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水》全文阅读_作者:窦良明

这是一杯水,来源于南郊水库,在水厂经过层层净化,进入四通八达的城市自来水管网系统,流淌数十公里,通过水龙头注入壶中,经高温煮沸,冷却,沉淀,过滤掉水垢,最终装进玻璃杯中,干净、透明、完全无害,符合国家制定的饮用水标准。

小女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继续弹奏贝多芬的《命运》。剩下的水依然静静躺在杯中,干净、透明、完全无害,跟千千万万杯水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随着音乐旋律的起伏,这杯水的表面,正微微泛着涟漪……

第一章 逃逸之水

走进非凡科学院二号实验室,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进入了纯净水厂或超市饮品区,台子架子上到处都摆满瓶瓶罐罐,所有容器中无一例外的都装着水,干净、透明,或许完全无害的水。

中午十二点,工作人员已经在食堂集结完毕,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赵炎一个人在工作。

赵炎去年大学毕业,跟其他毕业生一样,他跑过很多场招聘会,也投出过无数简历,却全部石沉大海,最后只有非凡科学院打电话给他,让他去面试一个实验员的职位。赵炎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给这么一所知名科学院投过简历,但毕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赵炎还是去了,在经历过同样稀里糊涂的面试后,赵炎成功得到了这个实验员职位。

说是实验员,其实赵炎每日的工作不过是清洁实验室卫生和处理实验垃圾而已,很清闲,工资也不低,所以赵炎在这里干的还算舒心,唯一让他有些郁闷的是,都工作快一年了,他还没有搞清二号实验室究竟在做什么项目0

说起来,非凡科学院在世界上的知名度那是相当高,这所科学院最大的特点就是:你永远无法知道非凡的下一个科学成果会是什么。非凡的每个研究项目,都是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直到非凡的工作人员最终公布成果的前一刻,外界都不可能知非凡究竟在研究什么,而每一个研究成果的公布,又都足以让世界震惊上几个月。

视觉上,二号实验室像超市饮品区;听觉上,二号实验室则像大剧院,每天实验室中都回响着各种不同风格的音乐。赵炎最经常见到的场景,就是CD机中播放着音乐,十几名研究人员围着实验台中间的一杯水,目不转睛的看,并不时记录数据,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刚刚说赵炎每日的工作中有一项是处理实验垃圾,其实二号实验室每日产生的垃圾都仅有水而已,但就是对这些水的处理,研究人员却极为慎重,每一滴水都要经过超高温蒸馏,去除所有杂质,直到其纯度达到或超过注射用水标准后,才倒入特制的模具中,加特制的水泥制成方砖,堆砌在实验室后院空场上。

每天老是做这样莫名其妙的工作,赵炎的好奇心逐渐膨胀,他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实验人员,只有一位年轻女士开玩笑的告诉他:我们在教水跳舞。半个月前,赵炎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偷偷看了二号实验室的研究记录,才知道二号实验室一直在做关于“水智慧”的研究。

其实最早涉足水智慧这个领域的是日本科学家。早在1994年,日本科学家就给容器中的水播放音乐、贴写有各种文字的纸条,来观察水的结晶情况,发现水对音乐和文字都有反应,其表现形式就是结晶图案的变化。二号实验室更进一步,研究人员尝试向水中添加不同类型的物质,试图达到激发水智慧的目的。

半懂不懂的看完记录,赵炎忽然明白一个问题:非凡科学院雇他来担任实验员,原因就是他不会泄露科学院的秘密。试想,你一个学中文的人,跑大街上对人说:非凡科学院二号实验室的研究项目是教水跳舞,路人一定会用赞叹的眼光看着你,说:你真的太适合写科幻小说了。

这天上午的时候,研究人员似乎都比较兴奋,他们照例围着一杯水看,这次却将赵炎打发到远离实验台的地方收拾瓶瓶罐罐。这次的背景音乐是贝多芬的《命运》。赵炎站在实验室一角,使劲伸着头张望,他看到了惊奇的一幕:在没有任何震动的情况下,杯中水随着高低起伏的音乐,有规律的旋转着!

