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全文阅读_作者：老家阁楼
1
“我有个朋友，是个杀人犯。”
“你也有个坏朋友啊，他被枪毙了吗？”坐在我对面的是我一个失散多年的同学，一直都很胖，所以我们都叫他胖子，我今天找到他，他请我吃火锅，我给他讲故事。
“没有，他甚至没进过牢房。”我说。
“那他很厉害啊。”胖子说。
“因为警察不相信他是杀人犯。”我说。
“可能他就不是吧，你对他有偏见？你讨厌他？”胖子是个老实人，一直相信警察0
“他当然是，很多人目睹了经过，他把人撞死了。”
“是车祸吧，这不算杀人。”胖子表情轻松了下来。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我问。
“警察也没看出来？”
“他装得太无辜，把人撞死在马路中间，还故意很负责任地把人送去医院，事实上他知道，不用到医院人也肯定死掉的。”
“我觉得他就是无辜的，”胖子很不屑于我的样子，啜着小酒说，“我也是司机，这事我见多了，其实司机很不容易，自己并没有过错，却常常要负很大责任。”
“你觉得他没有过错？妈的，他撞死了人啊。”我对胖子吼起来。
“可是你说撞死的地方在马路中间，是行人自己违反了规则，送到轮子底下来，司机有错吗？”胖子也涨红了脸，看他的样子，我怀疑他也撞死过人。
“可是你不知道，他撞死的人是他的前妻，他一直都想杀了她，他们不共戴天。”我叹了口气说。
胖子张大了嘴望着我，这令他的脸看起来更圆了。
“是真的，”我点着头，“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巧合呢？”胖子竟然死不悔改，把我激怒了，我霍地站起来，瞪着他喝道：“你奶奶的，如果撞死的是你姐，你还会认为是巧合吗？”
胖子站起来，搂搂我的肩膀，要我坐下来，我倔强地站着，可是在他伟岸的身躯面前，我显得多么瘦弱萎缩和底气不足，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点糊涂。”胖子微笑略带点讨好地看着我。
“杀人犯以前是我姐夫，后来和我姐离婚了，因为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杀自己孩子？你姐夫真是个杀人狂，血案累累啊，警察还是不相信他是杀人犯吧，呵呵。”
我根本不在乎胖子的调侃：“由于他的失误，令我姐流产了，这算不算杀人？这种连自己孩子都能下手的混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胖子连连点头：“那倒是，那倒是。”
“你想想，和这种人还能生活在一起吗？所以我姐就和他离婚了，就算他把所有财产和房子都给了我姐，也不能洗刷他的罪恶，这些东西能换来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吗？”在这件事情上，我极其同情我姐姐，她是个苦命的人儿。
“那你姐也不算太吃亏嘛，”胖子竟然说起风凉话来，可我不计较，回头再计较他。
“我姐其实是吃了大亏，你想想嘛，一个三十多的离婚失子女人，多么艰难啊，还不都是因为当年错信了一个混蛋的甜言蜜语，尔今也没后悔药可吃了，只能整天以泪洗面，追悔莫及。”
“那倒也是，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唉……”
“你才人老珠黄呢，”我看不惯胖子这种表情和这种用语。
“那你姐怎么不再找一个呢？我觉得她还是很漂亮的嘛。”
“你不知道，我姐自那次流产后，子宫摘除，不能再生育了，这事对她打击很大，也因此对再婚胆怯起来，觉得自己不是完整的女人了。”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奇怪地问胖子。
“你姐所以就恨你姐夫……”
“别用姐夫这词，用混蛋，”我及时纠正他。
“好，混蛋，你姐因此痛恨混蛋，家庭从此无宁日，最后导致离婚，你姐夫心里有愧，把财产都给了你姐，净身出户，后来你姐找不到老公，就纠缠不休，于是你姐夫……混蛋不堪折磨，杀心顿起，最后想了个车祸的好办法，静候着你姐过马路的时候撞死了她，情况就是这样，是不是，哈哈……”胖子自鸣得意起来。
