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四仙桌的遭遇

我家有一张祖传的四仙桌,据说是明代工匠留下的“杰作”。奶奶说那是太爷爷招婿时给他宝贝“驸马”的新婚贺礼。如今这张不合时宜的古董摆在爸爸的卧室里,爸爸视为珍宝,而奶奶每每提及这张桌子,总是唏嘘不已,脸上的表情难以名状。

听奶奶说,这张桌子已经跟着她几十年了,既用来当饭桌,又用来当裁剪、缝补衣服的案台,逢年过节,亲戚朋友打牌搓麻也离不了它。听说,太爷爷临终前特别叮嘱:“千千万万要保住它,一代代传下去。”爷爷离世时留下的遗嘱中也有太爷爷的那番话。可奶奶却说,那张四仙桌只是一件普通的家具。她一直不相信它来自明朝,有多么“尊贵”,只觉得它跟随自己多年,与它多少有了点儿感情。

不过,要说起这桌子的好处,奶奶还是如数家珍:它是用黄花梨木做的,经年使用后虽然原本的油漆没有了,但被擦抹得油光水滑,微黄中透出淡红色的本色。奶奶说它就像自己那件洗了一遍又一遍的嫁衣,古朴、素雅。要说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四条桌腿上精美的花纹雕刻外,就要数那四个独特可爱的抽屉了。每个抽屉面板上各刻有一尊神像,合起来正好是“福禄寿禧,四神齐下”。其雕刻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奶奶说,在过去动乱的年月里,她和爷爷想方设法将那四个抽屉藏起来,才使它们“幸免于难”。

奇怪的是,奶奶有时会看着那张四仙桌自责:“唉,都怪我……要不然……”但当我追问她时,她要么缄默不语,要么就打岔走开。

后来,还是爸爸帮我揭开了“谜底”:改革开放之初,有一天村里来了两个收购明清旧家具的商贩,一眼看中了我家这张四仙桌,张口就出“5千元人民币”。奶奶起初舍不得,但眼看自家的草房子破旧不堪,爷爷又过世得早,奶奶寻思“该凑合盖幢新屋子给娃成个家了”。于是,奶奶咬咬牙答应了。当天商贩临走时丢下了1000元订金,说好第二天来装运。谁知奶奶觉得对不住人家,说:“一张旧桌子哪值得了这么多钱?5000元绝对能盖三间像模像样的大瓦房了。”那时整个村子里也没有个“万元户”。于是,奶奶连夜找来个油漆匠,用“荸荠红”把四仙桌油漆一新。第二天,商贩再次看到这张桌子时,十分尴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难怪奶奶遗憾,这多此一举,的确改变了四仙桌旧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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