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全文阅读_作者:苑世云
引子
警笛声打破了这个依河而建的小村庄的宁静。
紧靠河堤的一座砖包皮的四间老房前,聚集了这个三百多口人的小侯村中的一半人。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小子也该死!赌博不算,还经常把媳妇打得死去活来,只可怜他那受罪的媳妇竟和他一起去了。”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小声说。
声音虽小,但却引起在场不少人的共鸣,纷纷点头:“还有那可怜的孩子,平常就可怜兮兮的,现在才十二岁就成了孤儿。”
“哎!苏二叔,你可是苏田不远的兄弟,以后,他的孩子就全依靠你了0”
被人们称作苏二叔的人好像没有听到,转身爬上了屋后的河堤。
“值得吗?一家人都完了。”一位嘴叼香烟的年轻人声音最为响亮。
“柱子,你就别说了,要不是你们几个总和苏田赌博,苏田会闹个家破人亡?”一个小媳妇用白眼珠看了柱子一眼。
“别胡说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柱子狠狠地瞪了小媳妇一眼。
“以后张嘴,要先看出什么声,要是学鸡打鸣,没准儿会引来狼呢。”柱子后面站着几个赤裸上身的年轻人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小媳妇忙闭了嘴,低头离开了人群。
外面的议论声一句半句的传到了屋里勘察现场的钟铭的耳朵里,他没有想到刚当上乡镇派出所的所长就遇到了命案,而且是两条人命。
屋里残忍的场面让钟铭直往上泛酸水。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尸躺在床上,脸已被砍得面目全非,只是血淋淋的一片,看不清眼睛、鼻子和嘴了,一把柄上带着血手印的菜刀深深地剁进死者的脖颈里,只有颈椎还把头颅和尸身连在一起。已经变紫的血污溅在白色的床单上、墙壁上、正在播放的电视机屏幕上。
钟铭没有工夫看电视机里演的是什么节目,他也基本上看不到电视机,悬挂在吊扇的上的女尸挡住了他的视线。
粉红色的睡衣上有几块血污,好像朵朵绽开的梅花,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圆睁的双眼透过长发的缝隙看着窗户方向,仿佛在眺望那渺茫的天际,神情竟惊人的安祥。
钟铭第一次看到吊死的人,难道吊死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吗?那么上吊将是自杀者最佳的选择方式了,但是他不相信所有的上吊者都是这个样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令钟铭最为惊奇的是在旁边的椅子坐着一个正在看电视的孩子。
孩子无视钟铭等人的存在,无视床上血肉模糊和在他头顶晃动的尸体的存在,无视电视机屏幕上斑斑血迹的存在,他好像完全被电视节目深深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对钟铭的问话充耳不闻,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小型的复读机。
“你都看到了什么?”钟铭继续询问这个可能是命案唯一见证人的孩子。一张瘦削略显苍白的脸,钟铭在这张本该稚嫩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能体现他内心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惊讶,没有喜悦,没有悲苦,眼睛是空洞洞的,仿佛无底的深渊。
“他们死了。”钟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个阴沉声音显然来自这个小孩,但钟铭没看到小孩的嘴唇动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地让人无法相信。
“他们是怎么死的?”钟铭希望能从这个孩子的嘴里知道真相。
但他再没有听到孩子的任何回答,他保持着缄默。
钟铭没有办法,只有自己去勘察现场,找出结论,但现场已被破坏的找不到多少有力的线索,因为在他们来之前,很多好奇而惊惧的村民早已进入了很多次,无法辨清哪个脚印属于罪犯。
最先发现命案的是来苏田家借锄头的刘老汉。据刘老汉说,他进屋时,这个孩子就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根本没有搭理他,即使在他尖叫着跑出屋子报警的时候。
后来,来了很多村民,都被吓得跑了出来,只有那个孩子依旧坐在屋里看电视。
村民几乎众口一词,一定是苏田的妻子无法忍受苏田整天赌博,并对她毒打,在苏田熟睡时将其杀死,然后,自己上吊自杀的。
而那把菜刀柄上的血手印和苏田妻子的手印正好吻合,加上苏田妻子身上的斑斑伤痕都证明村民的推测。
钟铭只能带着一个深深的疑问结案了。
1、违纪
蔡晓丽是一个认真负责的班主任,晚休查夜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有时还要三更半夜去抽查一下,预防那些不守规矩的学生半夜偷偷出去上网或谈恋爱。
今晚的夜色出奇的浓重,月亮和星星都躲到浓云中去了,手电的亮光照不透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男生宿舍是不用遮羞布的,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天,五扇窗户都打开着,像一个个洞口通向更为黑暗的深处。
还好,宿舍里传来男生粗重的酣睡声,蔡晓丽很欣慰,转身想离开,突见宿舍里靠窗左侧的墙角处,一团幽蓝的光在晃动着。
她心里一惊,后脊梁冒出一股凉气。是什么?荧光?宿舍里怎么会有荧光?她的心在怦怦地跳着,将手电的光束集中在那团暗光上,那是从墙角下铺发出来的,发光体竟被一个深蓝色的床单裹着。在手电的照耀下,床单里的光暗淡了许多。
蔡晓丽仗着胆子推开宿舍虚掩的门,走了进去,手电的光滑过每个床铺,学生摆着各种姿势正在酣睡着,没有人察觉深夜而来的班主任。
她轻步走到窗户左侧的床铺前,床单下的光还在亮着,她一时想不起这个床铺应该属于哪个学生。不管里面是什么,都要看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使劲将床单掀在一边。
床单下是一个单薄半跪蜷缩的身体,左手拿着一个小手电,右手摁在一本书上,被惊起的头仰着,层层的汗珠布满了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又有滴滴汗珠滴落在那本书上。面对着班主任,这个学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惭愧,没有惊讶,只有层层的汗珠,一双空洞洞的眼,像两个无底的深渊。
“怎么了?几点了还看闲书?”蔡晓丽不自觉地把目光从这个学生的脸上移开。她认出,这个学生是昨天刚来的插班生苏生。
作为班主任,一般都不愿意中途收留学生,但在校长执意的要求下,她还是把这个学生留下了。她只是觉得这个学生怪怪的,木雕泥塑般的表情,空洞的眼神,让人害怕。
蔡晓丽为了不惊醒其他学生,拿过那本几乎湿透的书,留下一句:“明天到我的办公室去趟,先睡吧。”就关门离开了宿舍。
在路上,蔡晓丽用手电照了照那本书的封面,封面上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面孔,鲜红的血液从脖颈的刀口处流出来,形成几个字“还我命来”,书名是《鬼话》。
在漆黑的夜晚看见这样的画面,蔡晓丽打了个冷战,赶紧卷起书,回家去了。
上午,蔡晓丽在办公室等了很久也没等来苏生的道歉。
同办公室的女老师好奇地拿过蔡晓丽手边的那本《鬼话》,看了起来,学生偷看的闲书往往都会成为老师廉价的欣赏品。
这位老师看了十多分钟,就将书丢给了蔡晓丽:“什么学生啊,看这样的书?太吓人了!”
