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那罗歌》全文阅读_作者:漆雕醒
紧那罗:梵语KIMNARA,意为“音乐天”、“歌神”,演奏法乐,是诸天的音乐神之一,紧那罗有男女之分,男性长一马头,女性相貌端庄,声音绝美,善舞。紧那罗因其头上长角又被称为“人非人”,似人非人,似天非天,令人疑惑不定,故中文又译名为疑神。
1
“我执剑来断愁,带你去无忧的国度,你临阵脱逃,剩我一个人滞留,有人说你的不归我的孤独,都是心里藏着的魔,需要慈悲来引渡……”
银幕亮起,曲终人散。
——有人漠然,有人落泪。
正低着头不断抹泪抽泣的是罗琳,萧左的同班同学,灯亮起时他才发现她就坐在自己的旁边,他向来惧怕女生的眼泪,此刻想逃,但又不忍心逃。
其实电影并不感人,唯一的精彩怕只有这首片尾曲《剑渡》了,歌声很悲切,是一个女人在思念离开的爱人0她唱到入骨,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的人,写不出来,也唱不出来。
但萧左知道罗琳不是为了歌而哭,也不是所谓的有感而发,她是在为歌者而哭——棋芸,罗琳的偶像,在七天前忽然离奇死亡——午夜零点,她从其所签约的公司大楼的楼顶上落下——粉身碎骨——因为楼高三十九层。
虽然警方最后断定她是自杀,但更多的人却猜测那是谋杀,因为他们想不通这样一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为什么要自杀,选择这样一种摧毁性的方式,死后,也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遗言。
她最近并没有什么恋情传出,也没有什么惹上什么不可见人的丑闻,更没有人指着鼻子对她口诛笔伐,死前三天才刚拿了年度最佳女歌手奖,新专辑卖得不俗,媒体一片叫好声,前段时间还传出一家国际唱片公司打算挖她过去,把她捧成国际巨星,不过她因为念旧而选择留在了老东家,不管怎么说,事业可谓是正如日中天,多少人一辈子都不可及的境遇,她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厌世弃命?
倒是娱乐圈这是非地,明争暗夺,尔虞我诈,没有硝烟的战场,有人红便有人眼红,妒最能生恨,焉知其之死,不是战争的结果?
罗琳是棋芸的铁杆粉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棋芸算是罗琳的救命恩人。一年前罗琳曾经因为失恋而自杀过,在学校闹得轰动一时,罗琳利用自己的医学生身份,从医院弄到了一整瓶安眠药,幸好同寝室的同学发现得早,把她及时送到了医院抢救过来,但是她求死的念头却没有因此而断掉,她在意识恢复后便开始拒绝治疗,为了彻底解除罗琳的心结,她的好友们联系了棋芸的经纪公司,希望能让棋芸出面,对罗琳进行劝解,通过偶像的力量把罗琳拉回生活的正轨。
大概是觉得可以增加曝光率以及提升棋芸的正面形象,经纪公司很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棋芸被安排来到了医院,但她却把所有的人都赶出了病房,只留下自己和罗琳,两个人反锁在里面密谈了三个多小时,然后棋芸出来,只字不提,钻进轿车扬长而去,记者们暴跳如雷,经纪人脸色铁青,于是一个极佳的作秀机会,最后却连半个字也没有见报。
萧左倒是颇欣赏棋芸的作法,她是如此善良而聪明地顾全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尊严,避免了罗琳那段痛苦的过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没有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喜欢和信任作为谋利的工具。
从那次谈话之后,罗琳才算真正活过来了。
现在,那个帮助她开始新人生的人却偏偏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萧左担心的是,如果当初的罗琳是靠偶像的劝慰站起来的,现在她的偶像曾经说过的话已被她自己的行为给彻底否定了,那么,罗琳还能相信什么?
他不敢离开。
“她不会自杀。”罗琳悲切地喃喃,“她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
“她毕竟是人,而不是神,”萧左费尽脑汁地寻找着可以让罗琳接受的理由,“人只要有七情六欲,就总会遇到想不通的时候……”
“不必勉强成为别人,别为了他们眼光终日奔波……别让忧伤成为你的主宰,你想要快乐就快乐,别转让主权,人生的路它没有弯路,每一步都要走过……”
罗琳唱完,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萧左:“能写出这样歌词的人,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也许写歌的人也需要靠这些来鼓励自己,之所以需要鼓励,是因为她们原本也是软弱的。萧左想,但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后者现在是更加软弱的,像一只没了壳的软体动物。
走出电影院,罗琳提出要去东华大厦——那正是棋芸坠楼之处,今天恰是她的头七。
萧左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陪着罗琳一起去,因为她将要去的是一个弥散着死亡气息的地方,负面信息会不可避免地传染给活人,而罗琳又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孩。
等两人买了花束纸钱等物到达东华大厦时,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自发前来悼念棋芸的歌迷,他们围在一起,将鲜花和卡片,还有各种小礼物堆放在偶像死去的地方。
不知道是谁的MP4在不断地播放着佛教经歌大悲咒: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唱者仍然是棋芸——她那天籁般空灵的嗓音气质颇适合演绎带有宗教色彩的音乐,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能将人的灵魂从肉体中抽离出来,并将其引往另一个世界。
就像是女神。
如今,她似乎在用自己的歌声为自己送行。
萧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觉得这多少有些诡异,再看看旁边的罗琳,她正专心地点燃一叠纸钱,一刹那间,便是灰飞烟灭。
人们在哭泣中沉默,在沉默中哭泣。
然而这沉默的悲伤中却突然跳出了极不和谐的声音。
那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人群抬起头来,发现挨了耳光的人正是棋芸的经纪人高志童,他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打他的女人——那是棋芸的助理米小玉。
“你害死她!是你害死她的!”只见米小玉歇斯底里地冲着高志童大吼,“你应该进监狱!你应该去死!我一定要把你们干的好事都说出来……”
但米小玉并没有说完她想说的话,因为她的嘴被人紧紧捂住了,两个保安模样的人架着她强行往大楼里拖,而萧左发现高志童正往另一个方向开溜。
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纷纷兴奋地拿出相机猛拍,闪光灯亮作一团。
“把话说清楚!”他们叫嚷着,“到底有什么内幕?!为什么不让她说话?你们在隐瞒什么?”
