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全文__作者：于向昀
星系杯足球赛爆发有史以来最为诡异的惨剧！
今日下午，星系杯足球赛的冠军争夺战在C国H省拉开帷幕，由东道主清霄队迎战对手顶峰队。开赛不久，一朵奇特的乌云即从西南方飘至赛场上空。由于比赛正进行到最扣人心弦的时刻，乌云的出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当主队以1：0领先之后，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击中了球场，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顶峰队11名球员纷纷倒地不起。随队医生和赛场保安进入场中，发现他们都已神秘地死去。迄今为止他们的死因仍在调查中，争夺星系杯的比赛因而中断。令人费解的是，当时在同一赛场上正与顶峰队展开激烈拼抢的清霄队队员全部安然无恙，而看台上的观众也有60余人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有关这一事件的调查结果将在今后作更为详细的报道。
——《银河快讯》××××年8月26日
一
足球历来是一项万众瞩目的运动，即使是在如今，人类已迈出家园，向太阳系其它行星及其卫星广泛移民的大宇航时代，也不例外。
太阳系居民视足球为一种文化，尽管已经与外星系建立了贸易往来和较为罕见的联姻关系，以地球为发源地的居民们仍保有共同的民族意识。其立足点和最佳表现形式就是弘扬民族文化，而足球恰恰是最能显示出“古老的地球性格”的一种。
这种文化基础雄厚，根深蒂固，连同自古传承的附属消遣形式，例如赌局0
每4个地球年举办一次的星系杯，通常也叫做“阿波罗杯”的足球赛，是大众关注的焦点。而每到这个时候，诸多的赌局也由地下转为半公开“经营”，生意之红火直可以用“轰轰烈烈”来形容。
今年的星系杯足球赛已进入尾声，分属于清霄星际综合公司和顶峰高科技开发公司的两支球队将于今天下午4：30展开冠亚军争夺战。
离开赛只有短短几分钟了，除了位于南看台的贵宾席尚有两个座位空着，其余的位子都已坐满了人。金光闪闪的阿波罗杯已摆放在贵宾席的桌面上。赛场四周，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员们(现已统称赛场保安)也早已各就各位，准备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件。
曼尼尔上尉是这场决赛的保安人员的总指挥。和所有球迷一样，他热衷于在比赛现场观战。而早在几个世纪前，热情的球迷就以其激动的情绪和过当的举动为警员们赢得了免费观赛的权利。曼尼尔十分庆幸自己生在地球上，像“星系杯”这样的超大规模的足球赛只有地球才有资格承办。曼尼尔的资历和能力已使他多次成为赛场保安人员中的重要人物，同时成为球迷中极少数的幸运儿。迄今为止没有到地球以外去旅行过，他并不遗憾，逡巡在看台上，他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感到满意。他调一调耳塞式接收器，通过领扣上的喉部送话器询问各小组情况。
“一切就绪，长官。”一位喜好饶舌的部下说，“不过今天够热的，我真怕到比赛结束，赛场上会躺倒22条烤鱼。”
“闭紧你的嘴吧。”曼尼尔回道，“我不知道什么烤鱼，倒经常听见人家叫你热狗。”
那部下立刻不说话了。曼尼尔摸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而思考起天气问题来。H省及其附近地区的干旱酷热已持续一段时间了，有传闻况，C国S省气象局准备调节天气，以缓解旱情，但至今未见有所动作。曼尼尔下令派个人去检查急救设备，以防场上有队员中暑，之后放心地舒了口气。他是见过大场面的，感觉告诉他，今天不会有球迷闹事。
一直紧紧跟随在曼尼尔身边的，是他的新任搭档阿什莱。阿什莱第一次担任这么重大的赛事保卫工作，不免有些紧张。在确认所有命令已被坚决彻底执行以后，阿什莱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结结巴巴地叫他的上司兼同伴：“长……长官。”
曼尼尔皱起眉，看了看自己今早特意换上的便装，一身相当挺括的新式西服。“这个时候别叫我长官，”他看不惯阿什莱那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多少有些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呃，”阿什莱犹豫了一刻，“好吧，曼尼尔，你说说看，今天的比赛谁会捧杯？”
一提起足球赛，曼尼尔就如同注射了强心针，顿时整张脸都放出了奕奕光彩。他斜睨一眼阿什莱，有心卖个关子：“顶峰队是老牌劲旅，虽然前一段不太景气，但这次在星系杯的小组赛和随后的循环赛中都保持不败，可见实力雄厚。”看到阿什莱频频点头，他继续说下去，“可是清霄队号称是这次比赛的黑马，一路闯进决赛，拼掉不少强劲对手，又占据主场优势，取胜的可能性也相当大，尤其是清霄队擅长打主场。”
阿什莱脸色阴晴不定。他想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问：“曼尼尔，你有没有参加赌局？听说安泰星系联合公司开的盘口，以3博1，赌顶峰胜。”
曼尼尔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当然不能告诉阿什莱，他用他那刚满4岁的儿子的名字，在安泰的网络里注册了一个帐号，买清霄队胜。虽然外面纷纷谣传星系足协有人接受了顶峰队的贿赂，已将顶峰队内定为冠军得主，但他深信不会看错。只等比赛一结束，他在星际银行的帐户里就会增加几千个信用点。他期待着年底携全家去土星度假，他很想看一看建在土星环上的空中花园，据说是仿照古巴比伦的同名建筑物修建的。
