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歌》全文阅读_作者:凛
请君
有些喧嚣,有些暧昧,还有些故意的放纵和有意的失态,这也许就是大部分人前往酒吧的目的。可是有些人,蓄意把那里设计成谋杀之地。
半个小时前,警局接到一个从路边电话亭打来的电话:“来丫丫酒吧收尸吧。”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像中年男子,可是声音发瓮,明显是被处理过了。警局技术科的警员们发现,打电话的人并没有直接对着话筒讲话。他们在录音开头和结尾里听到了“咔嗒”的细小响声,继而判断打电话的人是用放音机对着话筒话筒播放录音。
在市中心的一隅,这间叫丫丫的酒吧像往常一样营业。昏暗的灯光,靡丽的音乐,还有喧闹的人声从酒吧的铜门内传出来。吧客们三五成群,酒至半酣,人性浅露。
丫丫酒吧为了隔音,没有窗户,只有前后两道大门。
一列警车,没有拉响警笛扯亮警灯,像一群夜晚在水底行径的鳗鱼,悄然而至0在酒吧附近,数名警员从警车上下来,迅速包围了丫丫酒吧。他们悄无声息,潜伏进了夜色,与其融为一体,丝毫没有惊动任何行人,就连树上安睡的鸟,也未被惊醒。
一名警官沉着地坐在车中,观察了酒吧片刻,迅速脱下防弹衣和警服,从头到脚,重新换了一身行头。当他下车的时候,已经全然是一个酒吧买醉者的模样。
他叫高毅,是刑侦科的科长。上个星期,他们以同样的方式接到一个电话:“来碧湖收尸吧。”
碧湖是一个面积广阔,树林茂密的城中公园。电话打进警局的时候,是凌晨三点。警局立刻安排警力赶往碧湖,在湖心亭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据调查,死者名叫李月秋,五十岁,是一名在血液科工作的医生。死者被一刀直插心脏,当即毙命。可怖的是,死者从下颚到喉咙,被剥了皮。
今夜,警局又接到了同样的电话:
“来丫丫酒吧收尸吧。”
入瓮
根据高毅的观察,酒吧里还未出现骚乱,也就是说谋杀尚未开始。
他在想,凶手为什么会选中市中心的丫丫酒吧?为什么谋杀尚未开始?
自从在碧湖发现那具女尸后,警局向外界封锁了消息。因此,今夜的电话不会来自无聊者的恶作剧,只会来自同一个凶手。技术科刚刚把两次电话作了对比,电话录音里的声音属于同一个人。警局暂时把这个凶手叫做“电话人”。
那么,酒吧至今秩序井然,难道是凶手的计划出现了差错?
高毅决定先潜入酒吧进行观察。他挥挥手,叫来年轻女警赵菁,让她也换下警服,穿上一条黑色连衣裙,两人扮成情侣模样,双双进入酒吧。
酒吧里和往常一样,喧嚣,暧昧,放纵。
等他们落座,高毅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高毅才一接听,脸上的表情迅速凝重。他握住手机,向酒吧各个角落投去巡视的目光。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高科长,就等你了。”
是“电话人”打来的。
原来,酒吧里的谋杀一直尚未登场,是凶手在等警方前来“捧场”。高毅回拨,对方已经关机。
高毅迅速给警员小孙打电话:“封锁酒吧所有出口,谁也不能离开。查一查‘电话人’是怎么获得我的手机号码的。”接着,高毅把“电话人”的手机号告诉小孙,让他查查这个号码的来源。不过,高毅对此并不抱很大的希望。现在手机市场竞争激烈,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电话卡亭,不需要留下证据而随意购买一张新话卡。
酒吧里总共有二十多个男女。从他们的表现上看不出异样。但是,凶手可能就在他们当中。
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就不需要再伪装了。高毅找到酒吧老板,一个矮胖的秃子,告诉他今晚在他的酒吧里即将发生一起谋杀。酒吧老板愣愣地站在柜台后,表情像听天书一样,半天无法适应。
就在这时,一名男服务员战战兢兢地走来了。他一边冒汗,一边打颤。老板问他出了什么事。男服务员上嘴唇找不到下嘴唇,无法说出一个字。他只是把手指向吧台后的冰柜。
