓附近一间常光顾的餐厅。这里开到很晚,相当方便。

“那件案子好伤脑筋哪。”片山喝了一大口水,深叹一声。

“怎么说?”

“嗯……根岸清子招供了,却和事实不完全一致。”

“怎么回事?”

“她是说,跟我们分手后,她去找她丈夫,在那时候刺死他的。”

“动机是什么?”

“为了松原莉娜。”

“那么,果然——”

“松原莉娜险些流产,大概是根岸的孩子吧。”

“她说了那件事?”

“嗯。她说在舞台后面找到丈夫,逼问他详情,最后他承认是事实,于是一怒之下刺了他。”

“道理讲得通哪。”石津说。

“可是,验尸官赶来见到尸体时,说根岸之遇刺,是三十分钟以前的事。”

“啊——说的也是。如果当时他们如此激烈争执的话,我们也该听到才是。”

“就是了。”

咖喱饭来了,片山一下子就吃掉。

“吃的斯文一点好不好?”晴美皱眉。

“总比吃两趟来得好吧!”

“我不是吃两趟。”

“那是什么?”

“只是把一次饭分两次吃而已。”

“无聊的议论,两位都免了吧。”

“喵。”福尔摩斯发出类似“真不像话”的声音。

“还有,那把作为凶器的剪刀,需要相当力道才能刺地那么深。”片山说。

“应该是吧,因为不是尖刀。”晴美说。

“以清子的体力也不是没可能。问题是,剪刀上没有她的指纹,指纹遭人抹掉了。”

“会不会是她自己抹掉的?”

“清子说是她抹掉的。可是,她是听说没有指纹,这才想起而说的。”

“是故意的吧。”

“还有,她的手上、衣服上都没有喷出来的血。鉴证人员说,如果以那种速度猛刺下去的话,首先肯定一定有血喷出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片山摇摇头。

“不过——如果没做,干嘛招供呢?”石津提出正常的疑问。

“她在庇护什么人啊!”晴美说。

“嗯……看样子是为了……”片山模棱两可地喃喃自语着,猛然大喝一口咖啡,烫得瞠目。

第四章 爱的杀手

“你说是年轻女孩?”片山说。

“是的。”那名不太年轻的女子说。“根岸还有别的情妇。”

“是吗?”片山点点头。“那么,你是受到根岸清子的委托——”

“请你尊称她为‘女士’!”那女子严厉地说。“因为她是无辜的!”

那个女人自行前来搜查第一科,说要跟负责根岸命案的负责人谈一谈。年约三十五六岁,名叫木村景子。她说她是开侦探社的。

“对不起。”片山不由道歉。“那么,是清子女士委托你——”

“她委托我,帮她调查她先生的恋人是谁。”

“松原莉娜呢?”

“她的事,马上就知道了。何况已经在模特儿界成为流言。不过,好像还不晓得她怀孕的事。”

“这么一来,另外一个女人是谁?”

“那天,我在时装表演的大堂外面见到她。”

“怎么说?”

“来宾中,有个明显地不合时宜的女子,却是中年男子想收为情妇那类型。我观察了一会,根岸常常借故和她接近,交谈了三两句,立刻分开。我觉得这很可疑。”

“原来如此。”

“我在化妆室尝试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否定她和根岸之间的关系。”

“那么,依你的看法,那女人是——”

“肯定没错。因着松原莉娜晕倒的事件,她知道自己被背叛了,因此向他报复。”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很遗憾,我没问。”木村景子相当懊悔的样子。“不过,她的脸我记得十分清楚,随时可以做出拼图。”

“可是,松原莉娜晕倒的原因,是在送去医院以后的是事,那女子怎么知道莉娜怀孕了?”

“女人呀,一猜就猜到了。”

“但她不也是根岸的情妇吗?干吗清子女士摇庇护丈夫的情妇,撒谎说是自己做的呢?”

“那个——”她一时语塞。“清子女士是为年轻女孩的将来考虑,准备牺牲自己——”

这是,恰好来到警视厅附近的晴美走进了搜查一科。

“咦,哥哥,有客人?”晴美过来喊……

“——就是这个女人!”木村景子跳起来,指着晴美说。“这女人,她是根岸的另一个情妇!”

“真是,开什么玩笑!”

抵达酒店时,晴美还在怒气冲冲。

“别生气了。”片山笑着说。“谁叫你不好好向她说明自己的身份?”

“对一个不认识的人逐一解释是很麻烦的——是不?福尔摩斯。”

“喵。”福尔摩斯边走边叫。

二人一猫正走向发生命案的现场。

“总觉得怪怪的。”片山侧侧头。“搞不好——”

“哥哥,你也这样想?”

“我还没说出来呀。”

“大致上猜到啦,你是认为,搞不好根岸清子是真的凶手对不对?”

“嗯——是的。”片山点点头。“根据那名女侦探的话。松原莉娜和根岸之间的关系,已在模特儿界成为流言,清子应该知道的。在表演期间发生的混乱,她也有机会行刺丈夫才是。”

“后来想到,为那种男人坐牢很不值得……我了解那种心情。”

“不要轻易说了解别人好不好?于是,清子抹去指纹,把尸体藏在衣袋底下,做成是后来才被发现的……”

“她的供述和事实有矛盾,令人觉得她好像在袒护某人……”

“你觉得呢?”