看到这一幕,就连赵炎这个外行也清楚,二号实验室的研究成功了。

非凡的人都见惯了奇迹,对这个本就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结果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喜。午餐时间,研究人员关掉音乐,杯中水也恢复平静。人们三三两两离去,只留下赵炎打扫卫生。

实验室异常安静,赵炎清理完卫生,准备离开的时候,目光无意中落到实验台中央的那杯水上面。表面看起来,这杯水跟其他千千万万杯普通的水没有任何区别,干净、透明、也许完全无害,谁又能想到,在音乐的激发下,这杯水会有那么神奇的表现呢。

一个人,一杯水,就这样默默对望,忽然,没有任何外力作用,杯中水开始旋转,并且越转越快,玻璃杯随之摇晃不定,在赵炎意识到应该去扶住玻璃杯前,玻璃杯倾倒,杯中水流出,以违反物理定律的速度迅速流下桌面,流到地板上,流入下水槽中。

赵炎扶起玻璃杯,杯中剩余的一点点水很快恢复平静,依然是干净、透明,但此时赵炎已经不敢确定这杯水是不是真的完全无害。虽然赵炎可以发誓水不是自己弄洒的,但他知道这样的发誓没法应付研究人员的盘问,沉思片刻,赵炎端起水杯,走到水龙头前,往水杯里重新注满自来水,放回原处,随后拿起抹布打算清理现场,却发现桌面上一点水痕都没有留下。

第二章 智慧传染

下午的实验开始后,赵炎一直提心吊胆,他害怕研究人员发现杯中已经不是上午那有智慧的水。果然,音乐刚刚响起的时候,杯中水没有任何反应,远远的,赵炎看到研究人员脸上疑惑的表情越来越明显,终于,有人直起身子,转头望向赵炎所在的位置。赵炎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这次真的麻烦了。”谁知就在这时,旋律陡然转急,而杯中水也猛的溅起一片水花。那人见状,低下头,继续观察记录,赵炎也长舒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何一杯普通的自来水也会对音乐有了反应,只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当晚,赵炎在电视里看到这样一条新闻:玉清河水体治理成果显著,昔日污水今日复清。新闻里提到,玉清河本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由于众多工厂和居民区都将污水直接排放到河中,造成河水严重污染,近年来,政府加大了在环境治理方面的力度,投资兴建一座大型污水处理厂,如今玉清河治理工程初见成效,原本污浊不堪的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透明。不知道为啥,望着电视里缓缓流淌的河水,赵炎总感觉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问题所在。他知道,非凡实验室的排污系统也连接着玉清河,他打翻的那杯水,最终就流进了玉清河。

“在这种神秘兮兮的单位工作久了,人也变的神经质起来。”赵炎这样想着,使劲甩甩头,企图赶走脑子里的怪想法。在非凡工作的这一年多,赵炎发现不但非凡的科研项目神秘,非凡的工作人员也都神神秘秘的,要不是非凡常有惊世的成果诞生,赵炎甚至觉得这里就是精神病院设置的恢复中心了。他也曾想过要辞职不干,但毕竟工作难找,像这么清闲收入又稳定的工作更难找,所以也只能继续忍着。

赵炎整晚都在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钟。他站起身,来到卫生间,接一盆水,准备洗把脸就睡了。水哗哗的流进盆里,注满半盆后,赵炎关掉水龙头,忽然想起毛巾还晾在阳台上,于是去拿,当他拿着毛巾回来时,发现盆里的水依然在波动。按照常理,在没有外力作用下,盆里的水早就应该恢复平静了。赵炎盯着盆里的水出神很久,直到水面渐渐平复,才自嘲的笑了两声,随后洗脸。