“我是没胆子参加那种‘摸彩’啦，”阿什莱自嘲地笑笑，“会被我老婆打断腿。不过，”他掏出一张星际通行信用卡，“我倒真想试一把。怎么样，曼尼尔？我们来玩一次。”
曼尼尔挑起一条眉毛：“真看不出，你……”他忽然有些心动，一张卡算不了什么，难得阿什莱对比赛结果也这等热心。“好，你赌谁？”他也从内衣口袋里摸出等值的磁卡。
“顶峰。”阿什莱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我准赢！”
“说了就不灵。”一个冷峭如坚冰、光滑如丝缎的声音突然加了进来。
二人同时转身，动作一致而迅速。不知何时，一个身材修长的妙龄女子已悄悄来到他俩身后，且相距十分之近。那女子戴着顶大檐遮阳帽，一身白衣如雪，长长的乌发瀑布般垂落，直散到她的腰际。她仰起精致如雕刻的脸，用一双深黑如夜幕、亮丽如寒星的眼睛望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淡淡一笑：“劳驾啦。”
一对仍在发怔的搭档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谈得兴起，压根儿没发现他们占据了通往看台的要道。
二人急忙侧身让路，擦肩而过之际，女子有意压低的声音刚好只够使他俩听到：“赌博是不好的行为哟，警官。”
两个人目送那女子穿过通道，走到不远处的贵宾席，向席位中的一个男子点头致意，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们随即开始交谈，“以一种很亲密的态度”——这是曼尼尔事后在写报告的时候想到的。当时他可没留心，一个从另一侧通道登上贵宾席的健硕男子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情不自禁地脱口咒骂一声：“真他妈的活见鬼！”
“怎么？”阿什莱感到莫名其妙，晃一晃手中的磁卡。
“奥利安！”曼尼尔咬牙切齿地说，“他怎么也来了？好像凡事他都要插一脚。”
“啊，听说他正在为星系刑侦处挑人。”阿什莱这才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英伟男子，“他最近盯你盯得很紧，说明你有希望中选。那可是个好差事哩。”
“呸！”曼尼尔可没忘记那个星系刑侦探长给他的评语，简直是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把他贬得一钱不值。不过他没什么话好说，他只是个小小的上尉，一个没有名气的地球警官，而奥利安却是全星系知名的“三星神探”，职别是上校，能使任何罪犯望风而逃的大人物。自己无论受什么鸟气，也只有忍了。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平，望着贵宾席上的奥利安：尽管他穿着宽松的休闲服，但浑身仍透出非同常人的机警干练。他保持着他惯有的严肃和沉默，犀利的目光扫遍赛场内外，似乎一切阴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那白衣女子身上。
“他和这赛场，啧啧，真是不和谐。”阿什莱说，“不过，有他在这儿，我们就可以少操一点儿心了。”
“没大脑！”曼尼尔在心里骂了一句，敏感地发觉奥利安的眼角余光瞥向他，慌忙收起用以做赌注的磁卡，并示意阿什莱也学他的样儿。
“他在看那女人哩！”阿什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低喊，见曼尼尔不语，他又嘟嘟嚷嚷地说，“我敢打赌，她准是利丹的女人。奥利安对利丹的女人有意思，这回有的瞧啦。”
我可不这么想，利丹是清霄公司的总裁，是这场中参赛球队的老板之一，算是个关键人物。曼尼尔暗暗忖道，奥利安大概又嗅到猎物的气味了。他内心忽然掠过一阵强烈的不安，仿佛预感到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到他的头上。
二
谁也没有想到，比赛会以这种形式收场。众球迷在赛场外徘徊不去，星系足协也为了阿波罗杯的归属问题无比伤神，最大的赌局开设者安泰星系联合公司的门前更是人声鼎沸，叫骂不休——传闻安泰意欲收取手续费后停掉赌局。
当然，最忙的还是曼尼尔。他在第一时间召集属下，成立了专案组，并分出人手，保护各路重要人物——包括星系足协的负责人、地球联邦最高领导人、两支球队所属公司的总裁以及足球队全体成员(已死的不算在内)，连同他们邀请来的朋友——和那座不知所属的金杯到达安全场所。然后，他不得不做他最头痛的一件事：请奥利安来做专案组的特别负责人，并向他递上一份报告。在这同时，他还得分出心来挂念他那几千个信用点。
奥利安全身警装，走进专案组办公室。他总是来得正是时候。
曼尼尔不由得又看了看他自己那身新西装，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的穿着实在很不合时宜。
奥利安很快看完了曼尼尔的报告。他用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叩击桌面，目光从电脑阅读器上移到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的曼尼尔脸上：“这是你的全部看法？”
曼尼尔用不太肯定的腔调回答：“是，是的，长官。”虽然奥利安不是他的直接管理者，但在这位“三星神探”面前，他总觉得紧张。
“嗯。‘动机，不明：案犯，有待调查；嫌疑者……’你列了不少人哪。”奥利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这肯定是谋杀。’很好，上尉，至少我看到了你的警惕性。”
曼尼尔明明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却又无话可说。
