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寻访
这天晚上,年过古稀的倪大贵,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了五十年前的老战友徐小山,徐小山也是一头的白发,在对自己数落着他家的儿子、媳妇、孙子……
倪大贵醒了后,心里就搁了一件事,早上,他也无心去公园锻练了,饭也吃不香,老伴感觉他有些蹊跷,便追着问他,他才开口说:“我梦见了个人,五十年前的一个人!”
老伴开玩笑地说:“只怕梦见的是年轻时喜欢的一个俊姑娘吧!”
倪大贵居然当了真,有些生气地:“你瞎说个啥呀!我梦见的是五十年前的一个战友,在朝鲜战场上,人家为救我,负了重伤!我本想把他背下战场的,美国鬼子却包抄上来了,我们边打边撤,结果就和他失去联系了。后来,听说他拉响了地雷,和美国鬼子同归于尽了。”
老伴和他结婚也近五十年了,从他嘴里多次听说过这个故事,知道他一直感念这个恩人,便宽慰地说:“唉!你那个战友的坟也不知埋在哪儿,要不,咱俩可以经常去烧烧纸,尽尽心!”
倪大贵听了,却又瞪起了眼睛:“你又在瞎说个啥!晓得人家死没死呢?”
老伴咂咂嘴巴说:“咦!你不是过去一直说他牺牲了吗?今日咋……”
倪大贵却认真地说:“我不是跟你说,我昨夜梦见他了吗?”
老伴嗔怪道:“做了一个梦,你就当了真!”
倪大贵却煞有其事地说:“我这个快入土的年龄,梦见他还活着,就说不定他还真活着!报上不是也登过一些原来以为在战场上牺牲的人,后来又找到了的稀奇事吗?我想呀,徐小山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老伴听他要去找老战友,便急了,说:“老天爷,你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呀!你又没有他的详细地址,你到哪儿去找哇!”
倪大贵却不管老伴焦急的神态,一味只顾自己的想法:“详细地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河南×县人,到了那里公安局去查户藉档案,还怕查不出个结果来。”
尽管老伴好说歹说,还把儿子、女儿也叫回来做工作,但倪大贵就是铁了心,要去找他的老战友。老伴没有法,想叫儿子、女儿陪他去吧,儿子、女儿又都有工作,走不开,自己陪他去吧,中过风的腿脚又不方便,思来想去,老伴就想请个熟人陪老倪一起去,老倪一听却坚决反对,说:“我身板还硬朗,要什么人陪!再说,我一个人去还自由自在些!”
不管老伴如何劝,倪大贵还是坚决地出发了。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转汽车,倪大贵终于在一个早晨踏上了老战友徐小山的家乡,他很兴奋也很激动,顾不上先找个旅馆休息一会,就找到了县公安局户藉科。户藉科的同志听完倪大贵的来意后,对这件事也很感动,表示将全力帮助和支持他。他们在查出全县有五十几个徐小山后,又根据倪大贵提供的徐小山的大概年龄,排除了五十个徐小山,最后只剩五个年龄相当的徐小山。这五个徐小山分居在五个乡镇,经过半天的打电话落实,终于查出了居住在王集乡徐家凹的徐小山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
终于查到了徐小山,证明老战友还活着,倪大贵心中十分激动,他躺在旅馆里的床上,一夜都没合眼,想像着见到老战友时的情景。
天刚蒙蒙亮,倪大贵就爬了起来,他坐上了开往王集的第一班车。
汽车沿着蜿蜒的山路,颠波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倪大贵带到了徐家凹这个小山村,在村头,倪大贵向一个放羊的大爷问:“徐小山的家在哪?”
大爷指了指说:“就在村里另一头,门前有棵大枣树的就是。”
顺着那位大爷的指点,倪大贵找到了徐小山的家,门是虚掩着的,倪大贵一边推门进去,一边兴奋地叫道:“徐小山!徐小山,你猜猜谁来看你了!”
听见叫声,从里屋走出个十来岁的男孩,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面前是一个陌生的大爷,便奇怪地问:“老爷爷,我又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嘛?”
“我又不是找你!我是找叫徐小山的,他是你爷爷吧?”
小男孩却耸拉着脑袋说:“我爷爷早就不在了!我就叫徐小山!”