关掉电视后,隐隐的钢琴声从窗外飘进来。隔壁的小女孩每晚都要练琴到十点半,最初,赵炎感觉琴声影响了他休息,但渐渐的,小女孩越弹越好,他也适应了在琴声中入睡,现在若偶尔有一晚若听不到琴声,他反倒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赵炎有睡前喝一杯水的习惯,今天也一样,他坐到床上,伸手去端床头橱,就在手接触到杯子的那一瞬间,音乐声陡然变的急促,赵炎发现,玻璃杯中的水正随着音乐有规律的震荡。他的手一抖,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水四散流淌。

过了好久,赵炎才平静下来,他强迫自己相信自己是因为在非凡那个不正常的地方呆太久,才变得这么疑神疑鬼。“明天,我就辞职不干了。”赵炎这样想着,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晚赵炎睡的很不好,他一直在做梦,并且每个梦都跟水有关。在最后一个梦里,气势恢宏的《命运》音乐声中,赵炎身体中的水从他皮肤的每一个汗毛孔中渗出,集结在一起,渐渐形成人的形状,赵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干瘪,他的眼球因为大量失水而失去视觉,最后一刻,水人的脸刻在他的视网膜上,那分明是自己的脸,不同的是,那张脸是透明的。

赵炎猛然做起来,感觉喉咙火烧火燎的痛,他习惯性的伸手去端床头橱上水杯,却抓了个空,这时他才想起水杯昨晚已经被他摔碎了。他低头看去,玻璃碎片依然静静的躺在床下,地板上却没有一丝水痕。

传上拖鞋,垫着脚尖从满地的玻璃渣间走过,赵炎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他的大脑清醒了很多,他开始认真思考昨天发生的事情:二号实验室发现了有智慧的水,这杯水大半洒掉了,赵炎用自来水重新注满水杯,随后新注入的自来水同样对音乐有反应。猛然间,一个非常不专业的词跳入赵炎的脑中——传染!

水的智慧是可以传染的,水杯中有一点点剩余的水,新加入的自来水便被传染了。逃逸的水流进排水系统,最终汇入玉清河,整条玉清河随之被感染。那么,玉清河水变清,并不是环境治理造成的,而是有智慧的水自身净化的结果。

玉清河处于一条渗漏带上,河水可以渗入地下,补充地下水源,是南郊水库的水源补给地。政府下大力度整治玉清河水,根本原因就是玉清河水的污染导致地下水污染,进而导致南郊水库的水质变差,达不到饮用水标准。

如此说来,整个南郊水库的水可能都已经被传染了!

赵炎打开电脑,搜出贝多芬的《命运》,播放,将矿泉水瓶放在音箱前,整整十分钟,没有任何反应。随后他接了一杯自来水,同样放在音箱前,杯子里的水立刻欢快的跳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

冷汗开始点点滴滴的从赵炎全身的毛孔渗出,赵炎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不小心压到遥控器,电视打开,此时正在重播昨晚的新闻,依然是玉清河水质改善那一条。看着看着,赵炎忽然有了另外一个念头,这可能是一件好事。毕竟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智慧水会危害人类,但智慧水的确解决了玉清河的水污染问题。智慧水的自身净化功没准就是二号实验室的最终研究目标呢。

想想看,无论污染多么严重的水,只要向其中倒入一杯智慧水,很快,所有的水都会变清,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非凡科学院又会出名了。

当时钟敲响九下的时候,赵炎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去上班了。他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一路小跑冲了出去。在小区门口,赵炎遇到隔壁弹钢琴的小女孩,赵炎注意到,在阳光照射下,小女孩的轮廓似乎有些模糊。

第三章 销毁样品

赵炎走进二号实验室的时候,所有的研究人员正像昨天一样,围着桌子看烧杯中跳跃的水花,背景音乐依然是贝多芬的《命运》,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一只烧杯,而是十多只。