奥利安停止了敲击，问道：“这次比赛所有参赛者的资料你有没有？”
“有，”曼尼尔望向电脑阅读器，“文件名‘阿波罗’，清霄队编号A4，因为它在外围赛中分在A组，顶峰队编号C3。”
奥利安调出文件，仔细阅读了一遍，点点头：“很好，我没想到你还收集了各队投资公司的资料。”
曼尼尔松了口气，偷偷把全身重量移到右腿，以使僵硬的左腿得以放松。这时奥利安一句话使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上尉，你打算怎样去答复办公室外的那些记者呢？”
“我会告诉他们，专案组将在您的指挥下全力调查此案。”曼尼尔不假思索地说。
奥利安微微摇头：“最好别对外宣布我介入此案。我这次回地球只是来休假的，但是，”他以少有的温和态度说，“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
曼尼尔又一愣。他呆呆地听到奥利安下最后一道命令：“把所有的参赛者的资料给我拷个备份。”
离开办公室以前，奥利安好心好意地提醒曼尼尔：“为什么不查一查作案手段呢？你会有所收获的。”
11份验尸报告上无一例外，在死因一栏标明“触电”。曼尼尔已将这些报告翻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头痛欲裂，禁不住重重一拳捶在电脑阅读器的开关上。好一会儿，他定定神，大声叫道：“阿什莱！”
阿什莱应声推门而入，曼尼尔冲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是一声大吼：“这样下去，我们是死路一条！”
阿什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死路一条？我们干么要死？”
“我们当然不能死！”曼尼尔激动地说，“所以我们要行动！让那些他妈的作案手段见鬼去吧，我要用我的方法来破这件案子。”
“呃，曼尼尔，你的方法是什么呢？”
“阿什莱，你我要分头行事。”曼尼尔渐渐平静下来，“我们要对有嫌疑的人做例行讯问。”
阿什莱来到利丹的办公室的时候，利丹正在与他下午在赛场见过的白衣女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问题。一见到他，利丹忙站起来打招呼。那白衣女子却只是浅浅一笑：“您好啊，警官先生。”
阿什莱游目四顾，打量这间办公室。南面的落地窗前，摆放着利丹的大办公桌，是用红木制成的，上面放有一台电脑和几只遥控器：靠北墙是一排真皮沙发；东边整整一面墙都被与墙等高的书柜遮挡住，书柜里的文件码放得整整齐齐；西墙上则镶嵌着一面很大的屏幕，正放映一颗美丽的绿色行星的图像。阿什莱一眼就认出，那是新近在半人马座发现的类地行星K137，它的拥有者是安泰公司，好几家大企业都在竞争它的开发权。
“请坐吧，阿什莱警官。”利丹客气地说。他们今天下午已经认识了。
阿什莱不安地坐下，这间办公室豪华又不失典雅的布置使他有几分自惭形秽。
“这位是莫蒂小姐，”利丹指着那白衣女子说，“∑学院院刊《星系风云》的特约记者，也是我的师妹。”
阿什莱知道，∑学院，又叫星际总联合学院，是太阳系内最有声望的一所高等学府，也是系内精英云集之处。这所学院的每个学生都能享受到奖学金，因此在这里就读几乎可说是免费的。它的资金来源全靠星系内各大企业赞助，而利丹正是最大的赞助人。凡是能考入∑学院的人一定都有过人之处，因此它每年招收的学生非常少，竞争也相当激烈。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太阳系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就像利丹，作为清霄的老板，凭借着清理太空垃圾起家，现已拥有十几家具有相当规模的公司了。∑学院的院刊《星系风云》，名为内部刊物，实际上和公开发行差不了许多，它是现今唯一保留的纸张印刷的刊物，所以非常受欢迎。在∑学院工作的每个人，都可谓能力过人，也都有第二职业。阿什莱惊诧地望着莫蒂，觉得不可思议：她那么年轻，又那么清丽可人，一点儿也不像能干的女强人。他一向认为，漂亮女人是不应该有头脑的。
“我今天下午已经有幸见过阿什莱警官了。”莫蒂微笑。
阿什莱想起下午的初见，不禁脸红。幸好莫蒂很善解人意，没有说出他和曼尼尔打赌的事，她友好地问道：“警官先生，案子进展如何？”
“还没什么进展。”阿什莱含含糊糊地答道。
莫蒂单刀直入地问：“警官先生来这里，是否想就作案动机一事来向我师兄调查？”
阿什莱自觉很难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苦笑。莫蒂笑吟吟地说：“今天这桩奇案，倒让我想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阿什莱警觉地问。
莫蒂摆出一副非常正经的神情：“从前，一个神甫和一个修女去打高尔夫球，神甫第一杆没打着，就破口大骂……”她停了停。
利丹接上她的话：“‘他妈的，打歪了！’这笑话我听过。”
“可我没听过。”阿什莱老老实实地说。
利丹笑了起来：“呵，修女劝神甫不要骂人，说那样会遭到天罚。神甫一边答应着，一边又骂了两次。修女很生气，忍不住向上帝祈祷说：‘神啊，请您惩罚这个罪人吧！’这时候一道闪电把修女劈死了。”
“嗯？”阿什莱大惑不解，“怎么回事？”
莫蒂接着讲道：“只听天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她笑着停住了话头。
“那声音说什么？”阿什莱听得入神，追问说。
利丹哈哈大笑：“‘他妈的，打歪了！’”阿什莱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利丹却止住笑，用责备的口气对莫蒂说：“别人遭灾，你还那么幸灾乐祸，未免太没有同情心了吧。”
莫蒂撇撇嘴：“是谁说我是恶魔来着？你见过恶魔有同情心吗？”
利丹叹道：“还真没见过。”