“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封面有些吓人嘛!”蔡晓丽拿起书翻看起来。
她不自觉地走进了书中的角色,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穿行于鬼影之间,偷听鬼魅的自说自话,慢慢地,她随那些鬼魅坠入深渊,走进十八层地狱……
“啊。”蔡晓丽禁不住惊惧地叫出声,才从书中的角色里惊醒过来,瞪着惊恐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同事们向她投来不理解的目光,她才发到自己的失态。
“吓人吧?你们班怎么有这样的学生啊?晚上看这样的书,还不吓死?”刚看过这本书的老师说道。
吓得她在众人面前出洋相,加上到现在还未到办公室承认错误,这让蔡晓丽生起气来。应该把家长叫来,教育教育。
蔡晓丽拿出学生清册,上面有每个学生的性别、住址、父母姓名和联系电话,都是学生自己填上去的,刚来的苏生同样如此。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那就是苏生的相关内容。一看之下,蔡晓丽又禁不住“啊”的轻声叫了出来,苏生父母姓名一栏中赫然写着:
父亲:刀下鬼 母亲:吊死鬼
而联系电话一栏中写着:鬼来电
难道大白天见鬼了?苏生的清册上怎么写了这些?
“晓丽,别打了,你没听说前几天小侯村发生的命案吗?死的就是苏生的父母,苏生现在没有其他亲人了,暂时在敬老院里生活。”一位消息灵通的班主任看透了蔡晓丽的心思。
蔡晓丽这才想起前几天小侯村发生的惨案,看着眼前的清册,回想着苏生那空洞的眼神、木雕泥塑般的的神情,心中的火气被惊惧压了下去,她决定放了苏生一马。
自此,苏生没有再在晚上看书,只是听宿舍长说,苏生有时晚上外出,很久才回来。
蔡晓丽训问了苏生几回,苏生一言不发。每次训问,蔡晓丽都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就好像做错事的是自己,而不是面前的这个苏生。
好在,苏生除了晚上有时出去外,没惹其他麻烦,学习成绩很不错,蔡晓丽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2、老屋鬼话
夜出奇地静,好像晚上时不时鸣叫的蝉也被这黑漆漆的夜镇住了。
一条黑影在村里游荡着,好像是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东一头西一头,到处是黑漆漆的,半夜时分是不会有人类出现的。
黑影最终在依靠河堤而建的四间砖包皮的老房子门前停住了,在门前伫立了一会儿,头在晃动着,好像是在四下张望着,看一看有没有和他同类的孤魂野鬼。
在确认除了他这个游魂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同类后,只听“啪”的一声,一条光束照亮了老房的门,也照亮了苏二叔苍白的脸。
苏二叔这些天正为自己有如此深的城府而沾沾自喜,他的一番哭穷,把那个累赘侄子苏生送进了镇上的敬老院。而且在四间老房关门前,他就将原来那把旧锁扔掉,换上一把只有他才能打开的新锁。这样,他就可以一步步的占有这四间老房,要知道,这四间房的地基在这个土地奇缺的村落就能值上四万。
苏二叔拿出钥匙,顺利地插入锁眼,他准备先到即将属于他的房子里看看,顺便找一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他拧了几下,锁纹丝未动,刚换上的锁总不会锈住吧?他又拧了几下,还是没有动。是不是钥匙没有插好啊?苏二叔将手电的光对准了那把新锁,在这炎热的夏夜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拿钥匙的手一阵哆嗦,钥匙瞬间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手电的光束还颤微微地照在那把锁上,锁面上满是长期触摸所积聚的油泥,哪是新锁,还是那把他扔掉的旧锁。难道是自己老糊涂了?正在苏二叔狐疑之时,他忽听到老屋里传来说话声,更确切地说是争吵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这是谁这么大胆敢来和他争夺这个老房子,怨不得锁被换成了旧锁了呢。那可不行,只有他这个近门才有资格要这四间老房子,别人谁也没有资格,苏二叔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他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得仔细。
其实,就算不贴着门缝,那争吵声也能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那声音竟非常熟悉。
苏二叔的脸色由苍白变成蜡黄,脸上冒出层层汗珠,小腿筛糠似的抖动着,突然,苏二叔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声音穿破黑漆漆的夜空,惊起了沉睡的鸣蝉,发出几声“知了”的悲鸣,又越过河堤,在幽幽流淌的河面上震荡开来。
早晨,一位早起拾柴火的老人在老房子门前看到了瘫在地的苏二叔。
经过医生几天的抢救,苏二叔保住了一条残命,但只能躺在床上,由老伴喂上一两口了,每到半夜,他才发出模糊的声音,人们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有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老伴知道他在说:“他们……鬼……说话……”
村里的人都知道苏二叔是倒在苏田的老房子门前的,也有人听说,苏二叔是听到老房子里鬼说话的声音才中风的。
很多胆大的年轻人不相信有鬼,在半夜时分,三四个人要去验证一下老房子里到底有没有鬼魂。
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了鬼,只听见那夜河堤方向传来几声惊恐的叫声,“鬼”那之后,几个年轻人连门斗不敢出了。
后来,看河堤的老人也说,他在河堤上看到老房子里有一个头发披散的吊死鬼,还有鬼争吵的声音。
这个不大的村庄笼罩在恐怖的气氛里,老房子的邻居都搬离了那个地方,只在上坟和过年时,才回来趟,更有甚者,再不回来。
3、命案
县城的发展是突飞猛进的,特别是房地产,几乎是一年两个小区的建设着,让这个小县城的规模增加了一倍,也让那些房地产商赚得盆满钵满。
县公安局在周围这些新兴建筑的衬托下,显得寒酸得紧。
重案组队长办公室里,钟铭坐在办公桌后,突觉有些心绪烦乱,他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十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由一个小乡镇的派出所所长到现在的县公安局重案组的大队长。县城的社会治安是比较好的,尤其他们重案组更是清闲得很。
烦乱的心绪让他有些懊恼,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重案组的队长应该时刻保持稳定的情绪和清醒的头脑。
“钟对。”刚进来的警员萧天的喊声让钟铭打了个冷战。
“什么事?”钟铭心中那股烦乱的情绪更加盛了。
“文阳小区有人报案,说是她的丈夫被杀死在卧室里。”萧天说。
难道心中烦乱是对这个案件的预感?钟铭心想,但又隐隐觉得并不是。
文阳小区是县城最大的小区,建设该小区的老板侯昌明可以说是该县城的首富。
按照报案人所说的位置,钟铭他们很快来到了5号楼802。门大开着,一个穿着时髦保养的很好的中年妇女瞪着惊恐的眼睛站在门外。好像这个装饰豪华的802房间里有什么洪水猛兽,等钟铭小心地走进房间,问:“是你报的案?”