没有人注意迟到的赵炎。有人用滴管在智慧水中取了一点,随后滴在一杯普通水中,几秒钟后,那杯水便也随着音乐跳动起来。

“临界量还是没法确定吗?”年龄最长的研究员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

“测不准,似乎只要几毫升水样就可以起作用。”一名女研究员答道。

“不出所料。”老研究员嘟囔道,随后众人低声交谈起来,说话内容被音乐声所掩盖,赵炎一句也没听到。

当所有人都重新抬起头时,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老研究员说道:“即刻终止试验,销毁所有样品,二号实验室封闭,彻底清洁。”

“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再进行一些活体试验,看一下小白鼠饮用智慧水后会有什么反应。”女研究员争辩道。赵炎认出,她就是告诉自己他们在研究让水跳舞的人,好像是叫韩冰吧。虽说赵炎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但他却并不属于研究团体,研究人员也很少跟他搭话,所以他至今记不全这十几个人的名字。

“不行!”老研究员态度坚决的说:“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创造出来是多么可怕的怪物。销毁工作马上开始!”

韩冰无奈的退到一旁,很快便有人组装好电解设备,大家有条不紊的将实验室里所有容器中的水都导入电解池中,很快,这些水便被分解成了氢气和氧气。

待众人忙活完,才意识到赵炎的存在。老研究员对赵炎说道:“小伙子,二号实验室暂停工作了,一会你到财物那边结算一下工资,如果还想在这里做,也可以到人事那边去申请调到其他实验室去。”说完,不等赵炎回复,便转身离开了。

赵炎有些失神的走在回家路上,这一天阳光特别灿烂,在赵炎的眼中,似乎所有行人的身体周围,都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他反复在心里默念:错觉,一切都是错觉。

不过,有一件事赵炎没有忘记,他来到超市,买了两箱矿泉水,无论如何,他现在不敢再用自来水了。

接下来的时光还算平静,十点多钟的时候,赵炎关了灯,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不知为什么,他翻来覆去着折腾了好久,却总是无法入睡,终于,他想到了问题所在:今夜,没有音乐。隔壁的小女孩没有弹钢琴!

赵炎知道自己今夜注定无法入睡,他翻身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家门,在浓重的夜色中向着非凡科学院走去,他要去调查水智慧项目的真相。

实验室装有指纹锁,赵炎试着在扫描区刷了一下食指,门居然开了,看来实验室还没有来得及删除自己的信息。

赵炎蹑手蹑脚的走进二号实验室所在的回廊,隐约看到二号实验室中透出一丝亮光。“屋里有人!”赵炎大吃一惊,而屋里的人听到赵炎的脚步声,也慌慌张张的要往外跑,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赵炎发现,那人竟然是韩冰。

“你,是来找水样的吧?”赵炎一下子就猜到了韩冰的意图,但是,让赵炎感到意外的是,韩冰并没有辩解:“没错,我父亲太害怕出事了,他以为,只要清理掉水样就万事大吉,事实上,日本研究这个项目早于我们十多年,还有好多国家的实验室也在研究水智慧,总有一天,其他实验室里一样会创造出拥有智慧的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出可以清除智慧之水的方法。”

“负责这个项目的老研究员,是你的父亲?”赵炎问道。

韩冰点点头,随即无奈的叹道:“可惜,所有的水样都已经被销毁了。对了,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这个项目的真相。”赵炎说道:“水样不是问题,如今你打开城市南区任何一家的水龙头,流出来的都会是你所说的智慧之水。”接着,赵炎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推测原原本本告诉了韩冰,末了,赵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这一天里,你有没有喝过自来水?”