“你爷爷不在了?他是不是也叫徐小山?”倪大贵不由得心缩紧了,追问着他。
小男孩嘟嚷着说:“我也不知道我爷爷叫什么名字?”
倪大贵只有说:“你家大人呢?我问问他们吧!”
小男孩说:“都下地去了,我去叫他们。”说完,就一溜烟儿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领着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人进来了,倪大贵见他身上有着当年徐小山的影子,猜想他可能是徐小山的儿子,正欲开口,那中年农民首先问道:“同志,你找我家有啥事?”
“我找徐小山,我和他在抗美援朝时是战友,请问,你是不是徐小山的儿子?”
那中年农民迟疑了一会儿,指着那陪他一同回来的小男孩说:“他叫徐小山,是我的娃!”
倪大贵有些闹糊涂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哦!可能是我找错了!对了,请问你们村还有没有叫徐小山的?”
“没有哇!就我娃叫徐小山!”那中年人老老实实说道。
“咦!这就奇怪了!我昨天在你们县公安局,明明查出你家的徐小山有七十多岁,咋变成个小娃子了呢?”倪大贵越来越闹糊涂了。他很失望地对那中年农民说:“也许是我找错了!对不起,打搅你们了,我再到县公安局去查查看!”
倪大贵正要退出去,那中年农民却突然一下跪在了倪大贵的面前,哀求地说:“大爷,我求求你不要到公安局去查了!”
倪大贵惊愕地扶起他,问:“老乡,你这是……我找我的老战支,这与你有啥关系,你害怕个啥呢?!”
那中年农民眼睛都有些潮湿了,他拽住倪大贵的胳膊说:“大爷,你答应不去公安局查了,我就把实话告诉你!”
倪大贵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就先答应下来。
那中年人这才期期艾艾地说:“大爷,实话告诉你,我爹是叫徐小山,他是到过朝鲜来着!不过,他十年前就下世了!”
“十年前就下世了?唉!老战友啊!我来得太晚了啊!”倪大贵的脸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那中年农民见倪大贵这个模样,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道:“大爷,我也是没有法子啊!娃子他爷也期盼有个孙娃子啊!可我不争气,一连添了三个女娃,好容易盼来个男娃,可这男娃上不了户口哇,要去上户口,就说你超生,罚得重啊!你看俺家这个样,拿啥罚呢?!俺爹下世后,俺就学村里其它人,将爹悄悄埋下了,将娃的名字顶替他爷的名字。”
倪大贵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气愤地说:“你这样做瞒得了外人,瞒得了村里人?再说娃和他爷户口上年龄也不对,有啥用?”
那中年农民解释道:“这是俺村长同意咱这样办的,说这样一个活人顶一个死人,上面查下来,也查不出超生人口。村长说,等娃大了,只要花点钱,村里出个证明,到派出所就把你爹出生的日期改成娃的就行了!”
“嗨!荒唐啊!荒唐啊!”倪大贵想不到老战友的家乡还这般愚昧,他不由得长嘘短叹起来,然而面对现实,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指责徐小山的儿子吧,他又于心不忍,堵绝这种现象吧!他又没有这个权力!他想,只有以后借报刊媒体披露一下这样的现象,让全社会来关注计划生育工作中这样一个黑暗之角。
临辞别之前,倪大贵向徐小山的儿子提出了个条件,到他爹坟上看看。徐小山的儿子同意了,但再三告诫他不要对外人讲。倪大贵随着徐小山的儿子在山里转了好一阵,才在一个极其荒僻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坟堆。徐小山说:“这就是俺爹埋的地方。”倪大贵近前一看,坟堆上连一块碑都没有。他不由得潸潸泪下,一边往坟堆上洒着特地带来的“五粮液”酒,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老战友啊!你这个朝鲜战场上的无名英雄,死了连个名字也没落下呀!我回去后,一定为你刻个碑,上面用金字写着:徐小山——朝鲜战场上的无名英雄。如果表可能,我一定亲手在你坟前竖起这块碑石。如果我赶不上这样的时机了,我就叫我的儿子、孙子来完成我这个遗愿。你放心,总有一天,你的坟前会堂堂正正写着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