质问是煽情的,尤其在此时此地。
于是场面开始变得混乱,一些情绪激动的歌迷作势要往大楼里冲。
大楼里的保安几乎全涌了出来,连成人墙,劝着,喊着,推着,阻止试图突破防线的每一个人。但是后者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他们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萧左回过神来,立刻转身伸出手想拉住罗琳,他可不想她因为一时冲动而出什么意外,但是他惊讶地发现罗琳早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萧左在人群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个地挨着寻找。
警车来了,人群被驱散了。
罗琳依旧不见踪影。
她的手机提示关机。
于是这一夜,萧左只好不断地给罗琳的寝室打电话——罗琳彻夜未归。
2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自然有东华大厦的歌迷闹事事件,但这并不是当日最让人震撼的消息——午夜,棋芸的经纪人高志童,被人发现忽然暴毙在城东蓝莓酒店的房间里。
大约是害怕影迷找上门闹事,所以他没敢回家,而是选择住进了酒店暂避风头,事发当时,几个值夜的酒店服务员听到高志童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然后他们战战兢兢地撞开门,发现高志童倒在床上,双目圆睁,已经没有了呼吸。
高志童的身上没有致命伤,神通广大的记者从医院只得到了两个字的解释:
猝死。
猝死在医学上的定义为急性症状发生后即刻或者1小时内发生的意外死亡。
猝死可以由很多疾病造成,但是更多的,是没有原因可以解释的死亡。
萧左看着报纸上高志童的照片,那是他和棋芸的一张合照,两个人都在微笑着,标准的微笑,仿佛戴着面具。
罗琳并没有错过第二天的课,她准时进入了教室,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趁着下课的时间,她主动过来向萧左道歉:
“对不起,昨天我没打招呼就先走了。”
“没关系,没事就好。”萧左没有提及自己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寻找她,他想知道的只是答案,“那你,昨天晚上,住哪儿呢?”
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因为按道理他并没有资格提问——说到底,罗琳只是他的同学,并不是他的女友。
罗琳回答得却很爽快:“蓝莓酒店。”
萧左睁大了眼睛——那正是高志童暴毙的那家酒店!
“是,我在场。”罗琳完全明白萧左为什么震惊,“其实我就是跟踪他进去的,我敲开了他的门,我问他究竟对棋芸做了什么,棋芸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
萧左越发目瞪口呆地看着罗琳,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那他,怎么说?”萧左问。
罗琳咬了咬牙:“他骂我是精神病,把我推出来,害得我摔了一个大跟头。”
“那你,没事儿吧?”萧左打量着罗琳:“没伤着吧?”
罗琳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后来我怎么敲门他都不肯开了,然后保安就上来拉我出去,多半是他在里面打了电话,可我不想走,就索性到前台去开了个房间,就住在他那一层,就住在他对门。”
萧左苦笑:“你想继续盯着他,他去哪儿,你去哪儿。”
罗琳不否认:“我隔着门缝一直看着他的房间,直到,我听见他大叫。”
“嗯。”萧左点头道:“你会听得很清楚。”
“你知道他叫的是什么吗?这个报纸上可不会写。”罗琳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让萧左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什么?”
“鬼!——”罗琳压低声音看着四周,“他在临死前大叫:鬼!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好多人都听见了。”
萧左震惊地看着罗琳,她的两眼很兴奋,似乎很高兴讲述这件事。
“你相信有鬼吗?”罗琳问萧左。
萧左有些哭笑不得:“哎!我们可是学医的啊!”
“未经证实的东西不要轻易否定,这才是科学的态度。”罗琳略带嘲意地说,“很多大科学家也不否认的。”
萧左只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相信有鬼。”罗琳的脸部表情越发让萧左想要逃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还相信这就是报应。”
3
萧左越来越觉得头疼。
罗琳越来越像一贴膏药,她现在不论上课下课都贴在他身边,都已经“贴”出绯闻来了,但他真真是枉担了虚名,因为罗琳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棋芸,棋芸,还是棋芸。
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杂志上大篇大篇地刊登着棋芸的成长史——天才型的原创歌手,外型优越,声线独特,具备一切走红的潜质,二十岁那年抱着一把吉他从大山里走出来,然后在选秀比赛里脱颖而出,签约大公司,星途坦荡。
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灰姑娘传说——人们都喜欢相信的故事。
电视新闻播放着她的采访片段,朋友们对她的评价,过去批评过她的人也纷纷出来叹息天妒英才,没有人肯说她的半句不是,音像店里到处贴着棋芸的海报,摆出她的歌碟……电影院里开出专场来播放这个唱而优则演的歌者为数不多的几部电影作品……
一时间,棋芸像是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一般,死了,倒比生前红得更厉害——仿佛大家都在努力证明,中国人是最尊重死者的,对死人永远比对活人厚道。
“人死了,”萧左冷笑着,“最后一次赚钱的机会了,能不抓紧吗?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但这话对罗琳不起作用,她还是魔障了一般扑向音像店,用她并不丰富的零花钱去买下了最新推出的一张昂贵的《棋芸私房歌碟》——据说这张碟子里收集的歌曲是棋芸的家人在整理遗物时从她的工作室里找到的录音——她从未将这些歌曲公开演唱过。
毫无疑问,棋芸的公司期望这最后的歌碟引起最后的轰动,然后带来最后的利益。
后来歌碟的确引起了轰动——但谁都没有料到轰动的原因与棋芸的音乐完全无关。
“你听,你听!她在哭呢!”罗琳一面在笔记本电脑上播放碟子,一面对萧左说,“是她!就是她!”