“是我。”那女人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请问怎么称呼?”钟铭细心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恒亚斯的地毯、亚迅达超大屏幕液晶影视墙可以显示出这个住户的不一般。
“我叫薛菲。”女人颤声回答,但只是站在门口,不肯再往前迈一步。
“你丈夫怎么称呼?他在哪里?”钟铭在一楼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叫侯昌明,他……他在二楼的卧室。”薛菲的目光游离,但没敢朝二楼看上一眼。
侯昌明!钟铭和萧天对望了一下,侯昌明可是县城的首富啊。
钟铭等人来到二楼,一间卧室的门敞开着,一股血腥味从那间卧室里飘出来。
一个上身赤裸的中年男人横躺在床上。脸已被砍得面目全非,分不清眼睛、鼻子和嘴巴,一把带着血手印的菜刀剁进男人的脖颈里,这是致命的一刀。白色的床单已被鲜血浸红了,白色的墙壁和蓝色的窗帘上溅满了血点。
这个场景让钟铭有些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
现场的拍照勘察正在进行,钟铭来到了一楼,示意还在哆嗦的薛菲坐下:“你不要害怕,希望你能够提供有力的线索,能够尽快地抓住罪犯。”
薛菲坐在了钟铭的对面,小腿还在轻微地颤抖着,眼神游离,浓妆下,看不出她脸色的变化。
“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钟铭尽量把声音放的平和一些,不致于增加这个女人的心里负担。
“鬼……是鬼杀了他。”谈到“鬼”这个词时,薛菲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什么,鬼?”钟铭一惊,他还是第一次听报案人说死者是被鬼杀死的。
“是……是我丈夫说的。”薛菲颤声说。
“你丈夫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九月十二号的半夜,我丈夫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也没有听见他和对方说什么,他好像只是在听对方说话,听着听着,我看见他拿电话的手在哆嗦,脸也变得很苍白,呼吸也变得很急促,电话从他的手里落在地板上,他没有去捡,只听他嘴里嘟哝着,‘鬼……十二年了,他们……来了……’”薛菲说着,眼睛向四周看着,仿佛房间里正有鬼魂盯着她。
“你听到对方说什么了吗?”钟铭问。
“我在床的另一边,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只是听到对方好像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在吵架。”
“你是说,对方并不是和你丈夫对话,只是让他听。”
“是的,应该是。自从接到那个电话,他总是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才平静下来。谁知,半夜那个电话又来了,还是那个声音,我丈夫听了一会儿就挂了,脸色更加难看,一整晚都重复一句话,‘他们来索命了’一连两个晚上,电话都按时的响起。那两天我丈夫几乎没有眨过眼,有时,我一觉醒来,就看见他瞪着眼看着楼板。甚至……我看见他躺在床上,拿着菜刀朝自己的脖子比划,我忙把菜刀夺了过来。”把这些话说出来,薛菲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些,声音不再发颤了。
“为什么不报案?”钟铭看着薛菲问道。
“我想报案,可是他不让,一个人自己嘀咕,‘他们说好了,十二年后来找我们,今年九月十二号正好十二年了,他们要来了。’我问‘他们’是谁,他露出一丝惨笑,什么也不说。昨天下午,他让我回娘家,我不想走,他对我拳打脚踢,没有办法,我只得回了娘家。”薛菲露出雪白的手臂,小臂上有些青紫。
“后来呢?”钟铭静静地看着薛菲。
“我到了娘家,很害怕,到将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薛菲脸上重新现出恐惧的表情。
“你们通话了吗?”钟铭追问了一句,因为从死者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死于午夜时分,凶手应该就在卧室里,就在电话旁。
“电话通了,可是……”薛菲恐惧的眼睛朝二楼看了看。
“可是什么?”薛菲一定听到了什么有力的线索。
“我清晰的听到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我当时认为昌明一定是有别的女人了,才用鬼来吓唬我,把我撵回娘家,他们好在家里幽会。我大骂昌明,但电话里的两个人还是争吵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我一气之下挂了电话,想连夜回家找侯昌明算账,被我的母亲拦住了,我一夜没睡,大清早就赶回家,谁知……”此时,眼泪才从薛菲的眼中流出来。
“那一男一女争吵什么?”钟铭追问道。
“争吵什么……我……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很生气,没太注意他们在吵什么。”薛菲抓了抓住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懊恼。
“电话里的争吵声中有你的丈夫的声音吗?”
“我当时认为是,可现在想来,应该不是,那个人的声音比较粗,好像是……好像是我丈夫接的电话里面的争吵声……应该就是……也就是说,我当时打电话时,鬼就……就在我家里。”不知是悲伤还是恐惧,薛菲泣不成声了。
“你要冷静些,绝对没有鬼,是有人杀死了你的丈夫,”钟铭看着面前这个胆小的女人说,“你回家时,门是敞开的吗?”
“不是,门……是我打开的。”
4、偷情
蔡晓丽虽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但成熟的风韵依旧常常吸引男同事的目光,依靠丈夫的关系,她到县城的实验一小教书已经很多年了。
认真的态度和泼辣的性格让蔡晓丽成为学校的教导主任。不过,今天的她不知怎的,和一位鸡蛋里找骨头的学生家长争吵了起来。
校长见她情绪激动,就让她暂时回家休息一下午,由他来处理这件事。
蔡晓丽骑着电动车在几乎要晒化的路面上急行,虽是烈日炎炎,她的心情反而冷静下来。自己怎么啦?那位学生的家长只不过是对他孩子的座位太过靠后来提些意见,她按说不应该向学生家长大发雷霆,冷静下来的蔡晓丽扪心自问。
回家也好,能够冷静冷静,蔡晓丽一边想着,一边从手包里拿出钥匙,准备打开房门,就在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她的手停住了,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难道丈夫今天下午没有出车?不对!屋里分明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蔡晓丽刚平息的怒火又燃燃升起,比刚才更加的怒不可遏。转动钥匙的手哆嗦地打开了房门。
当她气冲冲地冲进房间时,争吵声突然停止了,屋里只有一个人——她的丈夫侯继明。
她撇开侯继明不管,打开所有的房门,包括卫生间和壁橱,连床箱子都找过了,都没有找到那个无耻的女人。
她又回到了客厅,侯继明瞪着惊惧的目光,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无视蔡晓丽的存在。
“她躲到哪里去了?”蔡晓丽歇斯底里地喊着。
“谁啊?”侯继明神情木然,对蔡晓丽的喊声没有做出相应的表情。
“装什么蒜!那个臭女人呢?”蔡晓丽几乎把手指戳到侯继明的脸上。
“你说什么?女人?屋里除了我就是你了,哪有别的人?”面对妻子的质问,侯继明好像刚刚回到现实中来,恐惧的眼神淡化了些。
“那刚才你和谁说话?”蔡晓丽怒气不减。
“我没有和别人说话呀,”侯继明避开蔡晓丽愤怒的双眼,“也许你刚才听到的是电视剧里的人在说话吧。”
“真的?”蔡晓丽把伸出的手放下了,怒气也消减了一半。她确实没有找到那个女人,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从百十平的房间里蒸发掉。现在想来,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的确不像自己的丈夫,自己到底怎么啦?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呢?蔡晓丽懊悔不已。
平时,侯继明对这位教导主任总是满脸堆笑,唯唯诺诺,而今天,整个下午,甚至吃晚饭的时候,侯继明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总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吃饭时,夹菜的筷子竟停在半路不再往嘴里送了。
“有事啊?”看着侯继明奇怪的表现,蔡晓丽疑心顿起。
蔡晓丽对侯继明的印象并不好,要不是看在侯继明的舅舅是教育局长的份上,她才不会跟着这个游手好闲的出租车司机,好在,这些年在她这个教导主任的教育下,侯继明的坏脾气改了不少,也能按时出车,收入也超过了她这位教师。
是不是有几个臭钱了,就想那花花事了?想到这些,蔡晓丽的心绪更加烦乱了。
夜能够盖住世间一切肮脏的东西,也能让烦恼暂时休眠,蔡晓丽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早醒来,蔡晓丽发现侯继明站在床前,他身边还站着画着浓妆穿着妖艳的女人。
“我们离婚吧。”侯继明说。
“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蔡晓丽见侯继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气愤之极,“我不离,你们休想!”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侯继明突然露出狰狞的面孔,右手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朝她当头劈来。
蔡晓丽一声惨叫,猛地坐了起来,看着黑洞洞的房间,原来是一场梦,她穿着粗气,汗水已经湿透了睡衣。
她打开床头灯,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她还在为刚才的噩梦而后怕,身边却空无一人。侯继明到哪里去了?刚才梦中的景象让蔡晓丽感到不安,她从床上悄悄地下来,推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好啊,三更半夜,竟敢到我家里来了!她冲出卧室。
也许看到了卧室里的灯光,客厅里的说话声突然停止了,一个黑影坐在沙发上,茶几上一个东西在闪着冷光。
“啪。”蔡晓丽瞬间打开了客厅的灯,柔和灯光照亮了客厅的一切。
客厅里就侯继明一个人,侯继明瞪着的眼睛盯着茶几,茶几上摆着他们家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蔡晓丽来到房门前,她拽了拽,房门锁着,任何人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开房门离开。
难道自己听错了?不,绝对没有听错,一定有人在客厅里说话。
“你在干什么?”蔡晓丽质问傻坐在沙发上的侯继明。
侯继明目光呆滞看了看蔡晓丽,目光又落在那把菜刀上,像是在喃喃自语:“十二年了,到时候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看着丈夫这幅神态,蔡晓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鬼,他们来叫我了。”侯继明阴沉沉地说,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蔡晓丽感到毛骨悚然,忽然看见侯继明的右手按在沙发旁的电话上。她几步来到电话旁,抢过电话,翻阅着电话记录,前天半夜十二点的电话记录,号码清晰地呈现在蔡晓丽的面前:14141444444。
5、苏生
钟铭这两天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因为侯昌明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县城,除了这位老板是县城的首富之外,鬼魂杀人的消息竟不胫而走,闹得人心惶惶,公安局长亲自过问了此事。
案发现场只有侯昌明和薛菲的脚印和手印,而薛菲的父母和薛菲父母的邻居都可以证实薛菲案发那晚就在她父母家里。从调查来看,薛菲和侯昌明虽小有吵闹,但平常没有大的矛盾,文阳小区的人可以证实这一点,薛菲谋杀亲夫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
凶器菜刀柄上的血手印来自侯昌明,很难想象一个想自杀的人会在把自己的脸砍得血肉模糊之后,再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除非真的是魔鬼附身。
钟铭不相信这荒诞的解释,但凶手是怎样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他杀死的?