高毅扶住就要跌倒的男服务员,一起走向冰柜。吧台有十多米长,储藏冰块的冰柜就在阴暗的拐角位置。高毅从男服务员的前胸上衣兜里抽出装饰用的手帕,垫住自己的手,以免在冰柜上误留下自己的指纹,造成不必要的混淆,打开了冰柜。
一个立方米大小的冰柜里装满了晶莹透亮的冰块。正中间的冰块被血色染红了。在那些火红的冰块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男人的人头。男人的表情是微笑的,嘴巴微微张开,嘴唇特别鲜红,好像刚刚被抹了红漆。男人的脖颈处汩汩地流着鲜血,看来他才被谋杀。
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高毅看到男人的嘴里含着一样东西。他伸出手指,刚刚拨动男人的嘴唇,这颗僵死的头颅忽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接着,头颅唱起歌来。那是一首传遍街头巷尾,众人皆知的童谣,“城门城门几丈高?八十二丈高。骑花马,戴红花,钻进城来挨一刀。”
清脆幼稚的童声从人头的嘴里传出来,立刻把酒吧里所有的喧嚣压了下去。一个女人摇摇晃晃来吧台要酒,撞见了这个场面,一时失控,失手摔碎了手里的酒杯,“啊”的一声惨叫起来。酒吧顿时混乱。
崩溃
警方最希望避免的就是骚乱。可是为时已晚。女人的尖叫拉响了“空袭”的警笛,众多酒客或半醉半醒,或借着酒劲,纷纷涌向大门。可是,巨大的铜门已被完全关闭。某些熟悉酒吧的老主顾奔向后门,后门也无法打开。
他们一起涌向酒吧老板,喝斥他开门。酒吧老板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遥控器,“嘀嘀”拼命按键,可是两道大门却像两座大山,纹丝不动。
高毅忽然明白了,凶手之所以选中这家酒吧,是因为这里的大门是电动遥控的。老板为了防贼和炫耀,专门购置了这两扇固若金汤的铜制大门。凶手已经在大门上作了手脚。此时,没有人能够打开这两扇门。
高毅让赵菁安定酒吧里的客人,打电话询问酒吧外的警员小孙,自从他们进入酒吧后,有没有人离开?
小孙说没有。
高毅让他立刻通知技术科,派人来打开酒吧大门。
他刚挂上电话,手机就响了。高毅一看,是“电话人”打来的:“高科长,人未醉,夜未央,好戏才开始呢。请你不要找人开门。因为,嘿嘿……”电话挂断了。高毅一边接听,一边审视酒吧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打手机的姿态。他在“电话人”挂断电话的一瞬立刻回拨,手机铃声从卫生间的方向传过来。高毅拿出手枪,顺着铃声,踢开了男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里一共有五个用木板分开的隔断。
铃声是从最后一个隔间里传出来的:“叮铃铃……叮铃铃……”
高毅走到隔间面前,低头一看,在围门和地板间的空当处,有一双男人的脚。那人好像坐在马桶上。高毅向跟在后面的赵菁一点头,示意其做好准备,然后猛然推开了隔间的门——一具无头男尸,衣冠楚楚地坐在马桶上。一些小蛇缠绕着他的膝盖。他的手低垂在膝盖上,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型放音机,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机随着铃声发出蓝色的颤动的幽光:“叮铃铃……叮铃铃……”
尸体还留有温暖的体温。赵菁推测,受害人最多是在十分钟前被谋杀的。高毅看看表,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有十五分钟。谋杀是在他们进来后发生的。小孙说,自从他们进入酒吧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离开。那么可以肯定,凶手仍在酒吧。
凶手行凶后,怎么不逃离现场呢?难道,凶手的计划还未结束?
凶手说“请你不要找人开门”又是何意?
