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人》全文阅读_作者:王稼骏
最深的爱是恨。
最深的恨则是一份平静。
Chapter 1
气象台8月8日8点30分发布台风红色预警消息,预计未来12小时内上海市部分地区风力最高可达十级,局部有大暴雨,请做好防台风应急准备。
手机屏幕的光线有点刺眼,我删除了这条短信。揉揉被眼屎粘住的眼角,我这才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妻子咂着嘴巴,在床上翻了个身,霸道地将整条被子卷在了身下,姿势很不优雅。
每天从这样的心情中起床,压抑着种种不满和嫌恶,明明有一个很难让自己感受到爱与美的妻子,但仍要背负起家庭的重担,在满是虚伪笑容的职场中勉强糊口0
美好幸福的婚姻,在细碎杂事和拌嘴牢骚面前,碎了一地。
原以为我的人生将就这样走向终点,直到她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中。
她叫韩雨程,是我高中时代的女友,在高中毕业时,由于我家境一般,她父母以早恋为由,极力反对她与我再见面。我和她不得不分道扬镳,去往各自的大学。大学期间我一直没有另寻他爱,心无旁念地投入到学业中,发愤图强。这么做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如说是不想让她的父母看不起自己。
毕业以后,我进入了一家外资企业,主要经营高尔夫运动器械以及相关的衍生产品。
和大多数应届毕业生一样,初来乍到的我先从基层的产品销售员做起。公司针对的客户群体90%是外国人,对于一名销售员来说,外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一点上,我优势明显。
我大学主修的科目是德语,初、高中的时候,英语也一直是我的强项,只需了解高尔夫运动的专业词语,沟通起来完全没问题。我的日语水平也毫不逊色于前两个语种,这要归功于韩雨程。在与她交往的三年中,陪她看了不计其数的日本漫画和电视剧,为了让她第一时间看到原版动漫,我自学日语,替她翻译日本动漫的字幕,久而久之,日语成为了我应用最多的一门语言。
很快,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机。
一家跨国公司计划在本地投资建造高尔夫球场,希望与我们公司达成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在讨论合同的细节上,对方与我们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双方各不让步,谈判陷入了僵局。
争论的重点在于对方希望出让球场的股份换取器材,我们公司从今后高尔夫球场的经营利润中分红。而我们公司觉得这个方案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成本回收周期太长,不利于公司资金周转;二是公司承担了高尔夫球场的盈亏风险。由于高尔夫球场开工在即,董事会很难在短时间内评估出结果并签署合同。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10月10日,冥冥中似乎暗示着谈判会有十全十美的结果。合同进入最后签署的阶段,主管部门的经理带着我一同前往对方公司。因为对方两位接洽负责人分别是德国人和日本人,所以我这个精通四国语言的小喽哕,有了在大生意上露睑的机会。
路途中,经理可能吃了不净的食物,上吐下泻,被救护车急救送往医院。
这个项目合同的细节,除了经理,公司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临时也找不到替代者,只得由我单枪匹马面对谈判了。担架上的经理,原本满心的欣喜统统变成了绝望,倘若这笔生意因为他的原因泡汤,意味着他的经理位置甚至这份工作将一同化为泡影。
对我这个菜鸟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仍尽责地叮嘱我:“小杨,你要以公司利益为重,一旦有麻烦立刻打电话请示我。”
我安慰他安心养病,也许只是急性肠胃炎,吃点药明天就好了。况且,没准今天合同达不成一致,我签不下来,那他以后还会有机会弥补。
于是,一个传奇诞生了。刚刚结束试用期的销售员,带着上亿元的合同,不可思议地谈下了这笔生意。
公司上级对我刮目相看,惊讶我提出的全新方案顾及到了双方的利益,一下子打通了签约的阻碍。虽然这个功劳仍然记在经理的头上,但“杨成森”已是董事会上被提及最多的名字了。随着我在这个项目后期跟进上的作用越发重要,半年之后,我的职位和薪水都超过了经理。
在别人眼中,我的成功与才华无关,只是抓住了一个人人都能轻而易举把握的机会,费了一个小时的口舌而已。
可事实上,我几乎压上了我的人生,来博弈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谈判的初期,我就刻意接近对方公司的两位负责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与他们建立友谊,取得信任。一个月后,我成功接近了那位日本人,并且套取了对方公司的谈判底线,从而制定出具有针对性的合同方案。谈判那天,我给了经理一支动过手脚的口香糖,我知道经理的肠胃不好,所以我就把口香糖的包装纸浸在了剩饭剩菜的馊水里,阴干后包裹上了口香糖。不出意料,他敏感的肠胃中了招。
八个月以后,命运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和那位日本负责人结婚了。
我妻子的名字叫做森刚亮太,比我年长五岁。她的身高体重与印象中的日本女人有着天壤之别,她175公分的身高,加上稍稍丰满的体态,往身边一站顿感压力巨大。当她毫无顾忌的大笑时,你就会看见她那排影响观瞻向外倾斜的牙齿。所以,她几乎天天都会精心化妆,修饰毫无美感的五官,但粉底已渐渐掩盖不住岁月蔓延的触角。除了睡觉,她从不卸妆,我也更习惯每天带妆的她,原因是妆前和妆后的反差实在恐怖。