“很好笑吗？”我瞪着他问。
胖子看我认真的样子，立马收起笑容，有点尴尬。
我说：“你说的基本正确，不过你的立场不对，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我是站你这边的啊。”
“那你就不应该把纠缠不休这样的词用在我姐身上，你应该用压抑悲凉这样的词。”
胖子眼睛转了几转，突然说：“我觉得你混蛋姐夫是杀人犯这事有点不对劲。”
“嗯？”我瞪眼。
“你想嘛，如果你混蛋姐夫是故意撞人的，那么他一定要先摸清你姐的活动规律，知道你姐有横穿马路的坏习惯，是不是？”
“我姐上班的大楼正好在路中段，过马路要绕大圈子，那栋楼的人为省事，都直接穿马路的，”我觉得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算不上坏习惯。
“好，反正这事让你混蛋姐夫盯上了，然后他要借部车来作案。”
“他有车，他开了家茶叶公司，每天自己送货。”我解释道。
“好吧，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你姐夫是故意等着你姐来撞的，那么由于撞人和被撞人的特殊关系，警察一定会怀疑动机，会对你姐夫……混蛋姐夫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提出疑问，如果你姐夫解释不清，那他就是杀人犯，可是现在警察没有抓他，说明他解释清楚了，这样的话，他便不是杀人犯了，只能说是巧合，并且在整件事情上，他处理得很合理，是不是？”
“那混蛋早就预谋好的，当然能解释得通。”我完全不同意胖子这个自大狂的言论。
“那么他是怎么解释的？”
“他有个客户在东城，每天他都会送货过去，我姐公司楼下是必经之路，而他总是在下午那个时间送货，那混蛋就是这样解释的。”
“不错，非常合理。”
“你不觉得太合理的事情，本身就不合理么？”我奇怪胖子说话的情形和警察都极像。
“可是警察要的是合理解释嘛，法律也只支持合理的理由，是不是？”胖子说。
“如果我告诉你，混蛋送货的这个客户是一个月前才建立的，找到这个客户后三天，混蛋就把公司搬到了西城，房租贵了，房子小了，这难道不是预谋吗？”
“什么预谋？”胖子没反应过来。
“为的就是让我姐公司那条路成为他的必经之路，”我咬牙切齿地说。
胖子脸色沉下来，皱眉了半天，开始认同我的话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是个预谋，你姐夫是个高手，我服了他，可我只能对你和你姐表示同情了，因为他太高手，警察和法律也没办法，最多就是吊销他的驾照和赔点钱。”
我恨恨地说：“他甚至没被吊销驾照，奶奶的，警察说我姐负主要责任……”说到这里，我眼睛就湿润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姐弟是如此感情深厚。
“那你准备怎么办？”胖子问我。
“我要报仇。”
“怎么报？”胖子吃惊了，一定是我的表情吓坏了他。
“我也要弄一场车祸。”
“别别别……哥们，你可千万别干这事，要知道，你可不是高手，你现在突然撞死他，你可就真正成了杀人犯了，算起来你家两命换他一命，可不划算啊哥们……”胖子着急起来，这让我有些感动，总算我没交错朋友。
不过我笑了，很轻松地看着他说：“哥们，我也会谋划的，而且我要撞死的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并且这个人我完全不认识他，所以，这也只是一场车祸，不会成杀人犯的，呵呵，放心吧。”
胖子完全被我弄糊涂了，反反复复地看着我，仿佛我很陌生，或者直接当我是个刺激过度的精神病患者了。
2
我最终说服了胖子，借到了他的大货柜车，并且约定好，车祸后，我就说是借他的车来练技术，此事完全与他无关，这样车也不会被扣多久，影响生意的时间我会赔钱给他，胖子客气了一下，便扔了钥匙给我。