“那不结了。”莫蒂说，“其实我的意思不过是说，今天下午遭天罚的应该是顶峰的那个该死的总裁英迪斯特，而不是他球队的队员。”
“这话怎么讲？”阿什莱不失时机地插了进来。
莫蒂冷笑：“顶峰公司一向以高科技开发为主营项目，所开发之处无不造成严重污染，从这一点来说，英迪斯特就该算有罪。何况据可靠消息，这届星系杯赛中，他还贿赂了星系足协的人，并且出资支持安泰开设赌局，简直是罪大恶极。”
“你说他贿赂星系足协的人，是真的？”阿什莱问。
“可能性90％，只是目前没有证据。”莫蒂说，“我正是为了调查此事内幕，才来现场观看比赛的。警官先生，我想对你们的调查进行跟踪采访，可以吗？”
阿什莱不置可否，转向利丹：“听说你们公司正在和顶峰竞争K137的开发权，而且竞争得很激烈，是这样吗？”
利丹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屏幕，迟疑着没有说话。莫蒂代他答道：“一点儿也不错，我师兄想把那颗行星建成野生动物公园，可英迪斯特想开发那里的矿物资源，两家意见不合。”
“莫蒂！”利丹不高兴地拧着眉轻喊。
“你怕什么？”莫蒂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阿什莱警官是聪明人，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好人的，你大可以实话实说。”她看着阿什莱，“对不对，警官？”
阿什莱心中生起无限感激、亲近之意，忙附和说：“对，对！”
“再说还有我协助阿什莱警官调查呢，就算你被人冤枉了，我们也会替你洗清冤屈的。”莫蒂一笑，“说真的，警官，我很想写一个有关警官办案和日常生活的系列报道呢。”
“那很好呀。”阿什莱认真地说，“早该有人报道一下我们的真实生活了，和那些警匪片里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利丹听天由命地倚住办公桌，叹了口气，他拿这两个人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曼尼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专案组办公室，脑子里装满了顶峰队的参赛轶事。——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就看到阿什莱，那家伙怡然自得地捧着杯咖啡，和一个白衣女子相对而坐，看来正聊得起劲。曼尼尔气不打一处来，又不便发作，只好拿出所有的威严，重重咳了一声。
“哎呀，曼尼尔，你回来啦。”阿什莱站起身，欢天喜地地迎上去，苦瓜般的脸上难得地挂满了笑容。
曼尼尔越看他越不顺眼，冷漠地说：“在办公室里，你应该叫我长官。”
“嗯？”阿什莱愣了愣，“好吧，长官。我只想告诉你，清霄那边，我已经去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不认为是他们下的手。至少，利丹先生，我敢肯定，他是清白的。”
阿什莱这个人来疯，怎么这么兴奋？曼尼尔心里嘀咕着。他看看那女子，觉得她有些眼熟。
“讯问记录我已经整理好了，就在你的阅读器里。”阿什莱又说，“对了，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曼尼尔不愿当着外人讨论案情，又咳了两声，示意阿什莱住嘴。谁知这呆瓜关切地问：“长官，你不舒服吗？”
真不识相！曼尼尔气得发昏。他勉强压抑着怒火，吩咐道：“到我办公室来。”
二人走进里间曼尼尔的办公室，曼尼尔仔细地关紧门，才问道：“那女人是谁？”
“她叫莫蒂，《星系风云》的特约记者。”阿什莱说，“下午才见过的，你忘了？”
“哦？那她的本行是什么？”曼尼尔用纯公事化的口吻问。
“经营古书——那种几个世纪前用纸张印刷的书。”
“那她去赛场干什么？还和利丹坐得那么近。”
“说是要挖掘比赛内幕啦，有传闻说顶峰贿赂星系足协。”
“是么？”曼尼尔来了一点儿兴趣。
“而且她和利丹有一笔生意要谈。利丹手里有几本古版书，正是她想要的。”
“看来你们谈得不错嘛，她对你说了不少事。”曼尼尔嘲讽道。
可惜阿什莱根本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仍兴致勃勃地说下去：“她说了，她想要的书有董路的《绿荫场上的眼睛》、江文川的《我的足球解说生涯》，还有一本于向昕的《黑·白·灰》，C国第一本足球小说呢。”
“于向昕这人我知道，听说是两个世纪前写科幻小说的，我怎么不晓得他还写过足球小说？”曼尼尔打了个呵欠。
“那是在他成名以前写的，那时他非常潦倒。发行人做市场调查，觉得它不挣钱，就没给出，只做了一本样书。世上仅有的一本，很珍贵的。莫蒂小姐说，他写的是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事，想不到和今天的情形竟有惊人的相似。”
“那位莫蒂小姐对清霄和顶峰竞争K137的事了解多少？”曼尼尔换了个话题。
阿什莱愈加兴奋起来，说得口沫飞扬：“她全清楚。你能想到吗？利丹请她来，是想让她策划，以赢得安泰的K137开发权。莫蒂小姐在∑学院取得了3个文凭，其中之一就是策划。”
“哦？”曼尼尔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那女子天真得可以，压根儿藏不住话，“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她下一篇特稿想写一写警官生活和办案经过。”
曼尼尔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这样吧，从今天起，你负责接待她，向她介绍这方面的情况。”
阿什莱呆了呆，又惊又喜：“可是案子……”