那份合同方案成为了我婚姻的枷锁,谈不上受她威胁,但在结婚的事情上,我完全处于被动,并非真心实意。森刚亮太在我内心深处只是我事业的助推器,而非漫漫人生路的伴侣。
所有美好的记忆,只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半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和高中时的死党毛文杰闲聊时,得知韩雨程早已嫁为人妻,还没有孩子。她的丈夫是一位中美合资企业的副总裁,比她大了整整一圈。
我脑海中幻想出一个谢顶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就和我公司里的那位经理一样。以我对韩雨程的熟悉,这桩婚事一定是她父母以物质为基础替她做出的安排。
没想到短短几年后,我和她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这个名字重新又从毛文杰口中被提起,我心中泛起一股酸楚。突然,我非常想要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奇毛文杰是如何知道她的情况,就算是老同学偶遇,提到结婚的事情也就罢了,但直觉告诉我,韩雨程会把让自己略感难堪的丈夫年龄告诉毛文杰,就有点奇怪了。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毛文杰摸着自己的光头,以一种炫耀的口吻对我说:“哥们,你夜夜对着那个不爱的老婆,心里想的却是别人的老婆,就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遗憾吗?你应该学学我,把遗憾留给别人。”
从毛文杰放荡的笑声中,我得知了他的怪癖。毛文杰对别人的妻子有种难以压抑的性冲动,一旦被他盯上的少妇,他不仅会彻底调查对象,耍弄种种手腕,也会刻意制造事端,威逼利诱对象就范。他自称得手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个数字可能是他在骗我,但有一件事情我确信他没有撒谎。
不言而喻,基于他这种癖好,韩雨程的情况一定也是他调查所知。只是提起韩雨程的时候,他眼中的淫光黯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甘心,他惋惜地说:“她是我唯一没有找到弱点的女人。”
毛文杰居然打起了兄弟前女友的主意,虽然我没有资格责骂他,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我用力捏着手里的酒杯,问道:“你就不怕人家丈夫找你算账吗?”
“又不是我强迫她们,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毛文杰不屑道,“再说了,韩雨程心里也没她丈夫,我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你的位置。”
“真的吗?”我激动道。
“她说看到我,就仿佛回到了当年念书的时光,记起了和你一起看日剧动漫头挨着头的样子。她提到自己丈夫的时候,脸上完全找不到说起你时的幸福笑容。如果这个世界有人能诱惑她的话,就只可能是你了。”
毛文杰坚定地拍拍我肩膀。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结婚可以离婚,就算不离婚,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错呢?”
毛文杰的一番话,如春风般撩拨着我平静的心。虽然我和韩雨程几年来再无瓜葛,但彼此都在对方的心中留下了最深的印记,那种可以焕发出全新生命的印记。
站在浴室镜子前,将洁白的泡沫连同胡渣一并刮去。我突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捏着剃须刀,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锋利的剃须刀上泛起冷冷寒光。
我的杀意如同毛文杰的性欲一样,从黑暗的心底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用毛巾狠狠抹去唇角残留的泡沫,我对镜子里的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打开家里的配电箱盖,轻轻往上推起其中的一片开关。
我的决心已定,就在今天下手。
Chapter 2
私和夫君杨成森结婚已经两年零三个月。坦白说,被夫君刚追求那会儿,被幸福满满包裹的我,认定了他是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的男人。私一个在他国工作多年、孤身漂泊的日本女人,青春不在,对于爱情也已不抱奢望,知足知止,只盼有个稳固的家。
夫君在工作上那份执著、死不放手的特质,让私以为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出嫁那天,母亲拉住私的手,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一遍又一遍地问私:“亮太呀,你真的决定了吗?进了别人家的门,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私一直以为母亲指的是嫁了夫君改了姓,就变成了站在男人背后的无名氏。私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了男人的依靠,女人不就应该种花浇水,洗衣做饭,把家布置成让人向往的家园吗?
婚姻就像稀释剂,再浓的感情也无法抵御一天天的平淡。用完的卫生纸盒,未缴的电费单,洗衣筐里的脏袜子,永远是这样细琐的事情,慢慢吞噬着生活中的期许和快乐。夫君钟爱安稳的日子,每月按时递交他的薪水,收看固定时段的连续剧。私时常兴高采烈地凑近夫君,索要一场深夜场的电影,或是几天的远足旅行,都无一例外被一一驳回——我好累。这事以后再说吧。亮太不知道我很忙吗?