“非凡科学院有一套独立的供水系统,而我们这些研究员平时都不会离开。要尽快将这个消息通知他们。”韩冰说完,拿起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还没有拨号,手忽然僵住了,“晚了,项目停止后,父亲给所有研究人员放了假,此刻,他们应该都已经离开了。”

赵炎试探的说道:“智慧之水真的这么可怕吗?目前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智慧之水净化了玉清河,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呀。”

韩冰冲回实验室,随手提起一只工具箱,将里面的工具统统倒在地上,然后挑选几件小巧的实验仪器装入箱中,对赵炎说:“你的住处在城南区吧?提上箱子,到你家去。路上我再给你慢慢解释。”

第四章 无法清除

“十多年前,日本科学家发现,在不同的音乐声中水的结晶会发生变化,其实这是声波的震动改变了水分子的排列方式。我们的实验,目的是通过施加某种影响,来改变水分子的排列方式。”韩冰一边开着车,一边向赵炎解释。

“可是,液体分子不是都在做布朗运动吗?”赵炎的中学物理知识还没有完全遗忘,此时他插嘴问了一句。

“这是一个概率的问题。简单说吧,一只充满氧气的密闭盒子,里面的氧气分子在不停运动,但总的有那么一个时刻,所有氧气分子都集中在盒子的左侧,而右侧则会变成真空。这种可能完全存在,只是概率很低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而已。同样,水分子在无需运动中,总有一个状态是我们想要得到的。”韩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很幸运,我们造就了这个状态。其实所谓的智慧之水,只是一个形象的称谓,水并不会具有智慧,但智慧之水,也是已经不能再算做是水了。”

“智慧之水,也是水分子组成的,为何就不算是水了呢?”赵炎继续发问。

韩冰无奈的摇摇头,跟一个外行解释专业问题确实很费劲,她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知道金刚石和石墨吧?”

“知道,这两样东西都是碳原子组成的,另外还有一个足球结构的碳六十。”

“没错,金刚石和石墨都是由碳原子组成,但其物理性质却完全不一样,金刚石很坚硬,石墨经过轻轻刮削后,便后一层层脱落。这是因为两种物质的碳原子排列形式不同造成的,石墨中,碳原子是层装结构,所以石墨容易一层层脱落,金刚石中,碳原子是立体结构,所以金刚石很坚固。智慧之水,是水分子的另外一种排列形式,智慧之水虽然像普通水一样可以流动,但在其中,水分子并不再做不规则的布朗运动,而是按照某个特定的结构整齐排列。最可怕的是,这种排列方式所产生的力场有很强的影响力,它可以令接触到的水分子按照同样的方式进行排列。这就是你说的传染。”说到这里,车子已经来到赵炎家的楼下。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钟,整个小区里都静悄悄的。韩冰停好车子,与赵炎一起抬着工具箱上楼。赵炎发现楼道里湿漉漉的,似乎是谁家的水管漏水了。

进入房间后,韩冰很熟练的架好实验仪器,并且连接到赵炎的电脑上,随后去厨房打了一杯水,这期间,赵炎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即便如此,智慧之水又有什么危害呢?还有这个研究项目究竟有什么实际意义?”等韩冰将水放到仪器上,开始观察数据时,赵炎终于又提问了。

这次韩冰没有回答,只是拿过一瓶墨水,倒在玻璃杯中,随后滴入几滴智慧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黑色的粉末不断析出,到最后,玻璃杯的下层沉积了厚厚的黑色粉末,而上层却已经是清水,并且无论赵炎如何搅动,黑色粉末都无法再次融化在水中。

“想想玉清河的事情。”韩冰说道。

“智慧之水的作用是净水?”赵炎有些吃惊。

“没错,智慧之水中,水分子排列所形成的力场有很强的排他性,可以将除了水分子之外的其他物质分子完全析出,从而达到真正彻底的净水作用。你眼前这杯水,绝对不含任何杂质,比经过任何复杂净化手段得到的纯净水都纯净。也就是说,这智慧之水中,不能溶解任何东西。”韩冰说:“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的试验成功了,会对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无论污染多么严重的水,只要滴上几滴智慧之水,瞬时便可以恢复清澈透明。”