“没关系。”曼尼尔体贴地说，“有事我自然会招呼你。你只要记住，无论你们谈过什么，你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阿什莱咧开嘴傻笑着走出门去。曼尼尔望着门在他背后关上，嘴角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三
莫蒂站在监视器前，听着阿什莱滔滔不绝地为她介绍：“这台终端是与监测卫星相连的，既可以发射指令，也可以接收音像信号。你知道的，自从上个世纪初电脑上安装了发射器以后，这样做就很方便了，不同的是我们的这个监测卫星性能极为优越，可以排除强干扰……”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图像全部扭曲，电脑发出一阵沙沙声。莫蒂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阿什莱。
阿什莱若无其事地说：“这是S省气象局和凯因物理研究所联合设置的强磁场，距我们这儿大约170多公里，在我们西南方。”
“他们设置磁场干什么？”莫蒂的声音清脆悦耳。
“他们用磁场捕捉太阳里的带电粒子，然后把正负电荷分离出来。”阿什莱笑嘻嘻地说，“我这也是听他们说的。你想不想看看？”他嘴里说着，双手已经开始调整监视器，不一会，屏幕上的图像再度清晰起来，先是出现了院落和办公楼，继而各种设备和工作人员也看得清清楚楚，一间宽敞的工作室内，4个人正围着一张图认真研究。
“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阿什莱说。
“雷电云一般分为上下两个区域，其中上边区域又可分为两部分，上半部正中带24库仑正电荷，下半部正中带20库仑负电荷；下边区域中心带4库仑正电荷。”监测屏幕上，一个鬓发花白的男子指着面前的图示说，“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把这3个区域链接起来。当然，”他以玩笑的口气说，“不能用电线。”
“链接是上上世纪的难题，”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说，“我们的困难在于把握雷电云带电量的精确度。毕竟，我们要的是能产生雷电的积雨云，而不是雷暴。”
男子点头说：“不错，各电荷的中心高度和电量均不同，高度的变化会使得电场、电量随之改变。”
“搞不好，电荷分布会呈相反情况。”那妇女接着说。
旁边一个圆脸的女孩怯生生地插进来；“为什么我们非得造雷电云不可呢？缓解旱情用人工降雨的方法不好吗？”
“不仅为了缓解附近地区的酷热干旱，而且还要为这一带的珍奇植物提供氮肥。”她身边的一位小伙子轻声说，“我们这儿的珍奇植物可是全星系闻名的。”见女孩望向他，小伙子说得更来劲了，“你知道吧，闪电可以使空气中的氮和雨水结合……”
中年妇女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补课等有时间吧，你们先好好想想，怎么解决当前问题。不要再像中午的时候，实验做到一半，雷电云跑没影儿了。还好只是一小片，带电量又不很高，若是电量高的话，也许会闹出雷暴来呢。”
两个年轻人都红着脸不说话了，中年妇女又和花白头发的男子热烈讨论起来。
“你听懂了吗？”监视屏前，阿什莱苦笑，“我常常看他们或别人工作解闷，不过，他们的话我一大半听不懂。”
“是很有趣的话题，”莫蒂不动声色地评论道，“很有教育意义。你经常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吗？”
阿什莱不敢相信似的小声怪叫道：“有趣？我可不这么想。我是因为工作需要，也是因为无聊才看的。只因这地方有磁场屏蔽，不容易看清，我才经常来，其实看他们更无聊。”
他没有注意到，莫蒂以满含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要说呢，”阿什莱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这个监测卫星功能是最先进的，整个地球上也没有几颗。”
“是真不错。”莫蒂附和着。
阿什莱很得意：“是顶峰的最新产品呢！本来是为了预防比赛中会有意外事件，才特意调来的……”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莫蒂善解人意地适时帮他叹了口气，然后打开她的语音录入器，开始撰写特别报道。
“莫蒂小姐今天参观了我们的新式卫星监测器，”阿什莱向曼尼尔报告，“她还直夸我们的监测器好哪。”
曼尼尔抬头，掩饰不住一脸倦容：“晤，还有？”
“她说要写写警官的生活，我就向她重点介绍了您。”阿什莱带着讨好的笑意，“给她看了您的档案。”
“什么？”曼尼尔心中骤然牛起一团无名火，“你怎么能干这种蠢事呢？”在目前，他最反感的就是有记者写关于他的报道。
阿什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长官，您怎么啦？这是好事啊。”
“未必。”话虽是这么说，但曼尼尔转念一想，小小一篇报道，也许不会带来什么坏的影响，他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下不为例。”他吩咐阿什莱。
“昨天曼尼尔可把我数落惨了。”阿什莱向莫蒂大倾苦水，“我刚做他的搭档不久，不知道他那么不爱出风头。早知道是这样……”
“我不如只写你一个人算了。”莫蒂接上他的话。
两个人相视一笑，莫蒂又再开口：“曼尼尔先生是个负责任的警官，只是为人比较严厉刻板些，不像你，这么好说话。其实他人满好的。”她边说边摆弄着她那小巧的笔记本式电脑。
“是啊。”阿什莱闷闷不乐地说。他心里想的是：你还不知道他让我监视你呢——他虽然没明着说，可我难道看不出来——否则你还会这样想吗？
“过去我总以为，警官们都不是一般人，”莫蒂天真地笑笑，“我不晓得你们这么平易近人。”
“是么？”阿什莱也笑了，“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样的？全人类的楷模？”