听腻了连夫君都难得创新的托辞,私终于明白了母亲那句“自己就不是自己”的意思了。
不知不觉中,私已经变成了母亲的样子,每天提早一个小时起床,做饭熨衣,家务全包。当深夜疲累地爬上床,夫君已是鼾声雷动。束手无策的委屈,只有在关灯后默默流泪。私也曾有过独自逃离这个家的念头,可这就意味着当初私的选择是错误的。
不喜欢失败的感觉,哪怕心一点一点在胸瞠里死去,也不会认输。
正是在私与夫君近似冷战的期间,夫君国中同学毛文杰的出现,让私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私的婚礼上。
作为伴郎的他,仗义地替夫君喝了不少酒。但醉态百出的他却在私和夫君新婚床上睡了一晚,这样不识趣的男人私是绝对看不上眼的,和他比起来,夫君优秀多了。
可往往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几年前的一个想法,几年后看来也许是荒唐可笑的。
差不多五六个月前,公司派遣私去洽谈一批用来制造高尔夫杆头的钛合金材料,供应商的负责人恰巧就是夫君的同学毛文杰。
因为他的发型很容易辨认,是个光锃锃的脑袋,即便他长相大众化,私也立刻认出了他来。
“嫂子!”他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私。
私没有应答,只是礼节性地对他笑了笑,并不是中文水平不够,而是私当时忘记了他的名字。
见私没有回应,他又说道:“我是毛文杰,不知您还记得吗?当时杨成森结婚的时候我是伴郎呀!”
“当然记得。”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私松了口气,心中对这笔业务也稍稍有了点把握。
“太巧了。前台告诉我来的是个日本女代表,但是没想到居然是我唯一认识的日本女性。”
毛文杰对私的到来表现得有些热情过了头。
业务会谈演变成了家常聊天,毛文杰畅谈着他和夫君幼年时的顽皮,像是忘了私来访的缘由,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预约时间已接近尾声。
“一谈起高兴的事,我就容易忘记时间。今天耽误了你的时间,不如改日由我回访吧!”他语气诚恳地说道。
“麻烦你了。稍后把公司地址留给你的前台。”
“不用了。你们新婚的房子我还没去过呢。”毛文杰意味深长地朝我微笑着说。从他看见私开始,那种暖昧的态度和语气就令私很不舒服,开始以为是中国人对朋友妻子的熟络,但他有意无意的挑逗,好似别有用心。
所以对他提出的拜访,无论出于朋友还是工作伙伴的立场,私都很排斥:“可是,夫君他不希望私把工作带到家里来做。”
“没事。那就改日再约吧。”毛文杰扫兴地垂下眼睑,他翻了翻桌子上的行程表说,“最近订购这批钛合金的厂商比较多,到下个月底,除了周末我好像没有办法腾出时间给你了。”
私把这句话视作威胁,略显失态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原以为只是笔采购的业务,供货商数不枚举,不怕找不到。可转了一圈,私发现毛文杰公司的钛合金材料与市场上所有同类产品有巨大差别,他公司的材料不仅材质更轻,牢度更坚固,而且在成本上有着微弱的优势。然而正是这一点点优势,按照私公司的采购量足以将其变成数百万的开支节约。
私的年度指标还差一大截,倘若能与毛文杰的公司签约,此笔节省下的成本也将纳入指标之内。一旦无法成功签下这批材料,很可能面临上级的重新评估,决定是否与私续约。
用中国话来说,真是命运戏人。与此同时,私的签证也即将到期。签证一直是由公司代为办理,若是失去这份工作,工作签证失效无法再续,那就必须亲自回国一趟重新办理了。
事情本身并没有问题,就算失去这份工作,夫君的收入养家也绰绰有余,签证稍加时日也可以拿到。但正是和毛文杰的这次会面,让私产生了困扰。
从他口中得知了夫君从未提及的感情经历,让私心中不安起来。
夫君曾深爱着一个女子,只因女子家中父母反对才被迫分手。谁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他现在是私的夫君,私不在意他的过去。
可是,他和那个女子近期又有了联系。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结婚至今,夫君和私的夫妻生活寥寥无几,每次夫君都在私洗澡时酣眠入睡,摇醒他也无济于事,只能满面疲态地对私说上一句,抱歉,我实在太累了。
这种冷淡让私不快,又无法直白地表达出来,开始担心夫君是否身体有恙,观察后发现夫君生理上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工作压力过大。久而久之私也就适应了,那个夫君曾爱过的女人出现,打破了私心里这种微妙的平衡。私不禁疑惑起来,夫君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也如此乏味木讷吗?
