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盖·卢基扬年科《与特使先生夜谈》全文
进电梯前，阿纳托利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用说，那艘异星飞船还停在原处，就落在彼得大帝雕像的正上方114.5米处，在所谓的反重力发动机牵引下，稳稳地悬在空中。大概是飞船控制舱吧，都亮着橙光示位灯，在夜空里勾勒出一轮巨大的圆盘。
是啊，如此的庞然大物又能藏身何处呢？
这艘载着死亡与毁灭的巨型飞行器赖在莫斯科上空已有两个月了。夜幕下的莫斯科霓虹流彩，车辆穿梭驰骋，人们来来往往，偶尔也会有人抬头望望天上的不速之客。人真是适应能力极强的生物啊，什么都能习惯，适应起来还快得令人咋舌。
阿纳托利无奈叹了口气，走进电梯。
“晚上好，特使先生，”警卫向他问好。警卫已不算年轻，怎么说也得是个少校，大概是从“阿尔法”之类的反恐特种部队来的。
“晚上好0”
警卫按下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上行。阿纳托利心想，那帮异星人到底为何就看中了这栋楼？
“事情有进展吗？”警卫恭敬地询问。这只是出于礼节的寒暄，阿纳托利的回答也很程式化：
“在办。”
电梯里一定装有十个监听器，警卫那儿也装备了五个。阿纳托利身上也是“全副武装”，光他见过的就有七个，包括窃听器、监控眼和三个天晓得是什么玩意儿的传感设备，当然关于详情他也无权打听。至于他还携带了多少其他“深藏不露”的仪器，那就更不得而知了。这关头多嘴可不明智，况且阿纳托利也不打算向某个警卫吐露机密，就算对方是个身经考验、赤胆忠魂的反恐老手。可今天警卫却铁了心要追问一句：
“新闻里说——采访了那个……”他朝楼上扬了扬头，“他们说压根儿没想过什么谈判，但正是阿纳托利·别洛夫先生您说服了他们暂缓占领地球……”
阿纳托利没吭声。警卫想必也发觉了，这随口一问怕是要挨处分，也就不再说话。
电梯停了下来。
“祝您成功！”警卫望着阿纳托利的背身，猛然又喊了一句，“要成功啊！”
看来这事对人类的触动确实不小。
俄罗斯总统特使阿纳托利·别洛夫先生深深吸了口气，踏上了异星大使馆的领土。
按外交惯例来说，他是踏上了异国的领土，但从残酷的现实来看，“异国”前还得添上“敌对”的字样。
就在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个写字楼。不过自从格拉克人把这栋大厦选为驻俄大使馆后，这儿就再也觅不到写字楼的蛛丝马迹了。异星来客清空了整座大楼，不到一个小时大楼就只剩光秃秃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了。而等到又过了一个小时，当阿纳托利第一次访问异星使馆时，大楼就已是现在这般模样：
橙黄色的四壁，好似乱蓬蓬的毛毡，懒洋洋地轻轻晃动着。地板和屋顶也是同样的材质，不过颜色换成了粉红。家具为数不多，款式陌生新奇，但不难猜出它们的用途；屋顶上凌乱地散布着一些照明器，发出的光尽管不是很明亮，却是绝对纯净的白色。
当然，假设白能用纯净来修饰……
“晚上好，特使先生。”坐在门口的格拉克人礼貌地向他打招呼。此人的岗位接近人类的门卫一职。这个格拉克人蜷坐着，膝盖几乎要碰到下巴，细长的大腿上摆着把死光手枪，面前飘浮着一个小小的球体，里面的色彩瞬息变换。这或许是全息图，或许是数据接收终端，或许是利用可见光、红外线、紫外线和无线电波段工作的仪器。
“晚上好。”阿纳托利点头问好，视线在悬浮球上多逗留了几秒，好让内嵌在眼镜片里的高尖端机密设备——微摄器多采集些信息。“我来得不至于太早了吧？”
他有意比约定时间早来了三分钟，主要是想和门卫搭搭话，或许这个门卫在外交博弈上还比较嫩。
又是“或许”，他实在讨厌这个词！等于说，没半点确切信息，一切都是未知数！莫斯科、华盛顿、北京上空的三个飞碟总在同一高度飞行，这是怎么一回事？此外……飞行高度会周期性地在+12厘米到-18厘米之间波动，但总能停在始飞高度，这其中又暗藏了怎样的玄机？
“特使先生提早三分钟到了。”格拉克门卫嘴里蹦出了些俄语单词，说话时，他长满鳞片的两腭不断抽动，分岔的细舌头在嘴里打着战，“特使先生可以和我交谈。特使先生也可以饮茶阅报。”他的眼睛外鼓，没有眼睑，似乎看透了阿纳托利的心思。