“至少，我以前决不相信你们也会……”莫蒂有点不好意思，低声叶出两个字，“赌博。”
阿什莱觉得很尴尬，脸红红的，嗫嚅道：“我们也是平常人，偶尔也需要轻松一下的。”
“当然，压力大嘛。”莫蒂表示理解，“你想不想了解赌局的状况？我敢说，现在买清霄一定发财。”
“真的？”阿什莱的眼睛亮了。
“我们看看不就知道了？”莫蒂说着，飞快地操作着自己的电脑，进入安泰的网络，一看之下，她万分惊讶地说：“怪事，怎么顶峰的点数反而见涨了？”
“他们是不是以为顶峰队队员出事，是清霄做的手脚？”阿什莱猜测说，“都认为这一次清霄会被判出局吧？”
莫蒂没有答话。网络里，唯一不曾申请抛售清霄彩券的那个帐号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很快做了一番查证，之后满意地停下来。
“你发现了什么？”阿什莱问。
莫蒂带着好玩的神气：“非常有意思的事儿，我不知道曼尼尔警官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那现在你知道了。”背后传来曼尼尔冷冰冰的声音，不知何时，他从里间办公室走了出来。
莫蒂望着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曼尼尔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小姐，我不清楚你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也许只是为了拿个新闻大奖，也许是来给利丹销毁罪证或刺探情报的。你最好本分一点儿，别把我当成你的研究对象。这可是妨碍公务。”
莫蒂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嘴里进出一串数字和字母。曼尼尔的脸变白了，他明白，那是他用他儿子的名义在安泰的网里开的帐号。一想到清霄的彩券还来不及妥善处理，他就觉得心头冒火。
“我的确只对案子本身感兴趣。”莫蒂说。在阿什莱看来，她的眼神显示自己是无辜的。
“是这样么？”曼尼尔冷冷哼道。
“当然了，”莫蒂似乎很不服气，“我听跟顶峰队比赛的球员说，在抢球时与顶峰队队员身体接触，会浑身发麻，好像有被针刺的感觉，好多次，他们就因为这个原因把球丢了。那时，我就想查个究竟了。”
曼尼尔心一动，像是有什么念头倏忽闪过。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后悔此刻只顾与莫蒂怄气，而没能好好地思考。“你想怎么样？”他问着莫蒂。
“如果您允许，我想看一下顶峰的资料。”莫蒂对曼尼尔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
“在电脑里，你他妈的爱看就看吧。”曼尼尔悻悻地说，“让阿什莱给你调出来。”他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你把他惹火了，他是招惹不得的。”阿什莱用警告的语气说，又代莫蒂不平，“他今天吃错药了吧？这么大火气。”
“我也是招惹不得的。”莫蒂半真半假地说，“我有仇必报。”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曼尼尔仍然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星系赛场奇案。两天来，这个案件闹得他吃不香，睡不稳。这种感觉就像暗恋一个人，又不知该不该表白一样难受。
桌上的可视电话响了起来，曼尼尔揿动按键，屏幕上出现的是奥利安冷峻的面孔：“案子怎样了？”他简洁地问。
“有一些眉目了，”曼尼尔无精打采地回答，“清霄和顶峰正在竞争K137的开发权，我认为这次事件是针对顶峰的老总英迪斯特来的，应该是利丹派人干的。现在缺的只是证据。”
“你这是猜测的吧？”奥利安说，“你有没有调查过顶峰最近的运营情况？他们和安泰接触很密呢。顶峰下属的制衣公司从安泰的纺织公司进了大量的衣料，而且英迪斯特还出钱资助安泰私设赌局，你对此没有什么感想吗，上尉？”
“喔，很可疑哪。”曼尼尔应付道。一听到“安泰”这名字，他便想起了他的足球彩券，不由得为那几千个悬而未决的信用点揪心。
“去好好查查吧。”奥利安说，“你速度太慢了。”
“那是因为利丹派了个女人到我这儿来搅局。”曼尼尔抱怨说，“她打着采访的旗号，天天在这儿刺探情报。”
“是吗？你应该对付得了的。好自为之吧。”奥利安结束了通话。
“赛场雷击案专案组的调查是相当深入细致的，这点从他们的资料收集情况就可见一斑。在他们的资料里，甚至有顶峰公司与安泰公司的业务往来记载。例如：顶峰制衣公司新近从安泰购买了为数不少的天蚕丝缎……”写到这里，莫蒂停下手中的笔，重新阅读一遍用语音录入器输入电脑的资料，尽管拥有一切先进工具，她还是习惯用纸和笔写稿。
“天蚕丝缎。”莫蒂在电脑中查找着，一边提示自己。据资料记载：这种衣料是安泰新开发的产品，由安泰生物公司培育出的天蚕吐的丝制成，特点是轻柔光滑，看上去富丽堂皇，出了汗也不沾身。制成的衣服穿着感觉非常好，唯一缺点是容易引起静电，但是电荷释放时，穿这种衣服的人本身却不会有触电的感觉。有评论说，这种丝缎还不属于成熟产品，本不该上市，然而最近安泰运营状况不佳，便在该产品还不完善的情况下将它投入了市场。现在人们正在努力开发这种产品的新用途。
“专案组的监测系统也十分先进。”莫蒂换过一页纸，继续写道，“负责此案的阿什莱警官曾为记者做过演示……”
可视电话铃声大作，莫蒂打开屏幕，看见的是利丹阴郁的脸。“嗨，小恶魔，你这两天在做什么？”他强打精神问道。
“采访和调查。”莫蒂说，“为了你的K137努力奋斗呗。”
“还那么消停？你知不知道安泰和顶峰亲近得很？要谨慎从事才行。”利丹提醒她。