“对你的思念是永生的野草,一寸一寸在燃烧,将你我那段回忆,慢慢煎熬,注定了无处可逃……”
棋芸在唱歌,然而在音乐的背景中,却隐约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
“这是故意做出来的效果吧?这首歌挺哀的。”萧左仔细听着,但他无法只通过哭泣声分辨出两个女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你别说话,她在这一段有说话呢!你仔细听!”罗琳把音量调到最大,“听到了吗?”
棋芸在唱:不能阻止思念,我画地为牢,心一点一点在变老,昨夜的风雨过后,风雨不留,想你在何处停留……
背景音里果然有一个女人在说话,说话的女人带着哭腔,每一句话都说得凄楚无比:
“……我死了……死了……我想回来……我不想死……我想回来……我要回来……”
萧左瞪大了眼睛——没有人会这样去设计背景音!和歌词一点不搭界啊!
“还有,还有!”罗琳移动鼠标,将歌曲快进了半分钟,“这一段也有。”
“……对你的追逐是洒满地的豆,胡乱的一场奔跑……”
“我要报仇……你们逃不掉……逃不掉的……每一个……哼哼……”
萧左已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凄楚已经变成了怨毒,尤其是最后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他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在暗示一个信息:
说话的棋芸是已经死去的棋芸。
仿佛是棋芸的幽灵并没有随着肉体的焚化而消失,它附在了她的声音里——而这些声音被科技留在了人间。
萧左看旁边的罗琳,她在发抖,但并不是因为害怕。
“你也听见了,是吗?那就不是我的幻觉了!”罗琳的声音也在颤抖,“我就知道她不是自杀!有人害死她的……”
萧左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这实在是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也许,也许只是制作公司的噱头……”
但这个推论连他自己都不信——谁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注意?首先,这已经触犯了法律,其次,他两万张碟在一天内就销售一空,他们忙着增加制碟,赚钱都来不及,何必还要使出这样下三滥的炒作手法?画蛇添足只会引来公愤,甚至会影响到他们将来的利益。
萧左从电脑里取出歌碟,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是罗琳在正规的音像店里购买的绝对的正版碟,不是盗版,不是翻刻,这些歌据称是根据棋芸家人找到的录音作为母版翻录而来,那么会不会是棋芸在制作录音的时候自己弄出来的呢?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死得如此突然,方式又如此疯狂——那么这疯狂是早就存在的了?在舞台上和摄像头前灿烂的笑容都是伪装?即便如此,她的公司并没有疯狂啊!制作公司一定会想尽办法抹去的,而且既然是正版,那么就应该每一张碟子的内容都一样,可是今天已经是歌碟上市的第二天了,如果人人都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今天便不应该如此平静。
罗琳急急地说:“这是因为她信任我,所以才会让我听见!”
“你不怕吗?”萧左忍不住问。
罗琳坚定地摇头:“我为什么要怕?要怕的是那些害死她的人!我会帮她,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支持她!”
粉丝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极品了。
可是萧左由衷地感到害怕,因为他觉得罗琳的精神态势已经大大超越了正常的范围,如果任由她这样下去,保不准她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于是他决定顺着她的思路来劝说:
“不过,听她说的那些话,她好像比较想亲自去做这些事。”
罗琳一把抓紧了萧左的胳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有怨气,就因为这样她的灵魂才不能离开,她想让人知道她不是自杀,我们得帮她!帮她报这个仇!”
萧左吓了一跳,看着神经兮兮的罗琳,不由得头皮发麻:“啊?!”
“她一个人不行的,”罗琳认真地摇着头,“得有人帮她,我就是那个人,这是注定的,她救过我,现在轮到我回报她了。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公开出去?”
“千万不要!”萧左绞尽脑汁地阻止着罗琳,“她如果要公开,那就应该每个人都听到,她只让你听到,说明她想保密啊!”
对这样的胡说八道,罗琳居然信服地点头:“嗯,有道理。她不想打草惊蛇。”
萧左松了口气,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开去,只怕她就永无清净之日了,那可不是她一个女大学生可以应付的。
真是蹊跷,萧左挠着头——是啊,为什么只有罗琳买的碟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声音?是巧合?还是注定?
“你还记得买碟子时候的情形吗?那场面一定很混乱吧?”萧左问道。
“那是啊!”罗琳点头道,“我半夜就去排队了,一开门,全部都冲进去了,后面不知道那个王八蛋推了我一下,害得我摔了一大跤,幸好有人把我扶起来了,要不然我就成了踩踏事件的女主角了,可人都挤疯了,连针都插不进去,那售货员被围在中间,所有人都冲她吼,幸好我看见有个女的,手里拿着三套碟从里面挤出来,我就跑去求她让给我一套,她开始怎么都不同意,说是帮别人带的,我就眼泪攻势啊,那女的最后一心软,就让给我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
萧左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还记得那女孩长什么样吗?”
罗琳回忆着:“个子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长头发,妆化得挺浓。一打眼倒是漂亮,可是卸了妆天知道什么样子,还有那香水味,怪怪的,熏死人了。唔,还是我们家棋芸好,天然的氧气美女……”
“嘿,人家帮了你,你怎么还说人坏话啊?”萧左瞪着罗琳,他真是服了,这丫头什么事儿都能联系到棋芸身上去!
罗琳耸耸肩:“我说的是实话啊!她帮了我大忙,我挺感谢她的!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说谎吧?”