钟铭也看过文阳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没有可疑人物。
脸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把菜刀深深陷入死者的脖颈里,侯昌明惨死的情景一遍一遍在钟铭的眼前闪过,多么熟悉的场景,在哪里见过呢?
钟铭拿过薛菲的口述记录:
死者:侯昌明籍贯:xx县xx镇小侯村
xx镇不就是自己十二年前当所长的乡镇嘛,小侯村,小侯村,钟铭反复念着这个村庄,突地站了起来,心口感到隐隐作痛。
脸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把菜刀深深地陷入死者脖颈里面,当年那个苏田死亡的景象闪现在钟铭的面前,难道侯昌明就是那个小侯村的?一个乡镇不会有两个小侯村的。
侯昌明和苏田死亡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多么的相似,钟铭觉得心中有些憋气,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觉得好受些了。
“萧天,和薛菲取得联系。”钟铭对一旁的萧天说。
“啊。”萧天拿起电话。
“钟对,她在她的父母家。”萧天没挂电话,等着钟铭的指示。
“让她在那里等着,不要外出,”钟铭拿起手机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警车伴随着车水马龙的车辆向前行驶着,钟铭心中的隐痛再次阵阵涌起,很多年他没有这种感觉了。
正源小区仅次于文阳小区,也是侯昌明的杰作。
钟铭正要按动2号楼405的门铃的时候,门忽然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并不是薛菲,而是一个男人,根根直竖的寸头下是一张苍白的脸,目光深邃,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让人无法看到里面隐藏着什么。
钟铭心中一凛,这张面孔,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钟对长,你来了,请进!”薛菲紧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出来,看来她正要送这个男人走。
那个男人看了钟铭一眼,眼中一股寒意闪过,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干刑警多年的钟铭还是察觉到了,那个男人向薛菲摆了摆手,径直下楼去。
“不巧,打扰你们了。”钟铭跟着薛菲走进房间。
“不,没事,他是我请的律师。”薛菲脸一红,忙解释道。
钟铭看了看薛菲,前两天那种恐惧惊慌不见了,丰韵的身体,红红的嘴唇,让人无法相信,她刚刚经历丧夫之痛。
“律师?”钟铭和薛菲分别坐在沙发的两旁,“也许我不该问,有什么事吗?”
“这……”薛菲有些迟疑。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钟铭看出薛菲有隐衷。
“不,不,也没有什么,”薛菲一笑,“我丈夫死了,我还年轻,总不能……我和他的母亲在财产的分配上有些分歧,所以……”
“哦,”钟铭轻声应了一声,他明白了薛菲请律师的意思,他心中好笑,丈夫刚刚死,就想着后步了,那个死了的侯昌明也够可怜的了,可见两人的夫妻感情如何了。
薛菲似乎看出了钟铭的意思,低下了头。
“啊,我来是有些事要问你?”钟铭把话转移到正题上来。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薛菲将满头的秀发向后甩了甩,把刚才的尴尬也甩向脑后。
“你的记录上写着,你丈夫的籍贯是xx镇小侯村是吗?”钟铭看着薛菲问道。
“是啊,侯昌明就是这么说的。”薛菲声音很甜美,不像将近四十的人。
“你听侯昌明说的,难道你们没有去过小侯村吗?”
“从来没有去过,我们结婚时,就是在县城。”
“这么说,小侯村没有什么亲人了?”
“有,他还有个叔叔在小侯村。”
“侯昌明和他的叔叔关系不好吗?要不然这么多年不回家?”钟铭淡淡地问。
“不,他们的关系很好,他的叔叔和兄弟经常到我们家来,昌明也经常让回小侯村的母亲给他的叔叔捎些钱去。但是,他自己从来就没有回过小侯村,也没有回家给他的父亲上过坟。”
“这是为什么?”钟铭惊奇地问。
“我也问过他,但他当时很生气,不让我多问,后来听他的母亲说,是因为小侯村闹鬼,昌明怕鬼,所以从不去小侯村。”谈到鬼,薛菲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恐。
钟铭点点头,“那么,在十二年前,小侯村发生过一起命案,你知道吗?”他紧紧盯着薛菲的表情。
“听昌明的母亲说过,我娘家和昌明不是一个乡镇的,那时,我们还没有结婚呢,所以并不清楚。”
钟铭看着薛菲,她不像在撒谎:“今天就谈到这里,如果有什么有利的线索,请及时和我联系。”说着,钟铭站起身告辞。
“我一定配合你们,我也希望尽快抓住凶手……”薛菲把钟铭送出门。
6、相同的命案
钟铭刚刚走出2号楼,手机却催命符一样的响了起来。
是萧天来的电话,“钟对,又发生命案了。”电话中传来萧天急切的声音。
预感再次应验了,又一起命案,“在哪里?”钟铭的声音中带着焦躁。
“就在你去的正源小区……”钟铭不用再听萧天的汇报了,正对着2号楼的3号楼的楼口聚集了很多的人,还有几辆出租车。
“死的真惨啊……”人们的议论声传到了钟铭的耳朵里。
钟铭迅速赶到3号楼,在出示证件之后,他来到了202住房的案发现场,萧天他们还没有到。
一个女人站了客厅哭泣,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
“人在哪里?”钟铭问道。
“他……他在卧室里。”泣不成声的女人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
钟铭愣在那里,脸被砍得看不清哪里是眼、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一把带着血手印的菜刀深深陷入这个男尸的脖颈里,钟铭有些眩晕,多么相似的死亡现场,鲜血溅满了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
萧天随后赶来,拍照、勘察现场。
“请你冷静一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钟铭从洗手间拿出一块手巾递给还在抽泣的女人。
女人接过手巾,泪水依旧无法遏制。
“你怎么称呼?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叫……蔡晓丽,他是我的……丈夫。”女人尽量不让自己抽噎。
“你是怎么发现你的丈夫遇害的?”钟铭用平和的语气缓和着现场的气氛。
“我是……”蔡晓丽欲言又止。
钟铭看出蔡晓丽有难言之隐,“希望你实话实说,这样我们才能尽快破案。”
蔡晓丽再次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平静了心情,她咬了咬嘴唇,说:“我怀疑我丈夫有外遇,所以,昨天晚上我借故说要回娘家住了,想突击检查一下……今天上午上课间操的时间我偷偷的回家,结果看见,我的丈夫被杀死在卧室里。”
“你为什么会怀疑你丈夫有外遇?这和你的丈夫遇害有什么关系吗?”这是个重要的线索,钟铭当然不会放过。
“因为,这两天我总在房间里听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更确切地说,是争吵声,加上我丈夫反常的态度,所以我怀疑我丈夫可能有外遇了。现在想来,那些争吵声并不是我丈夫的声音,而且我也始终没有看见那个女人,我丈夫反常的表情也并不像有外遇而有愧的表情,而是一种恐惧害怕的神情,他多次神情恍惚地说,‘十二年了,说好了,鬼来找我了,’都是我太多疑了,才会离开,如果……”泪水再次从蔡晓丽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来。
这个案件和侯昌明被杀案件及其相似:“你回想一下,这个争吵声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
蔡晓丽想了想,说道:“第一次应该是十三号的下午,我回家在门外听到的,还有是当天和十四号晚上大概半夜时分,我都听到了相同的争吵声。”
“你认为那个争吵声来源于哪里?是不是电话?”钟铭提醒说。
“可能是电话,因为我在屋里始终没有看到别人,可是我查过了,只有十二号晚上十二点有过一次通话记录,号码很奇怪,我记的是14141444444。”蔡晓丽努力回忆着,并且拿起电话,翻阅着通话记录让钟铭看。
即使不看,钟铭也清楚的记得这个号码,侯昌明半夜接到的电话和这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侯昌明是连续两天半夜接到电话,而蔡晓丽的丈夫只是在十二号晚上接到过电话,那么蔡晓丽听到的争吵声来源于哪里?钟铭反复考虑着这些问题,他突然问道:“你的电话是不是有留言功能?”