正想着呢,一只手战战兢兢地戳了高毅的后腰一下,高毅差点没跳起来。他转身一看,是酒吧老板。
“警察同志,警察先生,前、前门……”酒吧老板慌不择词,颤抖着举着刚才戳高毅的食指。
高毅叫上赵菁,来到前门。他们在门顶上方发现一个白色的医用药瓶,药品上标有明显的商标。
“是拉丁文。”赵菁搬来一把椅子,爬上去,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她下来后,悄悄地在高毅耳边说,“是一种剧毒的生化药剂。人体一旦吸入,会大哭不止,三分钟后毙命。”赵菁的专业是解剖学,她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解剖室工作,但她更喜欢身临现场,因此多次向上级申请,成为了刑侦科一名干警。
“能拿下来吗?”高毅问。
赵菁说试一试。她找来一只手电筒,再次爬上椅子。赵菁在药瓶后发现一根细线,在细线的上端,发现更多的连在一起的药瓶。在那些药品的后面,有一个正方形的铁箱,铁箱上有一个时间显示器,时间显示为30:00。显示器没有动,属于静态。赵菁刚刚用手接触到药瓶上的细线,显示器“啪”的一声被启动了。29:59,29:58……时间开始倒计时。
凶手留下了30分钟。
“我们再去看看后门。”高毅说。
他们检查了后门,得到了同样的结果。两个定时生化炸弹是并联的。赵菁在启动前门时钟的时候,同时启动了后门的时钟。
高毅立刻把情况通知了小孙。技术科的人不能从外面擅自开门。任何震动都会引爆上方的定时炸弹。
所有的人,无路可逃。包括凶手。
门上的定时炸弹尚未爆炸,高毅向吧客们隐瞒了生化药剂的危机,可是在吧客的心中,凶手已经引爆了另一个定时炸弹。他们看到时钟上的倒计时,像是看到了末日。大部分人的心理防线立刻就崩溃了。疯狂的哭泣和嚎叫充斥着本来已被恐惧占领的酒吧。
绝望
酒吧的格局非常简单:喝酒的大厅和卫生间。没有第三个隐秘的空间。经过检查,两边的卫生间此时都是空的。所有的人集中在酒吧大厅里。所有的灯光都被打开了。氛围旖旎的酒吧在强光下破败肮脏。
男人的尸体没有其他地方摆放,就放在吧台上。赵菁把那颗头颅放上去,脖子上切断的伤口完全吻合。这个判断并不多余,高毅原来曾经办理过人头和尸身不相吻合的案子。也就是说,被害人是两个,凶手把两个受害人的头和身体相互调换。
在这个人头的嘴中,放着一个微型的播放器。开关用一块铁片连接,铁片的一端沾在嘴唇上,只要一扒开嘴唇,就等于按动了开关,启动播放器,播放出预先录制的笑声和童谣。
这首童谣妇孺皆知,只是很久没有人想起来唱了。小孩子们唱这首歌的时候,要先选出两个孩子作城门。这两个孩子面对面,相握的双手举起来,形成一道拱门,其他孩子排成一个纵队,后面的孩子拉住前面孩子的后衣襟,随着歌谣从城门下穿过。当歌谣唱到最后一个字时,作城门的小孩立刻放下手来,做铡刀状,砍在卡在当中的小孩肩上。孩子们玩这个游戏,并不会有血腥的联想,并不像此刻。
此刻,赵菁检查了切割的伤口后说:“切断头颅的刀很锋利。凶手使用的应该是医用手术刀。”
这个细节和碧湖发现的女尸情况一致。当时,凶手也是用了锋利的手术刀剥下了受害人喉咙上的皮肤。但是,凶手在一刀将受害人置于死地后,为什么还要多费周折剥下她的皮肤?连环杀手都喜欢在谋杀过程中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作为自己的“签名”。难道,那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签名吗?