4
然而,罗琳并不是唯一一个听到灵异之音的人。
在唱片公司推出了赶制的第二批《棋芸私房歌碟》后,又多了五六个人宣称听到了在歌声中哭泣的棋芸和在歌声中喃喃着要复仇的棋芸。
灵异音频在网络上一播出,棋芸立马就又成了最大的搜索热门,再一次掀起了新闻狂潮,媒体铺天盖地的涌向棋芸曾经所属的东华唱片公司,一时间,东华唱片公司的老总吴东华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他几次亲自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唱片公司对灵异唱碟之事完全不知情,更没有刻意制作过任何这样的唱片。
“我们非常愤怒,不是因为这件事给我们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而是因为居然有人用这样恶毒的方式去侮辱一个死去的人,一个最优秀的歌手,一个曾经给人们带来无数欢乐和安慰的歌者,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找出这个恶毒的人,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原因……”
电脑视频上的吴东华义愤填膺,一脸受害人和讨伐者的表情。
不过这不妨碍他衣冠楚楚,光彩照人。
萧左伸了个懒腰:“时刻注意形象,随时迷惑世人。脸上化了妆吧?说的话也化了妆。老狐狸!”
“他难道就不心虚吗?”罗琳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高志童的死是报应,他也逃不掉的……”
罗琳说话的语气与唱碟中的棋芸如出一辙,萧左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罗琳的额头,却感到一片冰凉。
5
周末,在学校图书馆看书的萧左有些坐立不安,因为按照惯例,罗琳早就应该出现了,虽然萧左巴不得甩掉这贴膏药清净清净,但他却仍然忍不住有些担心。自从罗琳闹出自杀事件之后,大多数人对她采取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而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对神经质的罗琳避而远之,因此,罗琳的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也是她为什么紧紧黏住萧左的原因,绝不是暧昧,只是太孤独,而萧左不是一个擅长拒绝的人,所以罗琳也就越来越依赖他的友谊,萧左也就越来越不敢甩开她——尤其在此非常时刻。
萧左给罗琳拨打电话,她的手机关机,萧左又给她的寝室打去电话,她室友告诉萧左,罗琳去了东华大厦,据说今天吴东华又要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关于灵异唱碟事件的调查结果。
“听说好像他们找到那个人了,今天公告,罗琳一得到消息就马上赶过去了。”
萧左慌忙走出校门口,拦下一辆计程车,直奔东华大厦。
发布会被安排在大厦门口的广场上进行。
等萧左到达现场的时候,整个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
除了各大媒体的记者之外,自然还有关心此时歌迷以及看热闹的围观者。
显而易见,唱片公司的目的就是要大肆宣扬,越多人知道越好。
“……我在这里要郑重地向各位道歉,因为我曾经说过,歌碟的事和我们公司绝对无关,但我错了,制造事端的人确实出自于我们内部,她就是棋芸的私人助理,米小玉。棋芸的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因此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正常,以至于在公众场合说出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话来,公司很理解她的心情,并没有对她进行处罚,只是要求她进行公开道歉,澄清事实,然后让她暂时回家休养,等到她恢复之后再让她重新开始工作,也许是我们的工作疏忽,在沟通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产生了误会,她认为公司是在故意刁难她,因此怀恨在心,在我们第一次发行《棋芸私房歌碟》之后,她买下了几盘,然后在上面动了手脚,等我们第二次制作的时候,她便偷偷溜到了我们指定生产光碟的厂家,悄悄地在包装箱里塞入了这些所谓的灵异光碟,为的,就是要破坏公司的形象,达到她的报复目的,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吴东华衣冠楚楚地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发布台后面,在任何时候,他会尽力保持自己的儒雅形象。
“请问吴先生,你们是怎么查到米小玉的,您刚才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一个记者发问道。
“当然有,我们工厂的监控录像拍到了米小玉的画面。”吴东华说道,“证实她的确在我们生产第二批光碟的时候悄悄去过工厂。”
“那么你们报警了吗?”又一个记者问道,“米小玉承认了吗?”
吴东华继续说道:“我们去找过米小玉对质,她亲口承认了一切都是她所为,但我们当时并不打算报警,因为想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她在公众面前道歉,挽回公司的影响,那么我们就不再追究此事,毕竟她还年轻,棋芸生前也很爱护她,我们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毁掉她,米小玉也答应了我们,可是她没有信守承诺,而是选择了逃避责任。今天之所以要把真相公开,不是为了讨伐米小玉,而是我们想借助媒体的力量告诉在逃的米小玉,希望她能尽快回来,承担她应该承担的责任,只要她愿意公开道歉,我们仍然不会追究……”
萧左一面听着吴东华的发言,一面在人群里搜索着罗琳,她的电话依然处于关机状态,这让他越发不安。
“那么,也就说,只要找不到米小玉,一切仍然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
吴东华的脸色马上变得难看之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相信警方一定会找到米小玉,我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今天的发布会,是因为觉得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我们尽到了我们的义务,现在,发布会结束。”
在保镖的簇拥下,吴东华转身急步往东华大厦里走去,他的神情十分古怪而焦躁。萧左觉得那神情似曾相识,他的目光随着吴东华的身影往大厦的正门里扫了一眼,竟发现了罗琳的身影闪了一闪。
萧左大吃一惊,很明显,罗琳一定是趁着发布会没人注意的时候溜进去的,她想做什么?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发现罗琳,保安们正忙着阻拦不甘心的记者们。
照目前的形势,从大门口硬闯进去是不可能了。
正焦急时,萧左瞅见一个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记者贼头贼脑地往大厦后面跑去,这家伙脑子灵活——大厦后防现在还暂时空虚着,萧左连忙跟着他进了大厦的楼梯间,没有遇到什么阻滞,而等那些反应稍慢的家伙一窝蜂冲过来时,保安也已经到位了。
那记者诧异地回头看了看萧左——因为后者实在不像同行,更不像是大厦的工作人员。
“你哪儿的?”他问道。
萧左瞄见记者身上的牌子,上面写着:灿星周刊,孙涛。
他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来找人的。”
孙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唱片公司里自然是有很多明星的,萧左正像一个追星族。
萧左躲在楼梯间的门后偷望大厅,罗琳早已不见了影子,既然都是偷入,当然也不能堂而皇之地现身,楼梯间是整栋大厦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萧左想着,便一路往上爬,刚爬到三楼,忽然便听到一个女人在尖叫:
“杀人啦!杀人啦!”