格拉克门卫伸出细长的手，递给阿纳托利一份《论据与事实》，不用看都知道，报纸上九成的版面都在揣测异星生物的本质和意图。
“万分感谢，只是这期我已读过了。”阿纳托利客气地道谢，“您喜欢阅读人类的报纸？”
“任何信息我都感兴趣，”格拉克人似乎对阿纳托利的问题感到不解，“这是让自己进步的机会。那您对我们的报纸有兴趣吗？”
“可惜我没这本事，”阿纳托利回答说。
“难道您现在还没学会我们的语言？”格拉克门卫的舌头在嘴里微微颤动。学者认为这不是嘲笑或警告，而是同情。
“我目前没时间，”阿纳托利笑了笑，希望格拉克门卫可别误解了他的表情，“况且我也没有你们的报纸，更别提阅读了。”
据说地球上已有七人精通格拉克语。初次接触地球人时，格拉克人就盛情送上全套格拉克语大词典，有格英的、格俄的，还有格汉的。自此，世界上所有语言学家的生活变得无比充实起来。每个政府都将隐藏好这些学者视为己任。无论是默默供职于研究所、多少有点真才实学的学者，还是赫赫有名通晓数十国、百余种语言的奇才，都被秘密安置在环境舒适、看守严格的大楼内。他们一直住在那里，尝试从语言中解析异星生物的心理特质，同时也训练译员。听上去挺诡异的，但这些语言达人果真不负众望。阿纳托利记得，他们几乎都觉得格拉克语博大精深，不算复杂，比汉语难些，但比俄语简单。也就是说，阿纳托利绝对能拿下这门语言……如果人类还有明天的话。
“这可真糟糕。”格拉克人说，“我只有些旧报纸，不过也够您读了。”
多亏阿纳托利外交经验丰富，才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答道：
“好的，也许吧。”
“这个给您。”
格拉克门卫伸手到造型滑稽、类似酒吧旋转椅的高脚凳下轻轻一捞，拿出个电脑光盘模样的纤薄圆盘。
“您瞧……”他碰了一下圆盘上的小图标。
空中多了个发光的球体。
“这个显示有是接收速度。”
又点了个按钮？嗯……大概是按钮吧。悬浮球亮起柔和的白光。
“您该进去了，”格拉克人突然开口，终止了演示，把圆盘递向阿纳托利。
私人馈赠？！是想从中作梗，还是散布假消息？
“您要把它给我？可以吗？您确定您的上司不会因此迁怒于我和地球人？”阿纳托利问道，并未伸手去接。
格拉克人头上的鳞片抖动起来，明显是怒气冲冲。“怒发冲冠”直译成格拉克语就是“晃动前额鳞片”。不过，也许这是译者有意为之的歪解。
“当然不会，我很确定。您在指责我使坏吗？”
这帮外星怪物脑子转得飞快，还特别喜欢强调自己真诚……喜欢得有些过头！
“不，不是怪您，”阿纳托利说，“我只是想避免哪怕是最小的误会。”
他的话让格拉克人很快就消了气。也许就是凭这能耐，阿纳托利才在特使一职上做足了两个月，而这期间美国已换了两任特使。随机应变、凭直觉找准对策，可是做外交官的重要素质。
“合乎规定，都批准了。都是些旧技术，我们不再保密。请收下，”格拉克人再次将圆盘递向他，阿纳托利知道没法推辞了。他定了定神，接过“报纸”。
圆盘摸上去结实粗糙，有些冰凉，打眼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塑料板……
唉，这是哪门子的送技术！就好比给了达·芬奇一台电视，那又能怎样？就算他会开电视，难不成他还有法子把电视拆了，一探究竟？
技术鸿沟难以逾越，所以人类学者无法从异星文明成果中获得启迪。不过，盘里的东西就另当别论了。这可是报纸！来自异星的一手报道！虽不见得会写些技术机密，但至少能了解他们的心理！当然，前提是这些“报纸”说的是真话，没掺杂半点蓄意捏造的“假情报”。
“万分感谢。”阿纳托利说。
他收好圆盘，沿着走廊朝前走去，心脏剧烈地怦怦乱跳，还在想着报纸一事。格拉克门卫转身回去继续查看自己的悬浮球。
现在该怎么办？我是要启用紧急呼叫？还是放弃会面，直接走人？
不，不行。切不可自乱阵脚。自己最好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不就是收到了异星人的意外赠礼嘛，没什么好隐瞒的。
薄膜帘子（格拉克人用以代替门）在阿纳托利面前朝两边收起，他走进了格拉克驻地球特使的办公室。
“您好，我亲爱的朋友，”格拉克特使从狭长的月牙形书桌后起身相迎，“阿纳托利，很高兴见到您贵体安康。”