“是啊,这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钟铭没有回答,电话留言记录里没有任何记录,钟铭叹了口气,凶手犯案后,严谨地消除了痕迹。
“你是说,这几天的争吵声是电话录音的内容。”蔡晓丽似乎明白了钟铭的意思。
钟铭轻轻点点头。
“都怪我,光顾着怀疑侯继明了,没有注意这些。”蔡晓丽懊悔地跺了一脚。
“你说你的丈夫叫侯继明。”钟铭问道,他想到了侯昌明。
“是,他叫侯继明。”
“那么你丈夫是不是xx镇小侯村人?”钟铭追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蔡晓丽有些惊异。
钟铭没有回答接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回过小侯村?”
蔡晓丽瞪大了眼睛:“对,我们在县城结的婚,从我们结婚后,就没有回过小侯村,也没有给他早死的父母上过坟。我曾提议过回趟老家,继明很生气地拒绝了。”
现场勘察也已经结束了,他们还要做进一步的查证,钟铭劝慰了蔡晓丽几句,然后撤离了现场。
钟铭走出3号楼时,一个人影突然消失在2号楼的拐弯处,虽然只那么一闪,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却怎么都挥不开。
7、小侯村
两起命案都和小侯村联系起来。一大清早,钟铭只身一人赶往小侯村。
十二年过去了,小侯村越发的零落、单薄,被浓重地安静包围的死气沉沉,几丛荒草围绕着十多座旧房子,几个瘦弱枯槁的老人零星散落其间。
钟铭径直来到村前的一所老房子前,门口目光混浊的老人,有些木然地看着从警车上下来的钟铭。
十多年过去了,钟铭还是从皱纹对垒的面容里认出了他就是小侯村曾经的村长老侯。
“侯大爷。”钟铭走上前拉住了老侯的手。
老侯将脸凑过来,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着警服的人:“你是?”
“我是钟铭啊,十二年前,我们在镇政府经常见面。”钟铭笑着说。
“哦,是钟所长啊,你看我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不认人了,快,快,屋里坐。”老侯把钟铭让进屋里。
“孩子都出去了,老婆子前年死了,只剩下我了。孩子想接我过去住,但是我在这住惯了,不乐意离开。你看这屋里乱的,可别嫌脏。”老侯忙着给钟铭沏茶。
虽然是老房,只老侯一人,但屋里还是很整洁,和十二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侯大爷,侯昌明和侯继明是这个村里的人吗?”一阵寒暄之后,钟铭直接切入正题。
“侯昌明——侯继明——”老侯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哦,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们是这个村的人,这两个小子出去十多年了,也不见回来,听说在外面发大财了,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有些事和他们有关系,”钟铭没有透露他们死亡的消息,“他们和十二年前死去的苏田是什么关系?”
“苏田?”老侯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本能的一阵哆嗦,“昌明和……继明是不是……死了?”
“您怎么知道?”钟铭十分吃惊。
“这么说是真的?造孽啊。”老侯的身体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大爷,你为什么这么说?”钟铭心中的隐痛再次袭来。
“嗨,我老侯也这把岁数了,早晚进棺材,我也不怕什么鬼啊神的了。”老侯将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
“鬼神?你老想说什么?”钟铭按了按心口。
“十二年前,昌明、继明和苏田是牌友,经常在一起赌博,苏田和他老婆为这事儿没少打架。就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苏家的惨案的。”老侯顿了顿,接着说,“可苏田两口子阴魂不散,说是十二年后,也就是今年要来叫他们这些牌友一起去阴间打牌,这不,正好十二年,所以昌明和继明一定是被苏田的鬼魂叫去了。”
“这些都是你老人家猜的吧?”钟铭按捺住心中的微动。
“是真的,很多人都在苏田的老屋前听到苏田两口子的争吵声,还有苏田他们一伙一起打牌的声音,还有人听见,苏田的鬼魂说,要在十二年后叫他那些牌友一起去阴间打牌。我那时候还偷偷跑去听了的。是真话!后来很多人都离开了,害怕苏田索命,这其中就包括昌明和继明,没有想到,离开了村子还是被苏田的魂儿招去了。”老侯颤巍巍地说。
钟铭内心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可认证俱在,莫非真与鬼魂有关?
“能不能带我去苏田家?”
“钟所长,你还是不要去了,你们阳间的警察可管不了阴间的事。”老侯摆了摆满是青筋的手。
“我只是想去看看。”钟铭坚持道。
老侯见钟铭执意要去,叹了口气:“好吧,你和苏田没有关系,他的鬼魂不会找你的。”。
四间砖包皮的老房横在河堤的下面,周围的临房都被扒的断壁残垣,成为了荒草的家园,钟铭的熟悉感渐渐强烈。
荒草高可过膝,挡在已经残破的门前,一把布满油泥且略带锈迹的锁挂在颤巍巍的门板上。
“大爷,还有人常到这里来吗?”钟铭看着那把锁问道。
“来人?没有,谁敢到这里来?你看周围的房都扒倒了,几乎一块砖都没有留下,人们就是怕与这个鬼屋沾上边。”老侯站在钟铭身后,不再往前走了。
钟铭一个人分开荒草,他握住那把锁拽了拽,虽在炎热的夏季,锁身透出一股凉意,钟铭稍微用力,两扇残破的门哗啦一声朝院内倒去,摔成很多残片。右脚正踩在那个把锁上,丝丝作痛。
荒草几乎覆盖了整个院落,但通向屋门的草却很稀疏,好像时常有人走。
他顺着稀疏的草径来到屋门前,屋门竟然完好如新,十二年没有人来过,屋门怎么会保存得这样好?