我知道能说服他的决定性因素是由于我的计划太过完美，并且还有一条过硬的理由，那就是，我的计划由警察直接参与，这就万无一失了。
3
即将被我撞死的家伙叫官长青，在本市是个人物，第一富豪，长得白白胖胖，每天晚上都在阳光酒店喝到醉醺醺回家，司机并不是每天都跟着他，有时他会自己开车回家，与一个酒鬼发生车祸不但容易，还是很划算的事情，起码先理高一筹。
前两天，我守在阳光酒店对面整晚，都看到富豪与司机一同出来，因此我没有行动，这事我想过，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害，那个司机小伙子才二十来岁，应该没结婚，未来的路还很长，并且一个司机不容易最终成为局长一级，所以留下他为害也不会太大。
第三天，机会来了，我看到富豪在酒店门口与两个同样摇摇晃晃的家伙握手告别，然后自己去取了车，慢慢开出停车场，车子开得不是太稳，我猜他喝得应该差不多了。
看到那车子慢慢向我这边开过来，由于上了大路，车速突然提起来，在离我约十五米左右，我突然启动汽车，方向一扭向他迎面而去，同时拧开了两个大灯，巨大的光束射向迎面开过来的局长小车……
这时候在我前面发生了令我不可思议，完全意料之外的场面。
富豪的汽车自己突然拐了九十度角，车子猛烈地冲上了公路水泥护栏，然后高高飞起来，在半空中作了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翻滚，最后四轮朝上狠狠砸在路成上，这种状况看来，车厢里面的富豪一米七的身高应该被压成大概一米二左右了。
我赶紧把车停向一边，然后掏出手机向110报警。报完警后，我竟然接到了周鱼的电话，这小子真神，事情一完就来电了，我高兴地喂了一声：“喂……”
“你现在在哪？”周鱼声音很紧张。
“放心吧，哈哈，完事了，是一个最完美的结果。”
“啊……”
“喂喂喂……”这小子竟然挂了电话。
4
半个月过去了，这15天里，我越来越焦躁不安，眼见周鱼完全没有动静，那个混蛋姐夫还是活得好好的。我按捺不住了，决定去催促周鱼。
我当然不能直接去交警大队找他，毕竟心里有鬼，去那种地方会不自然。不过我知道他姐姐被撞成植物人在医院里，周鱼每天下班一定会去看他姐姐的，事实上他们家也就死剩这姐弟俩了，据说弟弟这份警察工作就是早年姐姐含辛茹苦经营旧渔场供他读大学挣来的。这就难怪他们姐弟情深了，我父母健在况且还姐弟情深嘛。
我去得早了些，顺带买了一束花，起码我表面上应该是看望病人，送送花，然后偶遇弟弟。
出我意料的是，那个传闻中植物人的姐姐竟然端坐在床头与护士有说有笑，我怀疑走错了病房，怯怯地问：“是周鸽的病房吗？”
“我是周鸽，你是……”病床上的中年女人疑惑地看着我。
我灵机一动，堆起笑容献过花说：“你好，我是周鱼的朋友，约了他在这儿见面，来早了，呵呵，姐姐身体恢复得很快嘛。”
“哦，弟弟的朋友啊，谢谢你的花，是啊，醒来半个月了，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我说了些祝福的话，便坐在一旁，这时候周鱼匆匆进来了，他一见我愣了一下，我忙站起来主动说：“你可来了，等你半天了，你和姐姐唠一下吧，我外面等你。”
后来我和周鱼在医院草坪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你什么时候动手？”我黑着脸问。
周鱼沉默不言，一会又掏出烟，我提醒他，这里是医院，他讪讪地收起烟。
“胆怯了吧，哥们，我可是交足了功课。”
“可官长青也不是你撞死的啊！”周鱼突然说，我一听就来气，这家伙八成想赖账，“你妈的，要不是老子把货车一横，大灯一照，那家伙会失控自己撞护栏么？只能说我运气好，他运气差，你可别跟我赖，说，什么时候动手，要不，我也借你货车？”
“小吴，我不是想赖账，”周鱼的口气明显软了下来，“事实上情况发生了变化，那天我不是打了电话给你吗？本来是想让你停手的，没想到你已经下手了。”
我冷笑道：“哥们我说到做到。”
“其实，那天下午我姐姐醒了过来，她告诉我，车祸发生的一刻，她的确看到开车的是司机，而不是官长青，我一直以为是官长青酒后驾车撞了我姐，然后让司机顶罪，所以气不过，才想报仇，现在真相大白，我怎么能去找一个无辜的人报仇呢？”
