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
这些天,有两件心事一直纠缠着海儿。一是看到别人下海别人发财心里也痒痒,自己想与人合股办厂却没有资金。他知道他爸在煤矿塌方中丧生有一笔抚恤金,再加上这二十多年来的积蓄,他妈该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他曾跟他妈商量用这笔款,但他妈说这款是留给他们兄妹六个的,要用也只能用你自个儿的那一部分。六分之一,能作什么用?海儿有一回趁他妈不在翻箱倒柜找出了存单去银行兑现。当银行工作人员问他密码时,他傻眼了,他没想到半路上还有这么一着。因而如何从他妈嘴里获得密码,成了海儿绞尽脑汁的事。二是他妈近几个月来着了魔似的天天一大早就去公园学跳舞,回来做菜时还不时扭几扭,更可怕的是邻居王大妈悄悄告诉他,说他妈和一位老头好上了,两人粘乎得很,跳舞时还不时眉来眼去的呢。海儿一听,血猛地往上涌,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事实。海儿一次故意绕到公园门口,只见白头发的、灰头发的或没头发的老人们都在忘情地跳着扭着,密密麻麻约有百来人。妈的脸上还飘着两朵少女般的红晕,海儿真有些不敢认了。
难道真有爱情的力量?海儿不愿相信。
两桩心事搅得海儿饭不知味,睡不安稳。
有一天他妈从公园回来显得心事重重,老是一个人默默坐着想什么事,看见海儿,眼神慌慌的,常常欲言又止,终于有一天在饭桌上他妈说了,说要和一个叫玉林的老头儿结婚,他老伴儿死得早,两人同病相怜,老了好相互有个照应。海儿听了,半天不语,末了将碗一放,蹦出一句:“妈,你放心,老了有我们照应你呢。”他妈一下子黯然神伤,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低下了头,再也不提这事了。
海儿是六个子女中最小的,也是唯一与他妈住在一起的,其他五个都天各一方,一年半载才回家一趟,因此凡家中大事只有两人商量。
自此两天,海儿妈没去公园。
第三天夜里,海儿睡梦中听得他妈屋中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他进去一看,发现他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急忙送医院,脑血管爆裂已生命垂危0
海儿给五个哥哥姐姐拍了电报后时刻守在他妈的床边,他突然想起密码一事,如果他妈一旦去世,那密码不就成了永远的秘密?父母留下这笔钱不也是为了儿女吗?海儿觉得有权利问个清楚。
“妈,你那存款的密码是多少?”海儿俯身悄悄地问。
他妈嘴唇费力地蠕动着。半天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2—0—3—7—9—9
当天,海儿妈去世了。
海儿从悲痛中经过来后,又去银行取款。哥哥姐姐都支持海儿办厂,愿意资助他,银行人员问密码,海儿响亮地报出一串数字。密码不对,不能提款。海儿的存单被推了出来,还引来了许多双怀疑、审视的目光。
海儿搞不清是咋回事,呆呆地反复看那数字,很像一个本市的电话号码,他的心动了一下,似悟到了什么,试着拔了这几个数,刚拔完,那边就急急有人提起了话筒,“喂,谁?”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海儿已明白了他是谁,但他没有说话。那边又说话了,声音变得柔和了,“秀珍,是你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这几天给我回音,我是时刻守着话机,一步也不敢离开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不要难过,我理解孩子的感情,我们不能要求他们一下子接受,慢慢来,啊?慢慢来……”
“我妈已故,10日凌晨,龙山南坡。”海儿语无伦次地说了这几句话,不等对方说什么就匆忙挂断了,不知何时,两行泪水挂在海儿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