这种猜想令人如坐针毡,倘若办理签证需要离开夫君一阵子,私还真对自己的夫妻感情没有信心呢。
私重新考虑了毛文杰的提议,与他通过电话后,他选定在星期六来家中拜访,并且主动提醒私准备合约文本。
他的行为让私为上次见面时的无礼感到惭愧,和夫君说起两日后老友来访,谁料夫君那天要去公司加班,没法招待老同学了。私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态度冷漠地说:“以后别再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做了。”
星期六的清晨,夫君像是怕见到老同学一样,早早出了门,甚至比工作日起得还早。
私突然意识到这次拜访,变成了与毛文杰的单独见面,心中又泛起阵阵不安。
午饭后,毛文杰准时到达,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日本七星,那是私最爱的花,夫君从来没有送过私,也许他从来也不关心私喜欢的花叫什么。
顿时觉得毛文杰亲切了很多,私为他端上茶水,找来花瓶将花插起来。
“成森今天不在家吧!”毛文杰突然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私并没有提起丈夫的去向,而毛文杰如此肯定的语气,令人生疑。
“因为我知道他在哪里!”果然另有隐情。
“夫君交代过了,他今天在公司加班,晚饭后回来。”私答道。
毛文杰端起茶杯,吹了吹说:“你相信成森吗?”
“什么意思?”私底气不足。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韩雨程吗?”
虽然不记得她的名字,但私已清楚地知道她在夫君心中所占据的位置。
毛文杰喝了口茶,说:“成森今天是和她去约会了。”
这种情况私曾经幻想过,今天真的发生了,所有的预案都被这句话湮灭。很奇怪,从一张不信任的嘴中说出这句话,却让私内心坚定地相信了丈夫的出轨。
“不可能。夫君不是这样的人。”女人本就口是心非,私嘴硬道。
“你看看这个。”毛文杰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摆到了私面前的茶几上。
私已经没办法控制手的颤抖,拿起照片停顿了许久,才把目光移到了照片上。
照片很模糊,应该是偷拍的。地点也许是在公园里,在错综的背景中看到了一男一女并肩而坐,女人低着头,垂下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男人则搭着女人的背,凑近她的脸正说着什么。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毋庸置疑,照片里的男人正是熟悉的夫君。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私突然发现毛文杰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都是为了你。”
毛文杰慢慢挪到了私的身边,私起身走开,被他一把拖住。
“放开你的手,否则……”
“你能怎么样?连丈夫都背叛了你,你还有能依靠的人吗?”毛文杰用力一拉,把私拉了回去,低声问道,“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你丈夫吗?”说完,他的左手放肆地搭上了私的肩膀上。
私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任其摆布。
他是最亲爱的夫君啊!也许他并没有深爱着私,但他是私可以绝对信任和托付终身的男人。私从未想过这样一个无害的男人会给自己带来伤痛。
奇怪的是,私完全没有荡起激烈的情绪,心中一片宁静。
毛文杰整个人压了上来,粗鲁的喘息喷上私的脸,肥厚的嘴唇向私的嘴唇紧贴过来。
私推不开壮实的他,叫也叫不出声来,只得绷紧嘴,死死扣紧领口,勉强抵抗。
见硬的不行,毛文杰松开了手,从他的包里又拿出了两件东西。
正是这两件东西,使私完全缴械投降。
“现在就是你报复的最佳时机,也是你工作上的一个大机遇。”毛文杰同时向私摊开两只手掌。一只放着他公司的合同公章,另一只手掌里是一个避孕套。
私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私绝不能失去夫君,不为报复,只为不暂时离开夫君,私也很需要签订这份采购合约。
不等毛文杰继续他的花言巧语,私闭起眼睛,用嘴狠狠地堵了上去。
只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压抑下的热情喷薄而出。他亲吻起私的耳垂,不时用灵活的舌头挑弄私。
身体瞬间就瘫软了,可能与夫君很少亲热的缘故,私竟然不知廉耻地迎合起毛文杰来,大口喘着气,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胸前的纽扣……
合约到手,签证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为了把夫君留在身边,付出了肉体的代价,私和毛文杰无法分清是谁在利用谁。但对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来说,此事无疑是一种屈辱,私不会让这巨大牺牲白白浪费的。
私暗中对夫君做了调查,发现他手机通话记录里多次出现同一个手机号码,用家里的电话打过去,果然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夫君每月寄来的信用卡账单上反映出,每个他谎称加班的日子,都是去了邻近省市的一处度假山庄。从一顿午饭的刷卡金额判断,应该是双人份的量。
毋庸置疑,毛文杰没有说假话,夫君真的出轨了。
直到听见重重的关门声,装睡的私才从床上爬起来。夫君对私日益冷漠,是那个女人的缘故还是他已察觉出私与毛文杰的事情呢?
