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深情留不住

李清照这一生是痴情的。痴情于诗,痴情于词,痴情于赵郎,痴情于金石,痴情了一生。她这一生也是多情的,偏要沾才藻这个古代女性不应妄想的话题,偏要爱她眼中看到的花鸟虫鱼,偏要愁国破家亡的点点滴滴。

少女的李清照,是羞涩的,也是大方的。客人来了,“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可羞涩之外还有心情萌动,“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借了嗅梅又来观望,还悄悄把这件小事写进了词里,是觉其有趣还是暗生情愫呢?那时的李清照是不在意的,她的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忽地吓了你,但那一刻后就无事了。情爱之事忧不了她的心,她淡淡地写着词,慢慢成长着,在悠闲里度日。泛舟藕花深处,独枕落寞闺阁,恋了绣江之景,歌了秋日桂花。终于是孤独了,为爱而愁了。甚至写了“梨花欲谢恐难禁”,开始担忧青春了。

待字闺中的她出嫁了,“云鬓斜髻,徒要教郎并比看”,多么喜悦。而一时分离,竟就咏出“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然而他们夫妻又离了更远,赵明诚游宦在外,由于党争,李清照回到了章丘。人卧在纱橱,霎时萌生了“人比黄花瘦”的名句。不过她最终还是追上了赵明诚的脚步。这般日子虽携忧伴愁,但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然而金兵来了,战火烧到青州,她用这辈子仅有的仓皇向南去寻赵明诚;然而北宋亡了,“点滴霖霪,愁损北人”,国沦丧了,她怒,她怨,她忧思,她希望她的亲人能够平安,她希望她的国家能够重生;然而赵明诚得疟疾而亡,她也大病一场,命运夺走了她最爱的人。金兵又开始南下了,她收拾行装,捧着满腔的忧思和一腹的坚强,离开。此后近三十年,孤身一人,被骗过伤过甚至死去的丈夫也被诬陷过。一路的“梦断漏悄”,一路的“愁浓酒恼”。多舛的命运使她忧愁婉约的人生镀了一层凄美的华彩,可这重美丽充满着泪水和浓愁,她失去一切才有了现世这“易安风骨”。闺中吐出的一字一句,皆是孤独寂寞。孑然一身的人才能在静谧中落下这泣涕控诉,可她何曾想要这种结果?她宁愿弃了那风花雪月去做一个普通农妇,只求一生平安!颠沛流离中,她终于老了,岁月积累她身上的伤痛,让她夜不能寐。此后她回首,清冷半生,孤寂半生,挣扎半生,留下“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便离去,消失在文学史上。无从得知她究竟是哪一年西去的,但当她落下《声声慢》的最后一拍时,她的心死了,泪也流干了,而人是否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千古婉约,易安垂成。没有照片,没有墓碑,但所有的心事都灌注在一汪深情中,即使随风消逝,那也足够了。纵然愁过苦过,一切的吟哦到头来都只有一张纸、一卷书留下来,而缠绵的痴情已经被时间的洪流卷走,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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