走在萧左前面的孙涛跳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处冲出楼梯间,萧左紧跟其后,只见三楼的走廊上一片混乱,几个女职员正惊恐地围在一扇门外,那是休息室,里面正传出萧左最怕听到的一个声音:
“放开我!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
那是罗琳在叫喊。
萧左冲过去时,正好亲眼看见他们从她的右手上夺下了一个注射器!
他同时还看到了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的吴东华——他已经死了。
孙涛则趁机对着尸体猛拍,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想要拦阻时,他已经一溜烟地冲进电梯逃之夭夭了。
“别打了!先问清楚啊!你们看清楚啊!她只是个女孩子!”萧左扑上去试图拉开那些正在殴打罗琳的保镖,却被人粗鲁地提溜起来,双手反拧着,头被按倒在桌子上,“你是谁?!”
“住手啊!”萧左大喊着,“停下来,你们这是犯法的,还有,你们在破坏案发现场!”
暴力终于停止了。
警察也赶到了,鼻青脸肿的罗琳和萧左,以及一干保镖一起被带回了警察局,警察们对现场的混乱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妈的!怎么查呀!有线索也弄成没线索了!”
6
保镖们的口供基本上是一致的,都说吴东华回到大厦后,提出想在休息室里单独待一会儿,于是他们便都留在门口守着,后来觉得实在不对劲闯了进去,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罗琳正把针头从吴东华的胳膊上取下来,当时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死人,一个活人。
“她不可能杀人的!”萧左斩钉截铁地说道:“她那么瘦小,怎么可能杀死吴东华一个大男人?吴东华神智清醒,怎么可能束手待毙?还有,任何药物都有一个作用时间,起码要五到十分钟,保镖进去的时候,吴东华已经死了,说明注射至少在五分钟以前完成,可是罗琳为什么才把注射器拔下来?这个动作并不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嗬,你小子还有点推理能力嘛!”负责问话的警员李晖诧异地看着萧左,“你说得没错,但人不会永远理性的行事,尤其在犯下严重的罪行之后,她又不是惯犯,头脑有几分钟的空白不奇怪。你说她不是凶手,那么她为什么出现在那个房间?”
“这应该只是巧合,因为之前她并不知道吴东华会进入休息室。”萧左说道,“她没有特异功能。”
李晖沉默着,他无法反驳。
“我认为,她当时只是把注射器取下来而已,真正的凶手,已经跳窗跑掉了,三楼并不是很高。”萧左继续说道,“如果有技巧的话,不会摔伤。”
“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李晖说道,“这是现场唯一没有被人破坏的地方了……”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因为意识到自己可能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信息,于是李晖开始转换话题:“我理解你的心情,谁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犯错。我们了解到,这个罗琳,很崇拜棋芸是吗?好像她曾经自杀过,棋芸还为此去医院专门看望过她?”
这是事实,萧左只好点点头,他没有说出灵异光碟的事,他知道警察一定会把这个作为判断动机的关键点。
“她的精神状态正常吗?”李晖忽然问道。
“你什么意思?”萧左愣住了,他知道李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这个问题。
“棋芸的死对她的刺激是不是很大?她有没有,比如,”李晖仔细琢磨着用词,“精神恍惚?产生幻觉,或是幻听,你说你们是朋友,那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太正常的举动,或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看见了棋芸的鬼魂?”
萧左吓了一跳,灵异歌碟里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不存在幻觉一说,这丫头不会跟警察胡说八道吧,难不成她真告诉警察杀死吴东华的是棋芸的鬼魂?
“没有。”萧左斩钉截铁地否认,“棋芸死了她是很伤心,但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她很正常。”
“如果她正常的话,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过就是一个新闻发布会,你为什么特地赶去找她?”李晖狡猾地笑着,“当你看见她出现在大厦里时,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溜进大厦去?”
“那是因为人太多,很容易出乱子,前几天不就刚出了事儿吗?”萧左辩解着,“她一个女孩子在大厦里,那些保安从来对人不客气,她在人家的地盘上,我怕的是她吃亏。”
李晖苦笑:“你们这些人,总以为说了实话就是出卖朋友,但是真正害了他们的,就是你们这些朋友自以为是的谎言。”
萧左没吭声,脸却红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李晖说道。
“我能不能见见罗琳?”萧左问。
李晖立刻不耐烦地拒绝:“当然不行啦!她的问题很严重!”
7
萧左沮丧地走出警察局,一路上回头率极高——他的衬衣上全是斑斑血迹——那是挨揍的证据,可恶的保镖把他揍得鼻血长流。萧左郁闷地躲到一个避人的角落,拿出湿纸巾来低头擦拭,然而血迹早就干了,清洁的效果不佳,萧左看着手里的纸巾发愣,他发现纸巾上有两种红色——不是深浅,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色度——他自然是不可能同时拥有两种不同颜色的血液的。
那种相对偏黄的红色似乎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萧左索性脱下衬衫,血迹大部分集中在右侧,那种黄红色却在左侧,他把衣服凑近到鼻子前闻了闻,居然夹杂着香味。
萧左困惑地回忆着,唯一一个可能沾上这种东西的只有那个时候——当他被保镖按到在那班台桌上,正好是左侧胸接触到桌板——是的,就是那里!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
有女人曾经在那里化过妆,但这不奇怪,那里是公共休息室,女职员是极有可能在那里补妆的,也许这些粉末就是她们不小心落下来的腮红。
可是一个堂堂的董事长,他为什么要选择使用职员的公共休息室?据说他的办公室在大厦的顶层,坐电梯最多不过两三分钟,他为什么不回到他自己的私人地方去休息?