门没有上锁,好像正等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吱扭一声,钟铭打开房门,一股香气从屋里飘出来,好像是花的香味。
地面和墙壁上没有丝毫灰尘,仅有的几样东西有条不紊地摆放着,一点儿不像十二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带着疑问,钟铭走进曾经的命案现场,床单平整的铺在床上,只是那斑斑血迹还在,已经变成黑色,溅满血迹的墙壁、电视屏幕、电扇上轻微晃动的绳子,一切都把钟铭带回了十二年前,压抑的氛围包裹着他,他费力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那个孩子,当年就坐在这把椅子上。
钟铭缓步走出这间房,右侧是当年苏田的妻子住的房间,里面更是一尘不染,窗台上摆放着十多盆百合花,花色洁白,闪着耀眼的白光。恍惚间,那盆花变成了两张面孔,一张血肉模糊,看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另一张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一双上翻的眼看着前方,仿佛在眺望远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突然露出一个小口来,血丝粘连在小口中间,小口里露出惨白的牙齿,仿佛在喃喃自语。那张散乱的头发下的脸眼珠下翻,白眼珠不见了,随之而出的是黑紫色的血液流过白纸似的面颊,钟铭感到就要窒息了,呼吸急促,大脑眩晕。
“钟所长,你没事吧?”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声音,钟铭打个冷战,睁开双眼。洁净的屋子、十几盆花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看了看那些百合花,退出了房间。
“钟所长,你都看到什么了?”老侯站在大门外面喊着。
“没什么?我再转转。”他分开荒草朝东侧的那间独立的房子走去,这间房门已残破腐烂,屋顶处几束太阳光顺着残破的屋顶照下来,散射在一张破败的四方桌上,桌上满是灰尘。
荒草覆盖地面,长势喜人,钟铭埋头考虑问题,不觉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向下坠去,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黑暗就把他包围起来。借着头顶上的些许光线,他打量着跌落了的地洞。
这是个宽一米长两米深达三米的坑洞。他知道这是农家的地窖,平常可以放一些蔬菜或水果。地窖壁上长满了苔藓,里面空空如也,一把树棍绑成的梯子直直地竖在里面。
他朝梯子走去,目光却被黑色物体吸引,那是一个复读机。在哪里看到过呢?大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快的钟铭抓不住。
“钟所长,钟所长,你在哪里?”头顶传来老侯苍老且恐惧的声音。
“大爷,我在这里。”钟铭应声答道,搬起梯子爬出了地窖。
“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老侯看着满身是土的钟铭说。
“我没事,我们出去说吧。”钟铭掸去身上的泥土。
老侯快步走出老房,比钟铭走得还要快。
“看到什么了?”老侯小声问道。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还是不让别人进去为好。哎,大爷,我记得苏田有一个孩子,你知道他现在的下落吗?”
“你说那孩子啊,嗨,可怜的孩子,父母都死了,他的叔叔又不要他,我们只能把他送到镇上的敬老院去了,村里给出点费用。听说学习还不错,考上大学了,但从来没回来过,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事。”
“那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名字啊?我想想,那孩子的名字很特别,跟苏田一样,也是两个字,哎呀,叫什么来着?”老侯划拉着花白的头发极力想着,“可能叫苏……生吧。”
“哦,”钟铭点点头,继续问“大爷,当年和苏田一起赌博的还有谁啊?”
“经常在一起赌博的,除了昌明和继明外,还有侯德伦,听说他也在县城住。如果真是……”老侯回身朝身后的老房瞟了一眼说,“侯德伦也够呛。”
“他也在县城。”钟铭大惊,急忙说,“大爷,我就不进去了,我要赶快回去。”
“走吧,钟所长,阴间的事,你能管得了吗?”老侯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
车驶离小侯村后,钟铭禁不住朝零落的小村庄看了一眼,他猛然发觉在那老房的河堤上一个人影闪过,矮且胖,等他停车回头仔细看时,河堤上只有一些荒草在随风晃动着。
8、百合花
县城里名叫侯德伦一共有四个,没有一个原籍是小侯村的。
莫非侯德伦并没留在县城?钟铭有理由相信,这个侯德伦很可能成为第三个被“鬼魂”索命的人。
钟铭这些天都没有睡好,那血肉模糊的面孔老在他眼前晃动。
“他会不会更名换姓?”侯德伦、侯昌明、侯继明、苏田,钟铭在办公桌的纸上写着这几个名字,他们是牌友,苏田的鬼魂要招这些牌友去阴间,既然侯德伦和苏田是牌友,那么侯德伦和侯昌明、侯继明也是牌友,因此也许侯德伦和侯昌明、侯继明有联系。
想到这里,钟铭拿起电话。
“是蔡老师吗?请问今天有空吗?”
“是。有的,我正在家。”电话中传来蔡晓丽沙哑的声音。
“我有些事要问你,请你在家等一下。”
蔡晓丽面容憔悴地坐在钟铭的对面,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对不起,按说我不该再打扰你,只是有些疑问还需要你的帮助。”钟铭的声音很亲和。
“没什么,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只要对破案有帮助。”蔡晓丽把一杯茶推到钟铭面前,努力摆出一副笑容。
“请问,你认识侯德伦吗?”钟铭在说侯德伦时,故意说慢一些。
“侯德伦?不认识,”蔡晓丽想了想,摇摇头,“听名字可能是小侯村的,但继明和小侯村的人接触不多,只有两三个人我认识,没有叫侯德伦的。”
“那你回想一下,都有哪些小侯村的人和侯继明有来往?”钟铭抱有一线希望。
“有侯昌明……有侯吉德,还有一个叫侯……他不常来,据说不在本地,所以我暂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这个侯吉德在县城住吗?”钟铭问道。
“应该在县城住吧,他们经常在一起聚聚,不过,这个侯吉德似乎家庭不太富裕,从我们家借走的六千块还没有还呢。”蔡晓丽皱起眉头,显然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你知道侯吉德住在哪儿?”钟铭觉得自己离侯德伦很近了。
“听继明说起过,在……北环的酒厂家属院住,应该是吧。”
“谢谢你,以后有事还要打扰你。”钟铭起身告辞,因为早一分钟找到侯德伦,就有可能保住他的性命,更有可能找到杀人凶手。
“钟对长不用客气的。”蔡晓丽站起身,笑了笑,似乎钟铭的到来让她得到了些许安慰。
钟铭的目光落在客厅的窗台上,两盆百合花在客厅暗淡的光线中微微摆动。
“你喜欢百合花。”蔡晓丽注意到钟铭异样的目光。
“啊,我对花朵没有研究,更谈不上欣赏,你喜欢百合花?”钟铭说着走出房间。
蔡晓丽关上门,坚持送钟铭下楼:“平常工作忙,没有太多的闲心,这两盆百合花是一个学生送给我的。”
“蔡老师在学生的心目中一定是个好老师。”钟铭笑着说。
“你真会说话,嗨,还可以吧,多数学生对我的印象还不错,”蔡晓丽微微露出笑容,“这个学生我也就带过半年,以前对他的印象怪怪的,没想到,几天前,突然在小区遇到了,现在有出息了,在县城开了个律师事务所,对了,他也是小侯村的……”
“小侯村的?”钟铭惊问了一句。
“是啊,叫苏生,我教他时,还在乡镇小学呢,据说他的父母死得很惨。”
“是他,是他送给你百合花的?”钟铭突地站住了,脸上现出惊愕的表情。
“是啊,有十来天了吧,怎么啦?你认识他?”蔡晓丽看见钟铭的表情有些不解。
“没什么,我不认识他。”空洞洞的眼睛,木偶般一动不动,钟铭不可能忘记他。
9、带血的百合
钟铭带领萧天赶到北环的酒厂家属院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挂了。
暮色笼罩在平房的居住区,单门独院,甬道狭小。
“同志,你们这里有一个叫侯吉德的吗?”钟铭问。
“侯吉德啊,有,这不,就在我隔壁,他一定犯事了吧?”谈到侯吉德,中年妇女有些愤然。
“怎么这么说?”