不是。因为今晚的受害人是被割掉了头颅,并没有被剥皮。他的身上放着很多小蛇。乍一看,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样。实际上,那是一些塑料小蛇,其中几条是深青色的,长着九个头。凶手刻意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传递某种信息。
高毅大声询问酒吧里的客人,有谁是和死者一起来的。酒吧里除了哭泣,并无任何人应答。高毅只好用手机上的拍摄功能把受害人的情况发给小孙。让他迅速查明受害人的身份。小孙同时汇报说,今晚“电话人”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是从一个公共电话亭播出的。那个电话亭就在丫丫酒吧的附近。至于“电话人”是如何获知高毅手机号码的,还没有查出来。
药瓶里的生化试剂是受国家严格管制的。高毅再让小孙查一查,有没有哪家医院或者研究机构有试剂被盗的情况。很快,小孙就有了结果,本市第三医院最近有同样的试剂被盗。医院已经报了案。
第三医院?在碧湖发现的女尸李月秋就是第三医院的医生!高毅立刻询问男士的身份。小孙摇摇头说:“电脑还没有给出结果。”
“缩小范围。看看受害人是不是在第三医院工作?凶手可能是在复仇。”高毅吩咐道。
复仇?站在一边的赵菁听到这个词,后脊背一阵发凉。凶手就在我们之中,看来他要大家同归于尽。
见过坐满了酒客却又异常安静如坟场的酒吧吗?
这就是了。
面对死亡,所有的人都十分沮丧。酒吧里静悄悄的。
赵菁一直站在男尸旁边,仔细检查。
“咦?”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赵菁把手伸进男尸被切开的脖子里,掏出了一个很小的,沾满血污的塑料袋,打开袋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旁边有个酒客,年龄和赵菁差不多,也是穿一条黑色连衣裙,看到赵菁从切断的脖颈中取出一样东西,忍不住“哇”地一声,把刚才喝进的酒吐得满桌都是。
纸条上写着:游戏尚未结束。咱们继续玩。
凶手的口气十分轻巧,意思再明确不过:马上还会有新的受害人。
谁会是下一个目标?
此时,门上的炸药只剩下24分钟了。如果不在这24分钟内,找出凶手,取消装有生化药剂的炸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孙又打进来电话:“酒吧里的这个受害人名叫张明佑,在第三医院药检室工作。”
碧湖女尸李月秋,是第三医院血液科的医生。
酒吧男尸张明佑,是第三医院药检室的职员。
难道,凶手的目标是第三医院的职工?
高毅把大家集中起来,询问他们中有谁的工作和医院有关?没有人回答。高毅只好说:“凶手的目标是医院。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们不配合,警方就无法保护你。”
接下来先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默。然后,在人群中,战战兢兢地举起了一只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第七只!
人群中先后有七个人举起了手。
自扫门前雪
经过询问,这七个人都在第三医院血液科工作。
“你们和张明佑是同事,为什么刚才不出声?”高毅有些愤怒。他感到最不可思议的就是,遇到自己的同事被害,这些人为什么还能够保持沉默,“你们不回答,就说明你们有可能是凶手。”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犹豫片刻后,终于回答说:“我们今天分别收到了一张请柬,让我们今晚到丫丫酒吧来。我们都以为是谁过生日什么的,故意安排了这样一个惊喜,就都来了。来了之后,我们才发现是有人故意让我们聚在一起。但具体处于何种原因,我们都不知道。反正来都来了,又出于好奇,我们就都留下来了。后来,当张明佑被杀后,我们全都害怕了,所以不敢作声,怕引火上身。你明白的,大家都是自扫门前雪嘛。”
自私!愚蠢!高毅在心中暗暗说道,“凶手的杀戮还未结束。下一个受害人就在你们之中。”高毅说。他的眼睛扫过这七人,看到其中一个男子的脸色特别苍白。