“起身”一词太过于轻描淡写了。格拉克特使挺直了腰身，个头就猛然蹿得老高！格拉克人坐着就和块头大的人一般高，一旦站直，便成了身高三米、面目狰狞的怪物。
这么想可不太划算……什么怪物，是同事！说不定格拉克人会读心术呢？
“您好，德克尔！”阿纳托利笑容满面，真诚而愉快地问好，就像是见到了几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您别来无恙？还是很想家吗？”
寒暄过后，双方坐了下来，坐在类似长条沙发或布艺长椅的东西上。
“我带来了我方总统的新提议，”阿纳托利说，“很不错的提议！”
“我可不敢奢望。”格拉克大使说得倒挺客气。
“您瞧，”阿纳托利从公文包里取出地图，把它抖开。与之前一样，地图在空中直挺挺地展开，好像下面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架子，“我们愿意割让给您以下领土……”
格拉克特使礼貌地等着阿纳托利把话说完。
“科斯特罗马州，乌里扬诺夫斯克州，阿尔汉格尔斯克州。”说罢，阿纳托利指了指俄罗斯地图上描红的区域，补充了一句，“这些是之前划给你们的。咳！”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愉悦昂扬。一群混蛋！畜生！阿纳托利无法把他们往好里想，任谁都做不到。就算是格拉克人良心发现，放弃了原计划，决定不把人类撵到保留地，赶到南极和格陵兰岛，还不都一样，就是一帮强盗、混蛋、无耻之徒……
“我们现在再奉上普斯科夫州以及……您看！这是我方做出的巨大让步，这点希望您能明白！以及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你们喜欢暖和的地方，不是吗？”
异星特使盯着地图，默不作声，好像许给他的不是俄罗斯身上的大“肥肉”，而是个……咬剩下的苹果。
“您要知道，这些地区对我们至关重要。那儿生活着几千万人口，有着关乎国家命脉的工厂和农业区……”
格拉克特使咂了咂舌。接着，他又摇摇头，明显是在模仿人类。
“不。”
“我们也不反对格拉克文明吞并整个乌克兰了，但您一定要放弃克里木半岛和高加索地区。”阿纳托利语气坚决，一副绝不退让的样子。
“不。”
阿纳托利直直地盯着格拉克特使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在最最万不得已时，他有权决定再拱手送上一块格拉克人垂涎的土地，甚至是莫斯科或整个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
外敌当前，异星入犯，人类却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只能讨价还价、谈谈条件，可就这点少得可怜的权力也是拜“自诩生性善良并敬重异类生物的格拉克人”所赐。
“我们本来计划挑出人类中最优秀的分子，把他们收留在严加看护的保留地，但现在却已远远背离了这个计划。”德克尔特使说，“你们智慧发展水平不高，但毕竟是我们的地球小兄弟。出于对你们的尊重，我们开启了和谈。上次会谈时，我们要求每个国家交出自己一半的领土来接纳格拉克星球的难民，最好是气候更加温暖的那一半。”
阿纳托利沉默不语。没错，就算是这种要求，我们也有所准备。事实上，我们早就准备好分给你们半个地球。我们只是不甘心，想看看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好在我们的科学家成功研制出了空间减稳器，还摧毁了威胁我们星系存在的黑洞，”格拉克大使恶狠狠地说，像是要再添一道防线，使得黑洞永无翻身之日，“我们才有了时间和你们谈判。不过格拉克族年轻、有干劲，今后势必会走宇宙扩张之路——也就是移民到适宜蛋白质生命的星球，可惜银河系里这样的星球寥寥无几。依格拉克星最新发布的数据来看，我们所需的空间不小于地球。”
不小于地球？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么一来，门卫的“礼物”也就说得通了。既然地球在劫难逃，那么就算人们从外星人的旧报纸上读出些什么名堂，又有何妨？格拉克人将放出早前大肆宣传的“人体病毒”，三天三夜后地球上就不剩一个活口。嗯……或许躲在密闭掩体内瑟瑟发抖的总统们能幸免……