萧左的脑子里闪过吴东华匆忙离开发布会现场时的神情,是那么急不可耐,包括他最后说的那番话,照理说,他不是易怒的人,而按照他平日的处事手段,更不应该说出那样不客气的话,还用那样一种逃之夭夭的态度离开——他很反常。但绝不会仅仅是因为那个记者的话,会场上没有任何异常,他也没有接听电话,那么刺激很可能不是来自外界。
萧左过滤着他所见的影像和听到的信息:
烦躁不安的吴东华匆忙走进大厦电梯;
吴东华把保镖都留在了三楼职员休息室的门外,门被反锁了;
保镖听见什么动静想要进入,但吴东华拒绝了;
保镖强行闯入,看见罗琳把注射器从他的胳膊上拔下来;
注射器!
萧左跳了起来,转头便往警察局狂奔。
李晖诧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萧左。
“你还有什么情况要反应?
“我知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萧左喘着气说。
李晖瞪大了眼睛:“谁?”
“我要先确定一点,”萧左说道:“吴东华的胳膊上是不是不止一个针孔?”
李晖越发惊讶地看着萧左,但是他没有正面回答后者:“你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止一个针孔,你们应该知道那代表什么!那代表他吸毒!”萧左大声叫起来,“他离开发布会现场的时候很着急,我见过那种神情,那是吸毒者的神情,他毒瘾发作了!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地方解决!他太着急了,甚至于不肯多坐两分钟电梯到他的办公室去!你们应该见过很多这种人,毒瘾一旦发作起来,那种欲望会让他们的智商降低为零!这也可以解释那个注射器,那是属于吴东华本人的!”
然而李晖失望地摇着头:“他不是死于毒品!”
“我知道!”萧左说,“他是死于谋杀!因为注射进入他体内的肯定不是毒品,否则你们不会关押罗琳,我说的凶手,指的是那个提供注射器和药物给吴东华的人,他用一种可以致死的毒药换掉了毒品,吴东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把这些毒药注射进了自己的体内,那个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而且是长期为他提供毒品的人,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注射了那些药!罗琳只是碰巧躲在休息室,我看见那个休息室里有衣柜,罗琳肯定是在吴东华进门之前躲进了衣柜里,所以吴东华才没有发现她,不然当场就把她赶出去了,吴东华死的时候,她听到了动静,就走了出来,结果却看见吴东华躺在地上,我是学医的,她也是学医的,学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有一个本能的反应:救人!所以她本能地拔下了那个可能是致死物的注射器,而这个时候保镖冲了进来,她却被当作了凶手,我相信她也一定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对不对?可是你们不相信她,是不是?”
李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你说的人是谁?”
“这个人一定是东华公司的职员,”萧左说,“吴东华上了电梯直奔职员区,是因为他急于从那个人手里获得毒品,你们只要问一问,在吴东华把自己锁进休息室之前,和谁见过面,就是那个人!”
李晖犹豫了一下,立刻拿起了电话,拨了出去,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化妆师辛美!”
萧左立刻指着自己的衬衫:“是了!对上了!搞不好这些胭脂粉就是她化妆箱里漏出来的!吴东华每次出现在公众面前都要化妆,他肯定是用公司专聘的化妆师啊,她如果经常给吴东华化妆,那么她也就有机会为吴东华提供毒品。”
“那么动机呢?”李晖问道,“她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老板,摔了自己的饭碗?你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我不知道,但总有一个原因吧?这个化妆师也会给棋芸化妆吧?她应该是和棋芸接触很多的人,也许她和米小玉一样,知道棋芸之死的一些内幕,就像你说的,她不惜摔破自己的饭碗,杀死吴东华,那就说明她和棋芸的关系一定很深!否则不会做出这么极端事来!再加上高志童的离奇死亡,灵异歌碟,这像是一个系列的复仇计划,”萧左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其实罗琳也买到了一张所谓的灵异歌碟,事实上她很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灵异歌碟的人,因为我劝过她,所以她没有公开这件事,我现在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有会后面那几张灵异歌碟的出现,而且,我觉得罗琳得到这张歌碟的情形很蹊跷,是一个女人让给她的,我建议你们让罗琳做一个拼图,说不定那个女人就是辛美!”
“灵异歌碟!”李晖重复着这几个字,“吴东华在发布会上说米小玉承认自己是捣鬼者,你却觉得是辛美,为什么?”
萧左皱着眉头:“你们不觉得米小玉的举动太矛盾了吗?棋芸头七那天她一时冲动,打了高志童,又说了那些话,可是三天后她就公开道歉,说是自己受了刺激胡思乱想,给公司造成了不利影响,那个视屏我看了,我觉得她是迫于压力下这么说的,但也表明她已经妥协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弄出灵异歌碟事件来?”