私提心吊胆,却又不得而知。
推开阳台的门,私光着脚走了进去,身子一下子被凉爽的风包围。头顶上的天空被灰黑色的云朵压得老低,若隐若现的雷电隐匿在云层的间隙中,暗藏杀机。
对面住户架设在屋顶上头的太阳能热水器,支架已经生锈,还真担心它是否经得住这次台风的洗礼。
也许借助这场台风,是留住夫君的最好机会。
于是,私在阳台架起梯子,顶着风,摇摇欲坠地爬向屋顶。
Chapter 3
天空雷电交加,狂风走石,街旁的梧桐被吹得摇头晃脑,像是舞厅里买醉的舞娘。
我茫然若失地走出医院,毛文杰昨晚在他工作的办公楼下被刺身亡,警察查到他最近的通话记录中有我家的号码,让我来医院做一个信息核实。凶手已经被逮捕,具体情况警察没有说,只知道起因是毛文杰勾引了别人的老婆。
为什么毛文杰会给我家里打了这么多电话?背后的缘由不必多说,我这样天生敏感的人是不会想不明白的。毛文杰死有余辜,妻子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这件事并不是我心情糟糕的全部原因,刚才听到的一个消息,让我悲从中来。
协助警方找到杀害毛文杰凶手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左庶。对大部分人来说,他头脑过人,头发恼人,是不拘小节却注重细节的名侦探,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奇案中,除了令人拍案叫绝的推理,没有人知道案件外的左庶是怎样的,似乎他就是为案件而生的。迷失自我的感觉,我能够体会。
之所以有如此感悟,因为左庶是我的朋友,我们并非泛泛之交,是一辈子有一个就足够的友谊。
我了解他执著信念背后的残酷,这种残酷伴随着他不幸的命运,蔓延至今。
点起一根烟,我倚着栏杆扶手仰望着景泰市立医院蓝白色的大楼,心中思绪万千。刚才在走廊里无意听到了左庶和医生的对话,尽管他们的声音都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肺癌”两个字。
“应该不会错,我又找过几个专家复诊过,确诊为肺癌晚期。”医生叹息道。
“我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三个月。”
后面的话我已经没有办法听下去了,托人给左庶留了言,独自走出了医院,希望走到有阳光的地方,不至于让自己在消毒药水味的医院里绝望下去。
可惜,目无一切的台风,占据了整座城市。
“成森!”
左庶一如既往的亲切,如果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我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将心事藏得很深的人。
譬如,当年的那个她。
我掐了烟,和他打起招呼来:“我听警察说这案子又是你帮的忙,我正想很久没见到你了,就顺便问了句你在不在,没想到他们说你在体检,真巧了!”
“是呀!前段时间眼睛不舒服,趁着在医院办案,索性做了个体检。”左庶轻松道。
“体检结果怎么样?”我尽量以一种随口问问的语气说道。
左庶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才笑道:“检不检查都一样,关键这里没病就好了。”左庶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久没见面了,一起吃饭吧!”
“今天刮台风啊!你不回家陪你太太吗?”左庶问我。
“不用陪!都老夫老妻了。”正说着,妻子来了电话。让我回家帮忙把阳台上的盆栽搬到地上,借着与左庶相聚的托辞,我让妻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希望今晚的台风能够带走一切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包括妻子的生命。
正像左庶不愿向我透露病情一样,我同样不愿在他面前展示我阴暗的一面。
我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往我俩常去的那家饭馆走去。
无论于他于我,或许这将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聚餐了。
台风将至,暴雨倾泻在马路上,迅速形成了一个个水洼。
从出租车下来到店里,短短的十几步路,衣服全都被浇透了。
原本要关门打烊的老板,为我们两个熟客网开一面。店里食材不多,我们也不讲究,老板亲自下厨弄了两个菜,我和左庶面对面地吃了起来。
老板有一搭没—搭地与我们聊着:“你们来得算巧,我这家店到月底就要转让了。”
难怪原本大雪天都会爆满的店铺,今天有点冷清。想来和左庶在这家店吃饭将近有十三年了,川菜是这家的特色,光顾过以后没有说不好吃的。
“怎么?生意不好吗?”听到伴随着自己成长的饭馆要关门,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啊!”老板皱着眉说,“周围的居民楼都拆光了,没有客户自然没生意。”
左庶抿了口啤酒,感叹道:“看来以后—起吃饭的根据地没了。”
言语间,透露着淡淡的伤怀。
“你找我吃饭,无论什么地方,还不是随叫随到。”
左庶举了举杯,一口饮尽。
“慢点。”我把啤酒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问他,“你体检情况具体怎么样?说来听听,今后也好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
“别的没什么,医生说我后脑勺长了点东西,可能是个比较大的脂肪瘤吧?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我心里胡乱推测着左庶的病情,也许这并不是什么脂肪瘤,是个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细胞的聚集地。假如切除它,只会加速癌细胞的扩散,医生所说的三个月,是按保守治疗推算。但无论如何,病情发现得太晚,肺癌晚期几乎宣布了死亡。
左庶时常有眯眼睛的小动作,原以为是他的习惯,现在想来也许是被压迫到神经了。
“脂肪瘤这种东西,我身上多得是呢!”我抬起胳膊,向左庶展示着我腋下的脂肪瘤。
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把这家破败的店铺劈个稀巴烂。我留意了一下时间,计划应该顺利实施了吧!