他突然想做一件外交官权限之外的事。他明白，任何时候对任何人，哪怕是对丧心病狂的食人皇帝博卡萨，或是对眼前欲将人类赶尽杀绝的异星怪物，他都无权痛下杀手。
可此时，他就想紧紧掐住那个鳞光闪闪的脖子。就算这是明摆着找死，也要手刃这个不可一世、凶残霸道的混蛋特使。这混蛋出身于名门贵族，他祖上也干出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估计是灭了上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星球。
“扩张已成定局，”格拉克特使继续说，“消灭其他智慧生命也并非我们本意，却无奈还是向地球下了最后通牒。幸好三天前，首个行星改造工厂试运行成功。”
幸好？
“我恐怕没听懂您的话，特使先生。”阿纳托利强压着愤怒，低沉着嗓音说。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似乎看到守在仪器前观看、监听的专家们此时都失望地摇着头……
“我们是想让人类交给我们金星和火星。它们最适合改造成我们的宜居之地。”
阿纳托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地球呢？”
“地球就留给你们吧，”德克尔摊开细长的双手，“全归你们了。我们还将在金星或火星上划出一块跟加利福尼亚州大小相当的土地交予美国使用，以示友好，也算是对那场惨剧的赔礼。”
这……是真的？
阿纳托利盯着格拉克特使的眼睛，像是要证实他所听到的话。不过看来格拉克特使没注意到阿纳托利的沉默，他继续说道：
“银河系危机四伏，我亲爱的朋友。算你们走运，是我们最先来到地球上的，毕竟我们对刚刚诞生的智慧星火总是万般喜爱。最赶巧的是，我们及时摧毁了迫使我们外迁的黑洞，现在还掌握了行星改造技术。我们会成为好邻居。倘若有其他年轻种族野心勃勃，为图发展妄想霸占地球，我们能利用自己的话语权来保护你们。”
阿纳托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特使先生，我无权当即接受您的提议，”阿纳托利说，“不过我会尽快向俄罗斯总统转达您的话，希望我们的会谈能推动局势朝正确方向迈进。说句心里话，我……我很欣赏您的提议，这可不是跟您客套。”
德克尔特使又笑了笑。
“我的朋友，你这样说我真高兴。你愿意同我吃顿便饭、喝杯茶吗？”
“乐意之至，德克尔。”
德克尔从看不见的架子上摘下俄罗斯地图，整整齐齐地卷好，递给阿纳托利，这一举动意味深长。阿纳托利赶紧将地图妥帖地装进公文包。他的公文包是个布制的便宜货，因为担心皮毛制品会让格拉克人想要拿地球人如法炮制。阿纳托利恍惚觉得，自己从格拉克特使手里接过的不是张花花绿绿的纸地图，而是整个国家，是原本就属于人类的广袤土地。
哎呀，这么说岂不是让美国佬占了便宜！捞得一块毗邻格拉克族的土地！以后就能进行各种贸易往来和技术交流！哎！怎么偏偏是加州对着异星船坞登陆舰一番狂轰滥炸，早知道，这事就该让楚克奇某地来做！
格拉克侍从——人类暂时还没弄清异星世界的社会构架，不过他的确干着仆人的活儿——端来了茶水小吃，摆放在实体小餐桌上，这点让阿纳托利感到很惬意。小餐桌上摆着微熟的炸肉柳，那是格拉克特使的，东方甜点则是为阿纳托利准备的，桌上还有两杯茶。看来格拉克人的新陈代谢与人类的并无二致，但德克尔当着他的面只喝过茶，没吃过别的地球食物。
“我们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你们的星球，这纯属意外。”德克尔边说着，边把肉塞进嘴里。他往墙上望去，墙上便冒出一扇没装玻璃的窗户，朝着莫斯科温和的夏夜敞开着。这层楼到底是保留了原先的水泥墙结构，还是被格拉克用高科技材料重砌了，真是耐人寻味。
“意外？”既然积攒了两个月的重压一下子都释放了，阿纳托利此刻闲谈起来也就更带劲了。
“是的，很意外。这片宇宙曾被光顾过。吉瓦的航空飞船就到过这里……那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两栖种族，只可惜，吉瓦族七十年前就告别了实体世界。”