“那现在怎么办？只能怪你通知迟了，我按约定完成了我的一半，另一半你怎么也得干，如果你不去撞死我那混蛋姐夫，我和你没完，奶奶的。”我故意说得恶狠狠，果然看到周鱼的身子抖了一下。
“当初可是你找我的，这计划也是你提出来的，现在你倒好，仇我帮你报了，你一句警察身份就完事了？”
“小吴，你先别激动，我是说，我以警察的身份，要谋划好行动，虽然你也算不上帮我报了仇，因为官长青并不是我的仇人了……”
“是啊是啊，你姐姐现在没事了，可是我姐却死了，你没仇人了，我的仇人可是活得好好的，你说，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好吧，你给我时间。”周鱼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瞪着我说。
“那就好，我可等你好消息罗。”我扔下呆若木鸡的他，自顾自离去。
5
十天后，胖子一早在砸我门，把我从美梦中拉醒。
“搞什么搞，一大早不让人睡觉。”我埋怨他。
“早？都下午三点了，你小子真能睡啊。”
“是吗？下午了？”我有些意外，昨晚喝了点酒，一觉竟然睡了十六小时。
“快看快看，你姐夫上报纸了。”胖子挥着手里的报纸显得很兴奋。
“不是告诉你了嘛，不是我姐夫，是混蛋。”我纠正他的口误。
“嘿嘿，好，混蛋，混蛋，那家伙果然是个混蛋，”胖子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
“就这事来吗？”我问他。
“你已经知道了？”胖子见我表情异常平静，事实上刚被睡梦中拉起的人是很难马上兴奋起来的。
“嗯，知道了。”
“嘿，那警察真神了，竟然跟踪一个结了案的人，还真搞出了证据。”
“报上怎么说的？”我问他。
“报上说神探跟踪嫌疑人，并且在嫌疑人作案所经路线一家家店铺作地毯式查询，结果找到一个证人，证实你的混蛋姐夫的确跟踪你姐有一段日子了，每天将车停在那店门口，在同一时间开走，直到有一天，就听说他撞死人了，这说明你混蛋姐夫是有预谋的，嫌疑人已经供认不讳，哈哈，这真叫天网恢恢，纸包不住火啊。”
“基本属实，”我淡淡地说。
“不不不，”胖子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看着我，说，“记得你借我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这个警察会帮你撞死混蛋姐夫，怎么一下变成神探找证据了？这中间一定有什么有趣的事，快说来听听。”
“报上不是都说了嘛，没有有趣的事。”
“你小子还想蒙我，你要不说，我可去举报你了啊，哈哈。”胖子一脸坏笑。
我想蒙是蒙不了他了，决定应付一下他，便点点头，说：“好吧，事实真相是，那警察要去撞死他，于是天天在他经过的路线候着找机会，没想到这么巧，候的地方也正是混蛋候我姐的地方，警察天天候着，不时会下车到店里买烟啊水啊，和店主聊了起来，店主多嘴，就把混蛋那事给嘀咕了出来，警察一听高兴了，这下也不用作案了，直接把混蛋抓回来，也算给我姐报了仇，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反正能报仇就行，就是这样了。”
胖子听了比较满意，拍拍我，仿佛是安慰道：“你啊，也了了心事了，节哀顺变吧。”
我突然心里有些凄怆，幽幽道：“人死不能复生，谁想发生这些事情呢？”
“可是会发生的，终会发生嘛。”
“是啊，事情一开起头来，就只能一路走到终点了，但愿这事就此结束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结束了，”胖子突然说。
“什么意思？”
“哥们，”胖子很神秘又有些担忧地凑过脑袋压低嗓子说，“车队长前天告诉我，有警察前两天到车队来问我的情况，我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查你借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