“他一个无业游民,整天大吃大喝,老婆孩子都气走了,你说这是好人吗?”
“他现在人在家吗?”钟铭挡住了中年妇女的话,他现在需要先找到这个侯吉德,证明一下他是不是侯德伦。
“好几天没见人了,大门紧锁,你说讨人嫌不讨人嫌,不知他家放的什么东西,一股恶臭从他们家传过来,让邻居都感到恶心。”
钟铭暗叫不好,侯吉德可能已经出事了,来到侯吉德的门前,门上着锁。
来不及多想,钟铭拿过斧头将锁砸开,当众人冲进院子的时候,臭味从房间里传出来,刑警多年的经验告诉钟铭,这是尸体腐烂发出的味道。
房间的门没有锁,钟铭掩着鼻子,走进卧室,一具男尸躺在床上,辨不清面目的脸上还有一些蛆在蠕动,一把带着血手印的菜刀深深陷在尸体的脖颈里,顺着刀口还在往外淌着脓水,床单、墙壁上溅满了黑色血迹,男尸耷拉在床外的左手攥着一个手机,钟铭顾不上恶臭,掰开腐烂的手指,将手机拿出来,手机已经关机了。
床头两盆花引起了钟铭的注意,那是两盆百合花,白色的花朵上已经溅满的黑色的血滴,看着这两盆百合花,钟铭眼前赶到一股眩晕,他静了静心神,才稳定下来。
10、真相律师事务所
现场的勘察还是一无所获,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菜刀上的血手印来自死者本身,死者手机上的号码显示着几个来电,有两个号码是14141444444,而且都是在半夜十二点打给死者的,最早的一个是十二号,从尸检来看,死者死于十三号半夜时分,他是第一个被凶手杀死的人。
现场一本帐目本上,写着:欠侯继明6000元,欠侯昌明10000元,欠侯天兴5000元。
最后写着“侯德伦”,可以证实,侯吉德就是侯德伦,一个想逃脱鬼魂索命而更改姓名的人却成最终没有逃脱死神之邀。
钟铭在办公室里回想着这些死者,侯德伦死于九月十三号半夜,侯昌明死于十四号半夜,侯继明死于十五号半夜,如果是苏田的鬼魂所为的话,为什么不在同一时间索去三人的性命,而是一晚一个,这也间接证明了,无法同时异地杀害三人的凶手确是人类,和鬼神没有关系。
三个从小侯村出来的人,都是苏田的牌友,接到同一个号码打来的电话。死时的景象和和当年苏田的相同,钟铭不得不怀疑凶手是苏生的可能性。
苏生!对,还有百合花!钟铭在纸上勾勒着人物关系图,苏生送给蔡晓丽两盆百合花,在苏田的老房子里放着十多盆百合花,侯德伦的床头有两盆带血的百合,这难道是一个巧合?
钟铭拿起了电话,他还需要证实一点,就可以锁定苏生。
“是薛菲吗?我是刑警队的钟铭,请问你的家里有没有百合花?”钟铭直截了当地问。
“啊,钟对……有,有两盆,你喜欢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是不乐意去那个家了。”电话里传出薛菲娇气的声音。
“你那两盆百合花是怎么来的?”钟铭没有搭理薛菲的问题,直接问道。
“是苏律师前些天送给我的,就是你那天看到的苏律师。”
“是苏生吗?”钟铭感到自己已经找到了凶手。
“是,他叫苏……”没等薛菲说完,钟铭就挂了电话。
南环是县城刚开发的地方,透出几分繁华,汽车站、县里最大的购物中心、县城里最高的建筑小区都在这里。
钟铭的目光在这些高大的建筑上划过,他无暇顾及商铺外震天响的宣传音乐,他要找到那个真相律师事务所。
鲜红的隶书字,洁净的玻璃门,钟铭在最大的购物商场的右边看到了真相律师事务所。
“我找一下……”钟铭刚想问苏生的所在。
“你是钟对吧?你找我们苏主任?”一个年轻人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脸上带着笑容。
钟铭点点头,难道苏生已经知道自己在怀疑他?他为什么不逃走,而是在这里等着我的到来?钟铭很是疑惑。
“那跟我来吧。”年轻人朝二楼走去。
二楼的楼道里摆着十多盆各式各样的盆花,里面没有百合。
“请进!”年轻人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又朝里面说,“苏主任,钟队来了。”
这是间简陋的房间,木质的档案橱,一张木质办公桌,两把木质的椅子,办公桌上最为醒目的是一个工艺品山石,上面刻着两行鲜红的字:找出真相,洗雪冤屈。
办公桌后面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那里,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钟铭的到来,但那双深邃空洞的眼睛分明在看着钟铭,没站起来,也没有说话。
钟铭脸上布满复杂的情绪:“你就是苏生?”
苏生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坐着没动,整张脸上,只有嘴唇稍微有些红润。
“你在等我。”钟铭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苏生的对面。
“应该说,你终于想起了我。”苏生不紧不慢地说,眼睛盯着钟铭,看不出喜悦、愤怒或者是怨恨。
“为什么这么说?”钟铭看着苏生的眼睛,希望从那里面能发现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因为你想知道真相。”苏生的嘴唇像是个独立的单位,引不起脸部的任何变化。
“这么说你知道真相?”钟铭目光直视。
“不,我可以帮你分析,找出真相。”苏生面对钟铭的直视,毫无退缩的意思。
“你是小侯村人,三个受害者也都是小侯村人,他们曾经都是你父亲的牌友,对吗?”钟铭等着苏田的表情发生变化,他失望了。
“你说得对。”
“小侯村的老房子里很干净,你母亲卧室里有十多盆百合花,而在三个死者家里都有百合。”
“两个死者家里的百合花是我送的。”
“为什么那么巧,两个死者家里都有你送的百合?”钟铭步步紧逼。
“这算什么?侯昌明是县城的首富,总是有些经济纠纷,他曾经聘请我做过他的律师,我送两盆百合不为过吧?而侯继明家的百合花,是我送给我小学的老师蔡老师的,我开始并不知道蔡老师就是侯继明的妻子。这能说明什么?”苏田眼神深邃。
“一次的巧合能够理解,可多次的巧合就值得推敲了。你有嫌疑。”情绪的过大波动让钟铭隐隐不安。
“警察和律师一样,讲求证据,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没有作案时间。”苏田突然现出一丝冷笑,这是他唯一的一次表情变化,“疏忽一次就够了,别在让冤屈重演。”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并不重要,你还是继续调查吧,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里面。”苏生高深莫测的一句话说完,便起了送客的意思。
“我会调查的。”离开真相律师事务所,苏生的话就在耳边“疏忽一次就够了,别再让冤屈重演”。
11、自杀
所有的调查都证明,苏生没有作案时间,十三号晚上,他和律师事务所的几个律师分析材料直到天明,十四号和十五号晚上,他去了省城,他的一位客户可以为他证明。
苏生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这个人一定和受害者有关系,更确切地说,是熟人。
是熟人!钟铭想到了侯德伦的帐目本,里面有三个人,侯昌明和侯继明都死了,还有一个侯天兴,侯天兴和这些案件有没有关系?他又想起,蔡晓丽曾经说过,在侯继明的好友中还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不在本地。
钟铭拨通了蔡晓丽的手机。
“钟对,我正想给你去电话呢,我想起来了,侯继明还有一个好友是小侯村的,叫侯天兴,在深圳工作。”蔡晓丽没等钟铭说话,就抢先说道。
“我知道了。”钟铭没有多说就挂了电话。
他再次提取了三个受害者所在小区大门前的监控录像,一个车牌号进入了钟铭的视野,这个车牌号在三个小区都出现过,而且出现的时间与受害者死亡的时间恰好吻合,而且是深圳的车牌号。
“萧天,通知所有警员立刻出发,到县城的所有宾馆或酒店寻找这辆车,并通知交管部门,时刻注意这辆车,一旦发现,立即扣留。”钟铭几乎是带着吼声说的。