“如果我以低价格拿到授权书，你怎么说？”莫蒂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我还要大玩一把，让安泰和顶峰输个底儿掉呢，看他们敢再开赌局。”
看见她的笑，利丹的表情也随之开朗起来：“那么有信心？果真如你所说，你要的三本书白送你好了，而且开发K137所得利润算你一份。”
“一言为定！”
四
“现在应该是结案的时候了。”奥利安坐在曼尼尔的皮椅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曼尼尔心里一阵阵发慌，支支吾吾地说：“可是，证据还不足。”
奥利安蹙起了那两道英挺的浓眉：“昨天我对你提过的顶峰和安泰的业务往来，你到底有没有仔细调查？”
“天蚕丝缎的事是吧？阿什莱早已去安泰查证了。”曼尼尔可没敢说出来，事实真相是，今天一大早，莫蒂提出请阿什莱陪她去安泰公司，并且极为好心地买下了曼尼尔为主牵肠挂肚了好几天的清霄彩券。因此曼尼尔才能一身轻松地坐在办公室里集中精力思考，也因此，他爽快地答应了莫蒂的要求。
“哼，看看现在的足坛吧。领队是满不懂，教练是假行家，队员是窝囊废，一点真本事没有，只好采用作弊的手段，贿赂足协。”奥利安第一次流露出他的情感，曼尼尔深知，这是他兴奋的表示，奥利安只在案子有了合理解释时才会兴奋。“顶峰就是这种球队的代表，这样的球队，早该清除出足坛了。”奥利安愤慨地继续说道。
“啊？”曼尼尔怔住，奥利安的话已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你说顶峰作弊？”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制衣公司进天蚕丝缎是为了什么？”奥利安诧异地问，“你难道没看出来，顶峰队的比赛服是用天蚕丝缎制成的？”
曼尼尔还来不及答话，阿什莱推门走了进来，他把一块衣料交给曼尼尔，同时递上一份证词：“安泰的人作证，顶峰队队员所穿的比赛服是用天蚕丝缎做的。这种衣料非常容易产生静电，它很可能是致使顶峰的队员遭到雷击的直接原因。”
他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曼尼尔沮丧地瞪着阿什莱，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卷纸：“你手里拿的什么？”
“莫蒂小姐的特别报道稿件。”阿什莱满面春风地说，“今天这物证，也是她叫我带回来的，她说你一定会感兴趣。”
“莫蒂是谁？利丹派来的那个女人是吧？”奥利安问。
阿什莱不免将莫蒂的情况又叙述了一遍，之后三个人坐下来阅读这份特稿。奥利安越看脸色越阴沉，阿什莱却兴高采烈地指点着：“看，这一段是介绍我们的监测器的，她还说我们事先想得很周到哪；还有，这段，这段，在夸我们资料准备详细呢……”
“别得意了，”奥利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你们两个大男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女孩子。”
“呃？”阿什莱望着他，“长官，您的意思是？”
“你还看不出来？那姑娘已经把案子破了。”奥利安不耐烦地挥挥手。
“不错，否则她让你带证物回来干什么？”曼尼尔咬着牙说。他回想起莫蒂提起过，与顶峰队比赛的队员曾说，与他们身体接触时，有浑身发麻，像被针刺的感觉，可惜那时他没有好好捉摸她的话。
“我还是不明白。”阿什莱实实在在地说，“凶手呢？凶手是谁？”
“没有凶手。”奥利安回答。
“没有凶手？”阿什莱一头雾水地问。
“不错，没有凶手。那完全是一场意外。”
“意外？”阿什莱喃喃重复着，又说，“你是说我们这两天找凶手全是白忙活了？而且莫蒂小姐早就了解事实真相？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想想看，”奥利安已恢复了平静，耐心地解释道，“她开篇写道，引起她兴趣的是顶峰的贿赂足协的传闻，调查中听到与顶峰队抢球的队员说，和他们贴身拼抢，感觉身体发麻，你知道这表明什么？”见阿什莱呆呆地注视着他，奥利安叹了口气，说出了答案，“这表明顶峰队队员身上本来就带电！哼，”他像是给阿什莱解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用天蚕丝缎制作比赛服，队员剧烈运动后，身体积累了大量电荷，这就使得对手无法进行贴身拼抢，真是好计策！可他们没有想到，闪电击下来那一刻，球场上奔跑的顶峰队11名球员简直就是11枚避雷针！可惜，他们是人，而非金属，并不具备避雷针的功能，所以，他们只好触电身亡。”这也解释了看台上为何有观众被烧伤。因为，那些观众身上也带有微量电荷。
“原来如此。”阿什莱如梦方醒，“我怎么没想到呢？”
奥利安冷哼一声：“这位莫蒂小姐已经替你想到了，”他指点着莫蒂的特稿，“她甚至找出了那朵乌云的来历：从气象局实验基地跑出来的。哼，我真搞不懂，所有的证据都在眼前，你们为什么不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那一对搭档都低下头去，无话可说。奥利安望着曼尼尔：“你们真应该向这位莫蒂小姐好好学学。”
曼尼尔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照着这篇特稿写你的报告吧。”奥利安语带嘲讽，“然后再给星系足协打个报告，奉劝他们取消顶峰队比赛资格。”
“是。”曼尼尔又答了一个字。想起他刚刚脱手的彩券，无比心痛。
“你不必替他们难过，”奥利安显然对曼尼尔的情绪低落产生了误解，“顶峰队遇到这种事是罪有应得。这是天罚。”
“莫蒂小姐也这么说来着。”阿什莱插上一句。
“哦？”奥利安以深究的目光打量着阿什莱，后者却全无反应。
“本来我想调你去星系刑侦处的……”奥利安看着曼尼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许久，“把这个莫蒂的档案给我准备一份，发送到月球的星系刑侦处。”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五