那个男人看见高毅剑一样的目光,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道:“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他一边哭,一边举起双手掩住脸面。他身穿黑色西装,但是高毅在他白色的衬衫袖口上,看到了血迹。
此人名叫邓俊,也是血液科的医生。他好像彻底崩溃了一般,掩面大哭。无论旁人怎么劝阻,他都无法停止哭泣。邓俊一边哭,一边说:“我才是凶手。我们都是凶手。”
炸药上的时钟嘀嗒嘀嗒一点点倒走,时间正在流逝。所有的人都在一步步走向死亡。高毅不可能耐心等待邓俊安静下来。他拿起桌上的一杯冷饮,劈头盖脸地朝邓俊泼过去。邓俊一下子止住了哭泣。
他痴呆了片刻,像忽然从恶梦中惊醒一样,回过神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高毅。
十天前,他三岁的儿子被人绑架了。绑架者通过电话恐吓邓俊,如果他报警,或者不按照吩咐去做,他就杀死小孩。邓俊为了救出孩子,只好同意。
绑架者首先要求邓俊杀死李月秋,并要求邓俊剥下她下颚到喉咙的皮肤。
在邓俊得手之后,那个人念给邓俊一份名单,要他把名单上所有的人今晚都聚到丫丫酒吧来。他要求邓俊在酒吧里杀死张明佑,将其分尸,按照他的计划摆放头颅。绑架者还提前给邓俊寄来了装有盒带和手机的包裹,并要求邓俊用录音给警察打电话,并且制造了卫生间里的现场。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酒吧里安装了炸药。我的孩子呀,他的手里还有我的孩子。”邓俊说着,就要去撞门。还好,其他人及时将他按住。
现场情况急转直下。凶手设计了陷阱。而凶手并不在他们之中。
定时炸弹上的时间只剩12分钟了。“电话人”再也没有打来电话。看来,“电话人”对此时的情况非常满意。他在静待炸药爆炸的一瞬。
生命只剩下12分钟了。有的吧客哭累了,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最后的死亡。有的在给家人打电话。有的找到笔,在酒吧的酒水单背面写遗言。他们被卷入了死亡,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不知道是谁无意间触碰了头颅,头颅嘴里的放音机又开始唱:“城门城门几丈高?八十二丈高。骑花马,戴红花,钻进城来挨一刀。”
脆嫩的童声传递着死亡之声,在酒吧里循环播放。
这一切,凶手早就设计周密:“建造”一座死亡的城池,让大家“钻进城来挨一刀”。
由于吧客给家人打电话走漏了消息,酒吧外已经挤满了记者。潜伏的警员只好全体出动,把记者和其他一些围观者疏散到安全的范围之外。
高毅猜想,那个“电话人”此时说不定也混迹于围观者之中,等待“欣赏”他的“杰作”。
凶手留下了30分钟。这是一个整数,一般不会具有什么特殊意义。赵菁忽然说:“我明白了,为什么是30分钟!”
“为什么?”高毅问。如果这个数字真有含义,说不定会成为此案的突破口。
“你看,这首童谣,汉字和标点加起来,一共是30个字符。凶手会不会以此来决定定时炸弹的时间?”
高毅听后,摇摇头。这不太好确定。
赵菁自己也摇摇头,这个推理太勉强。她看着沮丧绝望的吧客,轻声问高毅:“你刚才为什么告诉小孙这是复仇?”
一句话,仿佛按下了某个灵敏的按键,高毅来不及回答赵菁,立刻先拨通了小孙的手机,让他查查第三医院血液科最近十年有没有医疗事故,他还要求小孙仔细调查事故的受害人中有没有人是30岁。
六分钟后,小孙兴奋地打来电话汇报:“近十年来,第三医院血液科有记载的医疗事故一共五起。其中,确实有一个女病人死亡的年龄刚好是30岁。”
小孙继续说:“该女病人叫简青竹。他的丈夫柳东上诉法院,控告血液科为了巨额回扣,购买了失效的药品,并把药品用在病人简青竹身上。简青竹患的是白血病,去年三月医治无效死亡。但是法院因为证据不足,驳回了柳东的上诉。今夜聚在酒吧里的这群医生,都是被柳东控告的知情人。”
“立刻找到柳东。”高毅说。
尽管查出了嫌疑人,可是毕竟还有生化炸弹悬在门上。高毅看看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时钟下有数字0到9十个按键。看来,只要输入正确的密码,还是有可能取消爆炸的。可是,密码是什么?
