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事》原文_作者:张青合

六婶是一个俗人。

六叔也是一个俗人。

俗人配俗人,就演绎出了一场活色生香的俗事。

六叔皮肤黑,个子矮,眼睛小。六婶长相比六叔有材料,但心没有针眼儿大,唯利是图。这一点,六叔深有体会。

六叔怕六婶,这是满矿人都知道的事儿。

六婶说话,净戳六叔的软肋。戳到六叔的软肋,就等于提溜起六叔见不得人的小尾巴儿。这时的六叔,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发。偶尔争辩两句,声音也小得像蚊子振翅。

拿捏六叔,仿佛成了六婶的一个娱乐项目0

六叔怕六婶,不是假怕,是真怕。看到六婶,六叔像耗子见猫一样,虽不至于浑身筛糠,但六婶咳嗽一声,闻风入耳的六叔立马老实起来却是事实。六叔以前每天抽一盒“吉庆”烟。六婶说吃饭当饥,穿衣避寒,你抽烟当什么用?六婶这么一说,六叔立马戒了烟。六叔以前嗜酒如命,不喝酒四肢无力,目光无神,跟旧社会里上了烟瘾的瘾君子差不多。六婶问他喝酒啥感觉。咋说呢,如腾云驾雾,跟神仙似的。六叔说。既然喝酒这么美妙,我今天陪你醉一回。六婶破天荒地给六叔炒了两个菜,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对着喝起来。六叔原以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即使喝不过一个娘们儿,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两瓶酒下去,六叔头重脚轻,胃如翻江倒海,梗着舌头说:不中了,不中了,我不中了。我不喝了。六叔不喝了,六婶不愿意:瞧你那熊样,还是男人不?六叔嘿嘿笑:我天天在你上边,你说我不是男人那是啥?是男人就不能说不中。来,喝!六婶来了劲儿。结果,六叔喝得酩酊大醉,把胃酸都吐出来了。半夜,六叔渴得直嚷着要喝水。你这么舒服,跟神仙似的,六婶说,还用喝水?仅这一次,六叔被六婶治摆得再也不喝酒了。尤其是守着六婶,对酒只字不提。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以前,其貌不扬的六叔家徒四壁,他的婚事成了老大难。看着同事个个娶妻生子,六叔眼馋得直掉泪。后来,六叔经人介绍认识了乡下的六婶。也不知六叔使了什么魔法,第一次见面就让六婶死心塌地跟上了他。看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对六叔服服帖帖,都猜六叔是先上车后买票,六婶迫不得已才嫁狗随狗。要不,谁会看上眼小黑矮的六叔?

果然,六婶一进家门,像是换了一个人,性情大变,整天把六叔骂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六子,做饭去!六子,扫地去!六子,你狗日的,今天还没洗衣服呢!六叔一言不发,任六婶颐指气使。邻居见了,替六叔抱不平,说:你因为啥这么怕她?怕她红杏出墙,还是别的原因?

六叔说:都不是。

既然不是,邻居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因为啥?

六叔磨蹭了半天,嘴里才吐出三个字:我乐意。

有钱难买乐意。

呸,贱骨头!邻居很是看不起六叔。

其实六叔也有难言之隐的。这难言之隐,是六叔刚认识六婶时,耍的一个心眼儿。

当时,六婶问他:你的存款有几位数了?

六叔伸出一把手,晃了晃,说:五位。

六婶又问:你住的啥房?

六叔又比比大树,说:高楼。

六婶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在煤矿干啥呢?

六叔说:开车,当司机。

六叔的一席话,顿时俘获了六婶的芳心。那个年代,这条件对于农村的姑娘来说,已是高不可攀。第二次见面,六婶就被六叔哄进了高粱地,解开了裤腰带。

六婶跟着六叔来到煤矿才知道,六叔手里是有五位存折,不是个、十、百、千、万,而是分、角、元、十、百。六叔住的是楼房,不过不是自己的,而是职工宿舍。六叔是一个司机,不过不是井上的,而是井下的机车司机。六婶欲哭无泪,哭着闹着要离婚,天天吵得六叔心神不宁,寝食不安。六叔被逼无奈,发誓说:我以后啥事都听你的,勤俭持家,不比你嫁一个司机强。

事到如今,六婶也只好认命了。

经过这一回事,六叔自然就在六婶面前低一头。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六叔的日子很快在六婶的经营下如东升的太阳蒸蒸日上,有了存款,盖了新房。但六婶说,那是她的功劳,与六叔无关。六叔也不争辩,看着她傻笑。存折是六婶的,房是六婶的,车是六婶的,但六婶是他的。

所以六婶只要一喊六叔。

六叔马上就喊:到。中规中矩的,像是军事化管理似的。

你这才像一个男人样。看到他这样,六婶忍俊不禁地笑,洋溢出一脸幸福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