“你赶时间?”一点点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左庶的眼睛。
“不知道这台风什么时候走。”我自如地应答道。
“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台风,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人死。”老板搭着门框,担心地说道,他敞开的两片衣襟被风吹得索索作响。
我心头微颤,忙倒了杯酒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手机响了。”左庶突然对我说。
我一摸口袋,果不其然,手机上显示是家中的来电。
接起电话,居然不是妻子的声音。
一个略尖的男人声音,向我提了个奇怪的问题:“请问,您是哪位?”
“您是哪位?”我生气地反问道。
“我是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官,我们接到报警,现在赶到了您家里。”
“出什么事了吗?”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您太太在家意外身亡,烦请您马上回来一趟吧!”
我撑着额头故作痛苦状,其实是用整只手掌挡住自己焦躁的表情。妻子意外身亡,这是我事先设计好的,但计划中我自己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为什么警察会先赶到呢?
一定是出了状况,从左庶以往和我讲起的破案经过中,往往这种意外的变故是最致命的。
“出了什么事?你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左庶关心道。
“我太太在家出意外了。”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赶紧回家吧!”左庶掏出钞票,拍在了桌子上,拉起我往狂风暴雨中冲去。
身后响起老板的声音:“这种天气,在我们乡下,就是不太平的日子呀!”
左庶在大雨中替我拦着出租车,好像他年轻时那般不顾一切。多么希望这场大雨能冲刷掉他身上的癌细胞,亦或是这只是一次医生的误诊。
可我毕竟不是神,无法掌控他的命运。
和左庶肩并肩挤在出租车后座上,我只是静静望着车窗外狂乱的景象,享受这仅有的时光。
我居然忘记了自己今天的罪犯身份,忘记了身旁的这位挚友是一名将破案视作生命的人。
这样的较量,这样的对决,不会有胜者。
我将眼泪连同额头的雨水,一把抹去。
Chapter 4
推起配电箱里那片开关的时候,我的杀人计划就像齿轮一样,开始按部就班地运作起来了。
客厅里的窗户一直有渗水的问题,每到雨天,墙面上,地板上就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水来,物业也来查看修补过几次,渗水的现象仍然没有根除。就在这扇渗水的窗户下方,装着一个带电的插座。以防水流进电路中引起事故,我请物业将这个插座单独与配电箱连接,并装配了一个单独控制这个插座的开关,只有在使用它的时候,才会从配电箱里打开插座的开关。
出门前,我偷偷打开了客厅的窗户,当暴雨降临,雨水会被台风从缝隙里吹进房间,流到客厅的地砖上,妻子发现这些水迹的时候,必定急忙去关窗,喜欢赤脚在家的她踩着水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来没电的插座,已经通了电。
一旦触电,由于人体电阻较小,通过人体的电流会大于漏电保护器的上限。这时候,配电箱里的漏电保护器就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会发生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也就是俗称的“跳闸”。
计划中我才是首先而且是唯一到达现场的人,跳闸后的家里会完全断电,我回家时也就不存在任何触电的危险。
报警后,只要在警察赶来的这点时间里,轻轻地将那个开关再拨下来,所有的证据便消失无影了。
透过出租车朦胧的车窗,我看见家楼下一片灯光闪烁,热闹非凡。
小区门口积了很深的水,出租车不敢贸然往前,我和左庶只得瞠着水洼,一路涉水走到楼前。楼道大门被围上了醒目的黄色隔离带,我这才看清不仅出动了救护车和刑警,旁边还停着一辆消防车。
隔离带里穿着雨衣的警察,问我们是不是这幢楼里的住户。
我在风中扯着嗓子,告诉他我是出事的那家男主人。那位警察在对讲机里请示了一番,撩起隔离带,放行通过。
“这位先生,您不能过去。”警察将手臂挡在了我和左庶之间。
“你就别管我了,赶快上去看看。”左庶用力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楼下等你。”
我家住在六楼,是这幢的顶楼。妻子喜欢顶楼远眺的风景,买这房子的时候不惜每天让自己往返在一级级的台阶上,但这让我找回了坚韧的品质。
楼道里阵阵凉风,我能感受到体温随着贴着皮肤的阴冷衣服渐渐流逝。独自踏着冷寂的台阶,竟有些怀念起曾经和妻子抱着超市的购物袋,气喘吁吁地往上爬,彼此没有哕嗦的交流,不管多累,走在前面的人,总会停顿脚步,等着对方后来居上。像旅途探险中的同伴,无论多么险峻的情形,都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耳畔犹如响起了妻子的叫唤声:夫君,等等我。全世界只有她称我为“夫君”。
但没有回头路可以选择。