李晖耸耸肩:“女人总是反复无常的。后来不也一样吗?答应道歉,却又玩起了失踪。”
“就是这个失踪太奇怪了!”萧左说,“如果她不想道歉,比消失更好的办法是向公众说出内幕,可她一失踪,主动权就全落到吴东华的手里了,大家都得听他的一面之词,她失踪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得利的是吴东华啊。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也许她没你聪明。”李晖说道,“你当初应该去考警校。”
萧左继续他的推论:“我有一种感觉,米小玉其实是吴东华寻找的替罪羊,他必须尽快就灵异歌碟的事件给公众一个交代,而米小玉之前的言行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所以,米小玉的失踪也许不是她自愿的,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你真是一个阴谋论家。”李晖苦笑,“不过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8
罗琳做出的拼图证实了萧左的猜想——那个给她歌碟的女人正是辛美。
“我查过了,那个音像店当天有一个公示,规定购买歌碟者限每人一张,而辛美手里却有三张!”萧左说道,“这说明其中有两张是伪造品,那天在音像店,她一定是料到有人求她转让,她便会趁机把伪造的歌碟卖给对方,而罗琳就做了这个人。辛美也是东华公司的职员,她有混入工厂去盗取歌碟的机会,所以这假的和真的一模一样。”
“监控录像里并没有拍到她。”李晖摇摇头,“也许她买通了某个工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能弄到毒品,一张歌碟怎么难得住她?”
“他们说录像拍到了米小玉,是真的吗?”萧左又问。
李晖现在已经不拿他当外人了:“是有那么一盘录像带,不过那是伪造的,他们在时间上做了假,你猜对了,这是一个阴谋。米小玉,恐怕凶多吉少了。”
萧左打了个寒战。
9
辛美失踪了。
她比警察快了一步,当李晖带着人破门而入时,屋子里还弥漫着烟雾,卧室里的铁盆里有一堆烧过的灰烬。
据李晖说,那个房间几乎就是棋芸的展览室,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柜子里塞满了棋芸的专辑和剪报……
萧左听得瞠目结舌:“我以为罗琳算是极品粉丝了,想不到她更疯!怪不得她要为棋芸报仇了!”
“但棋芸是自杀啊!”李晖摇着头,不打不相识,他现在和萧左算是交上了朋友,谈话间也再没有什么顾忌,“这点可以百分之百地证实。还有,棋芸可不是同性恋,这点也可以百分之百地证实。”
“但自杀总有个原因吧?”萧左说,“当年阮宁玉也是自杀,可是大家都知道,凶手是那四个字:人言可畏。”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晖说道,“你是说,促使她自杀的人也可以被称为凶手,只是法律不能定他们的罪而已。这些人里一定有她的经纪人高志童和老板吴东华,所以辛美杀死了他们……
“等等,”萧左愣了愣,“高志童不是猝死吗?”
“那个注射器里检验出了残留的胰岛素。”李晖说,“胰岛素致人死亡很不容易被查出原因,所以最初我们真的以为高志童的死是意外,但吴东华的死状和他一样,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确认,这两起都是谋杀。”
“胰岛素?”萧左喃喃着,“进入人体后很快会被代谢掉,难怪查不出原因。这药也不好弄,怪不得你们觉得罗琳嫌疑最大,她是医学院学生嘛!”
李晖点点头:“对,由于我们在高志童入住的酒店也查到了她的入住记录,所以就锁定她了。”
萧左苦笑:“再加上她神神叨叨地跟你们说什么棋芸的鬼魂来复仇,你们不怀疑她才怪。”
“哈哈!”李晖大笑着,“你终于承认之前是在有意包庇她了!”
“但装神弄鬼的人不是罗琳啊,她不是罪犯,谈不上包庇。”萧左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辛美那天也住在酒店,而且也就住在高志童的隔壁,她是从窗户进去的,因为罗琳一直观察着高志童的房间大门,没有人进出,而酒店房间之间的窗户都隔得很近,要做到这一点不难,我估计她扮成了棋芸的样子,所以高志童才会大叫有鬼。不过辛美在烧什么呢?如果是为了避嫌,她应该烧掉那些照片才是,照你说的,满墙都是棋芸,把这些暴露在别人面前对她很不利啊。她很明显是逃跑了,既然有准备,就不应该留下这些东西啊,那她烧掉的又是什么玩意儿呢?”
“那应该是比这些照片更要紧的东西,”李晖皱着眉头,“也许是可能暴露她行踪的东西,你知道吗?她的身份证都是假的。”
萧左思忖了片刻,然后说:“我能见见罗琳吗?我就想问她一个问题。”
10
解缘桥。
这是位于城东郊的一条小河上的石拱桥。
从来没有人解释过为什么这座桥会被命名为解缘桥,但它却因为这个没有解释的名字成为了一个名胜——情侣们的必到之处。
萧左问罗琳:棋芸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罗琳回答:解缘桥。她在一个生日会上对歌迷亲口说过,那是她的初恋开始的地方,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
萧左在桥上来来回回地溜达着。
桥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当然,也有几个形单影只者,怀着心事在桥上走动。
警察穿了便衣在周围监视着。
已经两天了,还没有发现辛美出现。
也许我料错了,辛美不会到这里来了。萧左沮丧地想,他低下头,趴在桥栏杆上,俯视下面的河水,不管河道如何曲折,水总是往低处流,人心却不像这般有规律。
他转身刚要离开,忽然闻到了一股类似于苹果的味道,但不是很怡人的香味,萧左觉得像是在什么地方闻见过类似的味道,但是却想不起来,萧左好奇地看着香味散出来的地方,竟是一个穿着黑色条纹衬衫和牛仔裤的男子,个子不高,身体偏瘦,神情萎靡,他看上去很忧伤。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正在注意他,男子敏感地转头看了一眼萧左。
那张脸是陌生的,可是萧左却觉得那眼神像是来自一个相识的人。
男子转身离开了。
萧左愣在原地——那气味!
他忽然想起来——那是糖尿病人身上特有的体味!
糖尿病——胰岛素!还有谁比一个真正的糖尿病人更能堂而皇之地拿到胰岛素?
“辛美!”萧左指着男子大叫起来:“他就是辛美!”