“这个功能很好呀,可……我还是看不出危害所在呀。”

“是很好,但通过进一步的试验,我们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种力场一旦建立,我们便没有办法将其打破。也就是说,我们只能造出智慧之水,却无法清除它。”

“应该有办法的,比如,你们上午做的,电解水。”

“没错,电解可以打破这种力场,我们实验过,煮沸五分钟以上也可以打破这种力场,冰冻同样有效,可问题是,这些方法对付少量的水都是可以的,但如果是一条河,甚至整个海洋的水都被这种力场所控制呢?对了,还有更可怕的问题……”韩冰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愕的表情固定在脸上。

正在这时,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声音,赵炎循声望去,发现是他养的荷兰鼠不知何时醒来,弄翻了它喝水用的小碗。赵炎随手端起一杯水,给小碗加满水。荷兰鼠凑过去舔了几口,忽然发出痛苦的吱吱声,紧跟着,荷兰鼠小小的身体便散成了一滩水。

赵炎大惊,杯子掉到地上,摔的粉碎。

“人体的含水量是60%~90%。”韩冰不知何时来到赵炎身后,打颤的牙齿间发出轻微的声音:“这才是可怕的事情。”

这时,赵炎忽然想明白了楼道里那些水的来源。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一下子将他吞噬。

愣了一会,赵炎抓起手机,拨打110,电话接通,赵炎冲着手机喊道:“警告市民,千万不要喝自来水,也不要让自来水接触到皮肤。”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挂断了电话。

赵炎颓然坐在床上,大脑中一片空白。

科幻电影、科幻小说中,人类设想过无数种毁灭自身的方法:灭世天灾、超级核战、变异生物、外星人入侵……但没有人会想到,人类,甚至这个星球上所有生物,最终将毁于一杯水。

尾章

末日到来那个黎明,并没有预想中的混乱。事实上,那个黎明甚至比平时任何一个黎明都安静。地下水系四通八达,一夜之间,城市里所有水龙头里流出来的都是智慧之水。所有的人都是先喝一口水,然后变成一滩水。

赵炎和韩冰趟着水下楼,将后备箱装满矿泉水,随后踏上逃亡之路。

最初的日子里,他们还心存侥幸,认为远方的城市应该还没有受到智慧之水的侵袭。但他们远远低估了智慧之水蔓延的速度。河水有流向,但智慧之水的蔓延却不受方向的约束。更重要的是,人都要喝水。

赵炎和韩冰身上,永远都带着一个MP3,里面永远都在播放着贝多芬的《命运》。只有那些不在音乐声中跳舞的水他们才敢喝。

两人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每个城市的情形都差不多,高楼大厦间,到处都是水,见不到任何生物,花草树木全部枯死,智慧之水同样无法被植物吸收利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渐渐感到累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在一条小河边,韩冰忽然刹住车子,大喊道:“我实在受不了了。”说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冲下去。赵炎想拉住她,却没有成功。韩冰冲到河边,趴下身子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水,随后回过头,冲赵炎淡淡一笑,下一刻,韩冰的身体便散成水,汇入河中。

赵炎踩下油门,疯狂的逃离,最后逃到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

车子陷入流沙之中,赵炎下了车子,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炙热的阳光下,赵炎的身体迅速失水,他变得越来越虚弱,意识渐渐模糊,支撑他不停前进的,只有对水的恐惧。

不知走了多久,在赵炎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绿洲。

其实,此时的绿洲已经不见一丝绿色,只是枯木环绕中,有一池清澈见底的水。在《命运》悲壮的旋律中,水花四溅。

看到这一池清水,赵炎笑了。何必要逃避了,水是生命之源,生命本来自于水,最终回归于水,又有什么不好呢?

赵炎一步步走向池水深处,当水灌入他口中的时候,他听到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欢迎加入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