走到家门口,混乱的场面超乎我的想象。从客厅窗户漏进来的水,一直蔓延到大门口,餐桌和椅子全都东倒西歪,食物、盆栽、碗碟的残片散落一地,凡是能被风吹动的东西,无一幸免。家里被支起了一个临时照明灯,六七个身影在房子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地砖上横卧着某样东西,在白布覆盖下隐约能看出它的人形,但看起来不像是妻子的尸体,体形反倒像是个少年。
我用手挡去眩晕的灯光,想走近看看,但被人叫住了。
“杨成森先生,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复姓诸葛。”说话者长了一张圆圆胖胖的脸,虽说干的是刑警,却找不到一丝冷峻,倒像个和蔼的音乐老师。
“诸葛警官,我的妻子呢?”
“在那儿!”诸葛警官指的正是那块白布下的物体。
“为什么会……”我不知该如何去形容,甚至不敢靠近它。
“请跟我来。”
诸葛警官领着我走到客厅的窗边,积水让我有点恐惧,我偷偷往配电箱的方向看了眼,打开的盖子里,我推起的那片开关居然没有被推下来。
“警官,你要小心。”我尽量踩在没有水的地方前进,走了几步就无法靠近积满水的窗户了。
“你家里已经处于断电状态,我们关闭了走廊外的总闸,不会有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诸葛警官让开身子,露出这片乌黑的窗框,周围的墙壁也是狼藉不堪。
“杨先生,你妻子就是站在这里,被雷电击中的。”
“雷电?怎么可能?”
窗外一记惊雷,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对面楼里的住户,看见一道闪电击中你家,还冒出了火花,就立刻报了警。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太太已经去世了。抱歉!”诸葛警官微微向我鞠了一躬,“你家里弄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这扇窗户一直打开着,是我们抵达后才将它关起来的。”
就算窗户开着,在房子里也不应该遭雷击啊!不然造那些避雷针有什么用?
莫非是天意?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从不相信奇迹,所谓的奇迹只是很多巧合重叠的结果。
“一定有原因的。”我不相信这是个真正的意外。
“初步推论,有人破坏了你家屋顶上的避雷带,导致了这次雷击。”
“避雷带?”第一次听见这个新鲜的名词。
“对面楼顶边缘,围的一圈铁片看见了吗?就是那个。”诸葛警官向我解释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楼房都会安装避雷针,类似你家六层高的民居,加装避雷带来防止雷击闪电的较为普遍。”
“知道谁破坏避雷带的吗?”
“目前还不清楚。但破坏处就在你家楼顶,我问过你的隔壁邻居,他们一家三口全天都在家,所以破坏者很可能是从你家阳台爬上去的。”
会是谁呢?在大台风的日子,故意弄坏我们楼的避雷带。就算这人想杀死妻子,选择这种方法未免也太不靠谱了,能保证雷电就一定会击中我们家吗?
毛文杰已经死了,难道妻子还另有新欢?
“有这样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诸葛警官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诶?”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妻子好像给你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这样恶劣的天气准备这些食材肯定要费不少力气。”
回想起妻子曾给我打过电话,搬盆栽只是借口,原来是烧了晚饭。
两位救护人员把妻子的尸体抬上担架,准备往外抬走时,被诸葛警官制止了。
“两位,麻烦稍等片刻,我想请死者的丈夫确认一下尸体身份。”诸葛警官扭头问我,“你没问题吧?这是必须履行的程序。”
“我可以的。”
临掀开白布前,诸葛警官还好心提醒:“尸体损伤得很严重,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我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低头看向了白布下那具焦黑的尸体。妻子的身躯差不多缩短了一半,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甚至布料的碎片都找不到。她全身看不见一寸完好的皮肤,一旦凑近焦烂开裂的尸体就会闻到冲鼻的恶臭。我看见了尸体嘴里那颗修补过的磨牙。以前看过新闻,一个闪电释放的能量有时相当于一座小型核电站的输出功率。妻子几乎是一瞬间失去生命,她的尸体仍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她双手交错垂于身前,颔首低头,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全身挺立在原地,她是在完成某个动作。
一瞬间,我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它们像破冰船般划开冰封的心,眼泪夺眶而出。妻子没有死在我布置的计划中,以更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毫无尊严地成为一堆焦炭,恐怖的样子连她的母亲一定也辨认不出。
“节哀!”诸葛警官盖起白布,示意两位救护人员离开。
“没错,是我妻子。”
泪水变本加厉地肆虐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曾想过会如此悲伤。我不禁扪心自问:她真的有那么大的罪过,要承受如此巨大的折磨吗?