高毅也曾经把炸弹引线用手机拍成照片传出去。可是所有的线都被刷上了同样的颜色。他们不可能做出判断。
就这样束手无策,束手待毙,听天由命了吗?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简单的减法在此时变得无比残酷。酒吧里二十多人的生命,就只剩下两分钟了。所有的人都在给自己的亲人打电话,道最后一声“再见”。
高毅也拨出了一个号码,短暂的通话结束后,高毅搬来凳子,爬到炸药的下面,人们以为警官高毅控制不住自己了,疯了,在最后一分钟里失控了。
高毅在键盘上按下一串数字。
酒吧里一片死亡来临前的寂静。
定时炸弹上的时钟急促地响了五下,然后,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忽然被施了魔法似的,停住了。
炸弹在最后一分钟,被高毅解除了。
酒吧的大门终于打开,所有的人像被困在岸上很久的鱼,纷纷逃往水中。与此同时,警方突袭了柳东的住宅,抓住了正在看新闻的柳东。警方在他的卧室里,找到了被绑架的小孩。小孩子被喂得饱饱的,当时睡得正香。柳东并没有虐待小孩。他,只想复仇。
案子结束了。但是赵菁仍有不解之处。她问高毅是怎么知晓炸弹密码的。高毅说:“那是简青竹的祭日。柳东要复仇,很自然会使用妻子离开人世的日期作复仇的密码。我在最后一分钟打电话给小孙,得到了这个日期。”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场复仇呢?”
“李月秋的下颚到喉咙处的皮肤被剥掉,还有张明佑身上的小蛇,就是‘电话人’传给我们的信息。你读过但丁的《神曲》吗?在《地狱篇》的第九歌里,在描述复仇女神和天使的章节里,就有这样的句子:与‘命运’抵触又有何益?假使你们记得,你们的赛毕猡为了这样做,仍然忍受着下颚和喉咙剥了皮的痛苦。”
“所以他要求邓俊剥了李月秋的皮?”赵菁问道。她在心中暗暗佩服高毅,看起来那么强硬的汉子,还会背诵《神曲》。
“对。那一章中还有这样的句子:地域的复仇女神,有女人的肢体和姿态,腰间都束着深青色的九头蛇;她们的头发都是用小蛇和角蛇,用来盘绕她们可憎的鬓角。而在张明佑身上的,正好是象征复仇女神的九头蛇。遗憾的是,柳东把这样的诗句用到了复仇上。柳东为了复仇,已经失去了心智,整个社会都是他的敌人,所以他把谋杀地点设计到了酒吧。”高毅说。
“可是,柳东既然要复仇,为什么会在提前通知警方?他为什么不像碧湖女尸案一样,先杀后奏?”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把警力卷进来。在他看来,警察代表了法律。第三医院的这几个医生为了吃回扣,竟然卖给患者失效的药品,这就是最残酷的谋杀。可是,柳东的上诉失败了。我们的法律并没有保护他。所以,他也把我们当作报复的对象。还有,我回想起来,我的私人手记号码还是我自己给他的。”
“你给他的?”赵菁惊奇地问。
“是的。去年,在柳东状告第三医院失败之前,他托朋友来找过我,想听听我的建议。我当时正在外地出差,我让朋友把我的手机号转告他,让他等我回来后再和我联系。但是,他自此全无消息。时间一长,又因为并没有面对面和他谈过话,我也就淡忘了此事。所以今夜,我也是他报复的对象。”高毅说。
“你经常读诗吗?”赵菁又忍不住问。
“不。”高毅爽快地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神曲》里的句子?”
高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新款,可以随时上网。”
夜变得深了。记者们报道完毕,陆续离开了丫丫酒吧。几名警察正在整理现场。原本在酒吧外梧桐树上熟睡的鸟儿,因为受到了滋扰,在树顶飞翔尖叫,整夜不停。那首童谣,因为此案的关系,很快在城里被传唱,只是少了童趣,多了亡音:
城门城门几丈高?
八十二丈高。
骑花马,戴红花,
钻进城来挨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