“可是……那种手段不是一眼就能识穿么?”

“嗯,的确又是。”

酒店的总经理,在大堂里等着他们。

由于那个宴会场必须尽快恢复使用的关系,片山要来看最后一次现场。

里头仍然保持当日的模样。

片山在里头慢慢地巡视,那段时间,晴美站在大堂。

福尔摩斯在大堂角落摆放的大花瓶旁正襟危坐。

一群年轻女性经过,其中一名把眼光停留在福尔摩斯身上。

“咦,那个地方有猫的雕像咧。”她说。“做得真好哇。”

晴美冷眼旁观那女孩往福尔摩斯走过去的情形。女孩伸手想碰它一下,福尔摩斯“喵”地大叫一声。

“哗!”女孩吓得跳起。“吓人!是真的啊!”

他们“叽哩呱啦”地骚动了一会,然后离去。福尔摩斯往晴美走过去,喵地叫了。

“时装表演的时候,也有不少人以为福尔摩斯是雕塑什么的哪——嗄?怎么啦?”

福尔摩斯定眼望着晴美。

“你想说什么呀?”

“对不起。”过来招呼的,是穿制服的侍应。“饮品拿来了。”

“谢谢。”晴美接过果汁的杯,暗自“咦”了一声。他就是那天发现根岸的尸体,发出惊呼声的侍应。

刚好这时片山从会场走出来。

“哥哥怎样?”

“应该没问题吧——啊,谢谢。”片山也接过果汁的杯。“不过,衣服才是问题。那些衣服都是那间公司的所有物,如今社长被杀,副社长被拘捕的关系……”

“请问——”侍应犹豫不决地说。

“什么呢?”

“杀死根岸先生的,真的是那位太太吗?”

“那个正在调查中,你为什么这样问?”

“不……因为她看起来是很好的人……”

“那天,发现根岸的尸体的,是你吗?”

“嗯。”

“当时,你有见到清子女士的影子吗?”

“不,完全没见到。”

“那也很怪。”晴美沉吟。“那么,当时她在哪儿呢?”

“对呀。假如她做了种种手脚的话……”

“什么手脚?”侍应问,但立刻回过神来的样子。“对不起……失陪了。”

然后低头走开了。

“哎,福尔摩斯有古怪哦。”晴美说。

“什么古怪?”

“福尔摩斯呀——咦?”

又不见了福尔摩斯的踪影。

“哎呀,又跑到哪儿去了!”

“大概走进会场去了吧。”

两人立即走进会场。

“这回不会有尸体了吧!”

“算了吧。”片山皱眉。“喂,福尔摩斯,你在哪儿?”

两人从舞台走向发现尸体的地点。衣服依然堆积如山。

“这些衣服怎样处置?”晴美说。

“不晓得。”

“会不会扔掉?若是那样,我就拿走啦。”

“这种东西要来干嘛?”

“尺寸修改一下,说不定还能穿呀。”

“喂喂……”片山很是吃惊的样子——眼前的衣服堆突然不停地蠕动,然后福尔摩斯咻地探脸出来。

晴美拍拍胸膛。

“啊,吓死我!福尔摩斯真是,现在不是玩捉迷藏的时候哪。”

福尔摩斯“喵”地叫一声。

“慢着。”片山皱眉沉思。“对了!当时那句话……”

“嗄?”

“侍应呀,刚才那个。他从这里头冲出舞台,喊说‘有人死了’。可是,只有一只手从衣服堆下面跑出来,他不可能知道那人已经死了的呀。”

“嗄?那么一来——”晴美恍然。“对。福尔摩斯刚才之所以叫,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当时不知是生是死……”

“那么,那个侍应——”

片山说到一半时,后面有声音接腔∶“说对了。”

回头一看,那名侍应站在那里。“是你做的?”

“是。”他率直地点头。“我是利江子旧情人。”

“利江子?”

“莉娜的原名。松原利江子——从学生时代起,我们就交往了。”

“那么,她和根岸之间的事——”

“我一直在担心。假如他和她真心相爱,我是可以退出的。可是,我不认为是这样。”

“你知道她怀孕的事?”

“我微微感觉得到。在某一日的表演前,当她来到酒店时,我捉住她问了。她承认她有了小孩。可是,她知道根岸和别的模特儿亦有绯闻,因此内心十分动摇——我实在不能饶恕他……”

“后来你见到她流血晕倒,于是跑去行刺根岸吧。”

“嗯。我叫他向她道歉,但他仅仅嗤笑——当时会场很混乱,我刺死他后呆立在那儿,居然没人察觉……当我定过神时,根岸的太太站在那里。”

“清子女士提议说,由她自己顶罪?”

“嗯——她说我不必为这种男人糟蹋自己的一生。又说她会自白,不过因为没证据,她不会有罪什么的……毕竟还是不行啊。”

侍应的背脊挺得笔直。

“我会偿罪的。假如我逃避,我也和根岸一样是卑鄙的人了。”他说。

“明白了。”片山微笑。“一定可以量情而减刑的。”

“对呀,因为是你来自首的嘛——福尔摩斯,对吗?”晴美说。

“喵。”福尔摩斯表赞同。

“好,走吧。”片山催促侍应。“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全文完)

注释:

①OL∶Office Lady的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