男子回过头,震惊地看着萧左,然后撒腿狂奔,萧左发足狂追,几个埋伏在周围的便衣紧跟其后。
让萧左没料到的是,那男子脚力极强,自己在学校是短跑冠军,居然没办法追上他,男子跑进了一栋大厦的电梯间,忽然抓过电梯里的一名女子,并用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电梯里的人群轰然炸开,纷纷夺路逃出。
萧左愣住了。
这时候李晖和便衣们都赶到了。
“别乱来!”李晖连忙大喊。
男子关上了电梯门,电梯一直升往楼顶。
等众人赶到楼顶时,男子和人质都已经站在了边缘处。
“放下人质!不要一错再错!”李晖大叫着。
“我没错!”男子也在大叫,“我没错!”
双方僵持着。
“辛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李晖先让自己镇静下来,他的脸色柔和了很多,“你是想为棋芸报仇是吗?我们谈谈,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不是辛美!”男子的脸色阴晴不定,似笑似哭,“辛美是我用来骗人的,用来骗自己的。”
但这一句话,已经承认了他就是辛美,一个男扮女装的辛美。
他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性别?男化妆师在这行里很常见,萧左皱起了眉头,难道……
“我知道你在为棋芸的死抱不平,”李晖开始心理攻势,“但是现在在你手上的人是一个无辜者,你放了她好吗?棋芸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人,她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的,是不是?”
“是啊,她很善良。”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直很善良,以前在街上见到流浪猫,她会哭,然后把它们捡回家去养……因为善良,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声音,她就是喜欢唱歌,她就是为唱歌而生的……他们骗了我,他们说会好好照顾她,可是结果呢,他们杀了她,她没有过得更好!他们毁掉了她……”
萧左忽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棋芸的男朋友,初恋情人!解缘桥是你们定情的地方!”
男子沉默着,没有否认。
“他们是谁?他们对棋芸做了什么?”李晖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们都该死!”男子再次激动起来,“他们跟我说,棋芸要想红,就不能公开男友,再说我没钱没地位,还有糖尿病,根本配不上她,要是为她将来好就应该离开她,我相信了他们,我离开了棋芸,她哭着求我不要走,可是我还是走了……我真傻,以为这样是对她好,可是他们对她做了什么?!一听说有人要挖她跳槽,他们,他们竟然威胁她的家人……还逼着她……那些畜生!”
他没有明说,但萧左可以想象得到其中的肮脏,不久前网上才曝光了一些公司控制艺人的龌龊手段,想不到连棋芸这样的明星也未能幸免。
女神原来并不是女神,而是黑山老妖手里的可怜女鬼。
棋芸说的对,她早就死了。
“我听见她唱的那些歌,我听到了绝望。”男子居然哽咽着唱了起来,出人意料的,他的嗓音十分动人,“你把回忆的美,炼成无可救药的毒,我饮鸩止渴,等你来救赎……”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她需要我,于是我回来了,为了留在她的身边,我去学化妆,男扮女装,她用关系让我进了公司,没有人怀疑我,她说委屈我了,我说不委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怕只是能摸到她的脸……”男子抽泣着,“她说她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棋芸了,她告诉他们对她做过的一切,我说,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报仇,我那时已经在为吴东华提供毒品,为的就是取得他的信任,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但她说不要,不要我冒险,那天,她拿了最佳女歌手奖,她说她以前一直梦想着拿到这个奖,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奖杯,她一点也不开心,她说不值得,因为这是把灵魂典当出去得到的,唱的歌再也不是歌,只是商品。那天,她在跳楼前用公用电话打给我,她说,不要难过,因为她早就死了,现在是解脱,也许,能从魔鬼那里把灵魂拿回来……”
“你恨那些害死她的人,所以你制作了那一盘灵异歌碟,你想彻底毁掉东华公司,你要复仇。”李晖说。
“是!我想让他们知道被他们害死的女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知道吗?那些话棋芸真的说过,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有一只录音笔,我不在的时候,她就对它说话。可是她,始终做不出来,所以只有我能帮她!我来替她做!那个吴东华真是畜生,他还在胡话连篇,米小玉知道他们太多事,所以他们害死了米小玉,然后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这种事他们做了不知道多少!他死有余辜!还有高志童,满肚子的坏水,他也该死,你知道当我扮成棋芸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有多害怕吗?他心虚,居然吓晕了!哈哈!”男子表情狰狞地说完,挟持着人质又往后退了一步,被挟持的女子哭叫了起来。
“棋芸做不出来是因为知道那是错的,她恨过,可没伤害过任何人!”李晖指着他手里的人质说道,“你看看她,她和那些丑恶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无辜的人,如果你杀了她,又算什么呢?”
萧左连忙拿出自己的MP4,这是他专门从网上下载的一首棋芸唱的《大悲咒》。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
天籁之音。
男子呆住了。
“我想,她要解脱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你。”萧左轻轻地说,“你觉得她会愿意看见你以她的名义去杀人吗?你现在还不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吗?”
男子大叫了一声,把人质猛地向前推了出去,一个警察连忙接住了她。
男子此时转身抓住栏杆……但他没有跳下去。
“我不能。”他哭起来,“我不能去见她,我的手上沾了血,洗不干净,就不能去见她……”
李晖把手铐戴在了他的手上,这次他没有反抗。
尾声
“注定的。”罗琳说,“还是注定的。”
萧左瞪大眼睛,他觉得这丫头真应该被多关几天。
“棋芸救过我,给过我新生,那个人,棋芸的爱人,他叫于熙是吗?他刚好把那盘碟子交到我手里,而我刚好交了你这个朋友,”罗琳认真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被当作凶手给抓起来,如果不是你,这件事的真相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于熙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错的,这难道,不是注定吗?”
萧左语结——是的,冥冥之中,早有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