全城的搜索开始了,案发两天了,凶手也许已经赶回了深圳,但直觉告诉钟铭,这个凶手还没有离开这个县。
将近中午的时候,传来执勤交警的消息,在北环附近发现了一辆挂着那个牌号的车,但对方车速太快,交警的车没有追上,跟丢了。
钟铭赶到北环的时候,一辆交警的车等在那里,交警告诉钟铭,到了这里,那辆车就不知去向了。
一条公路通向西北方,一条公路直直地通向北方,钟铭沿着朝北的方向的公路望去,这条公路应该通向……
钟铭上了车,径直沿着朝北的公路驶去。
警车的尖鸣再次打破了小侯村的死寂,钟铭赶到小侯村时,发现一辆挂着深圳牌号的车停放在河堤下面四间砖包皮的老房子跟前。
当钟铭等人冲进房子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晚了,一个矮且胖的人悬挂在那个吊扇上面,上翻的眼睛望着窗外的远方,好像在眺望那无边的天际,神情里看不出痛苦。
车里的驾驶证可以证明上吊者就是侯天兴,这是钟铭才想到,那天在河堤上身影就是侯天兴。
钟铭一遍遍看着从侯天兴身上搜出的遗书,这是潦草的无法再潦草的字,可以看出是在极度惊慌的情况下写的: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想占苏田妻子的便宜,失手勒死了反抗的她,发现妻子死去的苏田对我大大出手,我怕事情败露,就伙同我在苏田家打牌的那几个兄弟将苏田砍死,造成家庭残杀的假象。
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传来苏田家闹鬼的消息,我们不相信,就在半夜时分来到苏田家,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我们在门外听到了苏田夫妻的争吵声和打骂声,那就是苏田夫妻生前的声音,真真切切,最后一句话是“我的牌友们,十二年之后,你们来这里和我一起打牌吧,九月十二日,我会准时去叫你们的。”那就是苏田的鬼魂,我们怕地厉害,为了躲避苏田鬼魂的索命,我们离开了小侯村,再也没敢回去。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那些只不过是幻听。谁知在前些天的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那是侯德伦的电话号码,侯德伦没有说话,只是传来一些杂声,我突然想起,这些声音就是我在杀死苏田妻子时的声音。我以为是侯德伦这个穷鬼讹诈我,就驱车赶到了侯德伦的家里,他并不承认曾经给我打过电话,我为了除去后患,就在他熟睡的时候,将他杀死,并造成苏田恶鬼索命的假象。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怕侯继明和侯昌民供出当年的真相,我杀死了他们。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直到昨天半夜时分,我接到一个电话,里面先是一阵争吵声、打骂声,显然就是当年苏田夫妻的声音,电话的末尾,苏田阴测测道“兄弟,你替我把他们叫来了,你也该来了,我们在这边等着你呢。”是的,是苏田的鬼魂驱使我杀死他们三个的,我也无法逃脱苏田的鬼魂。我也要去和他们会合了,十二年的噩梦结束了,我解脱了……
案件就这样结束了,重案组给了领导和社会一个交代,但拿着这份遗书的钟铭却更加烦乱。
手机的铃声响起,那是移动公司的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14141444444是一个隐藏号码,真正的号是一个无身份证注册的手机号,这个号码不是深圳的……
12、真相
看着办公桌上新增的两盆百合花,盯着面前眼睛空洞神情木然的苏生,钟铭怒气横涨。
“钟对长,”苏生微微露出笑容,“我相信你找到真相了,但怎么还是愁眉不展呢?”
“苏生,今天来,我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我正在等着你讲那个故事,也许我还能给你更正。”苏生伸手捻着桌子的百合花的花瓣,一些汁液顺着苏田的手指滑落。
“十二年前的一个夜晚,男主人和三个人正在赌博,一个人在外面望风,在外面望风的人突然想起在西间睡觉的男主人美丽的妻子,他产生了邪念。”
苏田木然的脸忽然抽动了一下,但瞬间消失了,百合花的汁液依旧滴落。
“那个女人挣扎得太过厉害,望风的人情急之下用绳子勒死了这个女人。男主人被惊动了,两人扭打在一起,望风人怕事迹败露,伙同他的同姓的兄弟把男主人杀死了,造成家庭残杀的假象。他门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他们忘记了一个人,那就是这家的孩子。这个经常面对家庭矛盾的孩子,养成了孤僻自我的性格,他那夜躺在地窖里,躲避着家庭的吵嚷,逃过了一命。这个孩子有一个习惯,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习惯,他喜欢把复读机打开,放在父母的房间里,录下父母的声音,因此,他不但录下了父母平常争吵打骂的声音,还录下了父母被杀死的嘈杂声音。早起的他看到了被杀死的父母,他却异常的镇定,把那些录音藏了起来,因为他还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些人杀死了他的父母。他定下了一个长久而隐秘的复仇计划,用父母争吵的录音把放弃抚养他的二叔吓得中风。同时让那些杀死他父母的人相信他的父母鬼魂的存在,并且学着父亲的声音说,要在十二年后来索那些人的命,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还小,还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他定在了十二年后,到那时,他就有能力了。
“他做了十二年的准备,成为一个律师,也开始一个复仇计划。苏律师,你说是吗?”
“钟对长,你讲得很精彩,不过这只是你的推断,就像我所说的,办案是讲究证据的,你应该佩服那个孩子做得很完美,因为他始终没有动手杀人,他报了仇,但没有成为杀人犯。”苏田空洞的眼神看着钟铭。
“我能知道,现场的百合花有什么用吗?”苏生的身体在眼前摇晃,不,确切地说是钟铭自己在摇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曾经犯过的错误,就像当年的那个警察一样,作为一个破案者应该知道一个抡起刀杀人的人,不可能放下刀后再拿起刀,也不可能在刀柄上留下自己的血手印,更不可能留下没有手指肚的手印,除非是别人拿着一个僵死人的手按到刀柄上去,也就是说,刀柄上的血手印并不是真正的凶手的。而那个警察却忽略了这一点,也可以说,为了能及时破案,他故意忽略了这一点。那个孩子不怪他,因为,我说过了,就像这两盆百合花一样,它给人以馨香,也能给人以美好的祝福,但谁又知道,这馨香也会给人带来灾难,给那些因为心里有鬼而神经衰弱的人带来轻微的神经错乱,但这轻微的伤害,对于一个本来就要崩溃的人就足够了……”
钟铭眼前的苏生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面前滴汁的百合花在晃动,慢慢地,那洁白的百合花变成一把手柄上带着血手印的菜刀……
后记
在医院里醒来的钟铭被诊断为,因长期办案紧张引起的神经衰弱进而引发的心脏病。
萧天说,是一个姓苏的律师把钟铭送到医院的。
钟铭因病辞去了重案组队长的职务,成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警员。
后来,有人说,真相律师事务所的苏律师离开了。
小侯村的河堤下的四间砖包皮的老房子不见了,随之而起的是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楼。
一个脸色苍白、神情木然的孩子站在一个宽一米长两米深三米的地窖前望着远方,仿佛仰望那无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