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H省警察局的星系杯专案组办公室里，电视新闻正在有声有色地播出：“S省气象局的新型积雨云研制成功，这种积雨云所带的电量控制精确，因而使用时十分安全可靠。目前该类型积雨云已在本省部分地区投入使用，并取得良好效果。据本台记者报道，使用这种积雨云的地区旱情已得到缓解，积雨云生成的闪电使雨水中含有大量氮肥，解决了附近珍奇植物长期缺氮的难题……”
一对搭档倚在窗边，默默地望着窗外的雨景。专案组已经宣布解散了，他们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生活。
“喂，曼尼尔，听说星系足协取消顶峰队参赛资格了。”阿什莱首先打破了沉寂，愉快地说道。
“嗯。”曼尼尔冷淡地应了一声。
“嘿，曼尼尔，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还没告诉过任何人，那天去安泰，莫蒂小姐让安泰的人给我免费开了一个户头，买清霄胜。这次我大概可以赢600多个信用点。”阿什莱又说。
“嗯，哼！”曼尼尔说不出自己是多么悔恨懊恼。
“哎，曼尼尔，我跟你说，你也应该参加这种赌局。”阿什莱越说越高兴，“这回赢来的信用点，我打算瞒着我老婆，下次再用来做赌本……”
“你有完没完！”曼尼尔终于控制不住，发火了。
“呃？”阿什莱愣愣地说，“你生什么气，这次没赶上，还有下一次嘛。”
想起阿什莱转述的莫蒂的话，曼尼尔禁不住暗恨：这个莫蒂果真是招惹不得的。
“这个莫蒂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回星系刑侦处的飞船里，奥利安不禁这么想，“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采访，不，不会那么单纯。她一定还有其它企图。”他隐隐预感到，他碰上对手了。
“这是你的合同书。”莫蒂把一束文件递给利丹，“K137从此属于你了。”
“什么？”利丹惊喜交集，急忙展开文件，“这么低的价格把所有权卖给我？合同该不是你伪造的吧？”
莫蒂啐道：“呸！早知道你这么说，我才不那么费劲给你签什么合同呢。”
“别生气，别生气。”利丹笑嘻嘻地道歉，“是我说错了，我是高兴得口不择言啊。”他看着手里的合同，“嘻，又是写在纸上的，你的风格。”
“这样比较可靠。”莫蒂淡淡一笑。
“喏，这是我答应送你的书。”利丹从墙上的保险柜里取出三本古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莫蒂面前。
“谢谢，”莫蒂仍然淡淡地笑着，“但愿你不会心疼。”
“不，不会。”利丹说，“说真的，这份合同你是怎么拿到的？”
“哦，我让阿什莱警官陪我去了一趟安泰，告诉他们顶峰用他们的天蚕丝缎做了比赛服，而顶峰对外则宣称用要这批丝缎做女性防护时装。”莫蒂说，“安泰觉得顶峰有作弊嫌疑急于撇清，就和顶峰掰了。”
利丹用怀疑的眼光盯住她：“只是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其它情况吧”
莫蒂终于撑不下去了，大笑起来：“在去安泰之前，我收购了所有买清霄胜的足球彩券，只除了要送人的一份。而且我加了码，安泰现在正等着你拨款过去救急呢。”
“老天！”利丹哀叫，“原来有人被你整得比我还惨。我真该庆幸我不是你‘黑吃黑’的目标。”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黑。”
“可能吧。”利丹无奈地叹息，又问，“对了，K137的开发的所得利润，你想要多少？”
“这个随便你。”莫蒂想了想，“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请你用我应从K137上得到的利润建一个足球队员保护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的第一笔款子要付给顶峰队那11名死难队员的家属。”莫蒂的神情无比郑重，“拜托你，这件事很重要。”
“咦？”利丹迷惑地凝视她，似是想要看透她的内心，“这么善良的恶魔，可是难得一见的哟。”
“你知道吗？恶魔并不只会收买人的灵魂，使人堕落。更多的时候，恶魔要承担起给人类磨炼和苦修的任务，是作为人生所有负面因素的象征存在的。”莫蒂认真地说。
利丹觉得好笑：“你这是哪家的理论？说的跟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两个世纪前的一部卡通，《魔道奏鸣曲》里说的。”莫蒂说，“你应该多读些古版书才是。”她稍作停顿，“其实所谓天使与恶魔，不过是人类自己内心深处两种相互矛盾的念头的体现。有时候，人很难分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所以天使和恶魔，也并不是绝对不变的。”
“不错，人的善恶，往往决定于一瞬间。”利丹点点头，“不过，我得说，你让我做的这件事，简直可说是一大善举。”
“毕竟11个人不能白死。”莫蒂笑笑，“顶峰这次输得太多，已经无力偿付队员的保险费了。”她长长呼出口气，“老天给人的，不该全是惩罚啊。”
利丹感慨：“生命本是件残酷的事，天罚是必然的存在。”
莫蒂耸耸肩：“补偿也是必然的存在。”
“不争了，好吧？”利丹说，“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莫蒂的笑容纯洁得有如天使：“听说星系足协的拉奇·伍德先生和英迪斯特关系很不错，我想采访他，问问他对顶峰作弊一事有何感想。”
“哇！”利丹怪叫一声，心中暗想，又有一个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