“灭绝了？”阿纳托利追问道。
“不，没有！”格拉克特使摇了摇头，“不可能灭绝！那可是高度文明的种族，能凭空造出日月星辰。他们已经达到蛋白质生命体发展的至高境界，遁形远世，转向了更高级的存在方式，但我们无法……暂时无法了解他们的那种更高级存在方式。也许他们创造出了自己更为满意的新天地，谁知道呢？腾出来的空间又不断有其他文明迁入，其中就有我们……我们这个种族性子慢，不大出门，更喜欢纯粹的内心生活……但那场灾难逼得我们不得不采取星际扩张，好在有惊无险。我们想搬到吉瓦的空星球去住，反正他们也不回来了，但我们迟了一步。”
格拉克大使盯着窗外，一阵沉默。
“吉瓦势力范围内的星球都被占了……他们的星球可遇不可求，气候温暖，大气层中含有氧的成分。就在这时，我们注意到了地球！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吉瓦的领地范围里还住着低等智慧生物，为什么吉瓦没把地球据为己有。”
“我的朋友，您不是说这个种族能凭空造出星体吗？也许他们没把区区一个地球放在眼里？”阿纳托利试探性地问道。
“这没错，但之前呢？当吉瓦族刚刚壮大时，当他们像现在的我们，能力有限、缺乏经验的时候？他们同样需要殖民！但他们却没有入侵地球。实在说不通！正因为这个，我们才决定只要格拉克人没什么损失，就尽量放地球人一条生路，。所以我们起先划给你们保留地，之后又让给你们半个地球！”
阿纳托利心里暗暗感激那个神秘的高等文明放过了地球。
“您真是英明友善。”阿纳托利接过话来。
“多谢夸奖，我的朋友。”格拉克郑重其事地说。他喝了一大口茶，沉思片刻，很有把握地说，“现在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心里有数，现在谁也不会动你们。”
“那万一飞临地球的种族比你们还厉害呢？”阿纳托利小心翼翼地追问。
“那样我们也许会自身难保。尽管我们现在修订了政策，决定要加快发展。不过你们无论如何都会化险为夷。我们向来者说明缘由，他们就会放过你们。”
阿纳托利抿了口茶，心里有些犹豫不决：一边是重任在身，催他快些回去向政府汇报格拉克的赦令；一边又是火烧火燎的好奇心。他开口问道：
“那他们会听您的吗？”
“当然。”
格拉克特使大步流星地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飞船。
“要是你不反对，我们就把这三艘飞船都送给你们。也许这能极大地推动人类的进步。虽说我不太看好这点，不过试试倒也无妨。”
阿纳托利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特使先生，此话当真？”
“当然。”
“但据我所知，这些飞船是你们格拉克星际舰队的核心！”
“以前是，”格拉克懒懒地摆了摆手，“现在是堆破烂了，制造工艺也老掉牙了。权作留念吧。等等，我们也拿一台做纪念吧。地球人收藏纪念物的传统还不赖。”
他重重地嗤了一声，不屑地摊开双手。此时定有数十名特种狙击手瞄准了他，各种超敏窃听器、高功率摄像头（都是些人类智慧的最高成果）也急不可耐地朝窗户那边窥探。
“这座城市……”格拉克特使说，“到处都是历史古迹。”
“莫斯科有八百多年历史，”阿纳托利插了一句，“我们还有更古老的城市。”
“才八百个地球年。”格拉克重复了一句，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的成就着实惊人，真是前所未闻。我们族和你们城市一般年纪时，我的曾曾祖父发明了轮子，遗憾的是，他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至今我都觉得，轮子是推动格拉克族发展的主动力。八百年！短短八百年的时间，你们竟已成功登上太空！”
格拉克驻地球特使朝还未缓过神的阿纳托利走了过去，用三根指头的手紧紧勾住阿纳托利的肩。
“我的朋友，吉瓦曾用心保护你们，现在这神圣的职责落到了我们头上。不必害怕，没有谁会伤害你们。谁会忍心欺负你们这么……这么……”
他停顿了良久，同情地颤动着舌头，搜索着合适的字眼，最后冒出一句：
“这么孱弱的……”
译/刘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