“我想自首,是我杀了我太太。”
我高举双手,慢慢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身后一道闪电,定格了诸葛警官错愕的表情。
Chapter 5
台风引发的城市积水,使得所有救援车辆以及警车都无法离开。
于是警察在我的卧室里设立了临时侦讯部,诸葛警官亲自负责对我的讯问。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希望你都想清楚。”诸葛警官语重心长地告诫我。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可以请我的朋友上来,他一定能找到帮你定我罪的证据。”我肯定道。
“你是说左庶?”
“你怎么知道?”
“我和左庶是老交情了,他一听到你出事,就上楼来了,看来你们的交情也不浅啊。”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了解左庶,那就只可能是我。左庶一定是在寻找为我脱罪的证据,哪怕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实,他不会也不愿去相信。
我的满满杀意,早已化为了深深懊晦。
为什么不愿去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呢?
五分钟以后,睡眼惺忪的左庶推门进来了。他表情轻松,仿佛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场意外。
虽然我的计划并未真正实施,但我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可能是窗户下的那个插座短路,引来了闪电。”我只想揽下罪责,一了百了。
“你不用说了。”左庶制止了我,他转而向诸葛警官恳请道,“我想和我的朋友单独相处一会儿,十分钟以后,我会给出真正的答案。”
诸葛警官居然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左庶的请求,将我这个嫌疑犯安心地交给了左庶。
卧室还弥留着清晨未散尽的睡意,熟悉的气味和体香,沁人心扉。
“是因为韩雨程吗?”
“不是。”
“那为了什么?”
“她出轨了。”
这个简单的理由,让左庶缄默不语,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伤痛,甚至不惜生命,但结局无法挽回。
“杀你妻子的人,是她自己。”左庶冷静地说道。
“但她这么做,是因为我。”
当我看见妻子尸体的姿势时,就知道妻子当时在做高尔夫挥杆的动作,那是我教她的动作。
烧好一桌我爱吃的饭菜,在我刻意打开的窗户前挥舞我赠送的高尔夫球杆,在台风中静候丈夫的归来。以德报怨的壮丽,也许这才是生命中最伟大的时刻。
“因为屋顶隔离带被破坏,你妻子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化为了避雷针,引来闪电被击中。或许这道雷电再晚来几分钟,地上的水积得再高一点,你就成为凶手了。”
我们两个人平静地谈论着卧室外的事情,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很遥远的旧事。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左庶起身打开了门,诸葛警官提着证物袋走进来,看来他们也找到了那根高尔夫球杆。
那个未拨下的开关,已毫无意义。
“雨停了。”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所有的警方人员收拾行囊,鱼贯而出。
“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我搭着左庶的肩膀,踏进湿润清爽的阳台。
“是委托的话,请去我的事务所预约。”左庶玩笑道。
我犹豫片刻,还是对他说了:
“还记得‘浅竹’吗?”
那里是左庶的伤心地,改变他一生的那件事情,正是发生在“浅竹”。我不知道他还会去吗。
我加了一句:“不是为我,是为了韩雨程,她的丈夫死在了那里。事情有点蹊跷,我知道只有你才有办法解决它。”
“对不起!我想退休了。”左庶伸了个懒腰。
左庶的拒绝让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我们两人谁也不说话,漫无目的地向对面楼顶张望着。
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妻子的死是意外,那切断避雷带的是谁?
是妻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降临,在隆隆雷声掩盖下的另一种声音越来越响。声音从楼顶传来,我看见一个硕大的白色圆柱体,它从避雷带的缺口滚来,直冲向左庶站的位置。
是太阳能热水器。
“躲开!”我一把推开左庶,身子被撞飞出去,从六楼自由落体。
我终于明白,那根高尔夫球杆是妻子用来撬断避雷带,为太阳能热水器制造通道的。丰盛的晚餐是她的庆功宴,那时候我接到电话如果回来搬盆栽的话,应该会和现在的下场一模一样。
坠地前的几秒钟,有点漫长。我看见左庶从阳台探出来的脑袋,那头枯发在风中乱作一团。
脑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近,随着沉闷的坠地声,我结束了残酷短暂的现实。
瞳孔中,自己的守护星从夜空滑落,只有左庶那张悲痛的脸,定格在了画面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