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钱分地分骸骨》原文
新闻里说,有一对小夫妻离婚,把所有财产进行了比手术刀还精确的分割,精准到了多少分钱。女方把自己所付的所有开销,包括所有的小家电,都逐一拿出票据。我怀疑这样的夫妇,早在春风拂面大宴宾客时就作好了离婚的准备,因为他们的档案管理工作如此完美,无疑在摇曳的花烛之下,早已默念着秋后算账。我历来主张放宽人口政策,就是因为两个孩子方便分割,若是独生子,离异夫妻各扛一扇童尸分道扬镳,终究有些血腥。
人类千百年间的政治、经济、军事活动,其精髓就俩字:瓜分。政客要分权,商贾要分利,军阀要分地盘。帝尧可以禅让,孔融可以让梨,但袁世凯若无蔡锷的刀兵之气逼迫是绝不肯退位的,而当年若盟军失利,如今世界怕是只剩三种语言:德意日,货真价实的三分天下。
前几日父母自故乡来,说起乡野轶事,惊艳度竟胜过小说家言。说是故乡有兄弟俩,兄富弟贱,一日商议起要整理国故,把老爹的坟迁一迁,换点时运。祖坟倘风水好,那是咸与沾福的,所以前期投资也要分摊。弟说没钱迁坟,请兄垫付,兄拒绝;弟说我明年在河流对岸远祭祖坟,你则到坟前祭,如此你可占尽风水,兄仍说不行。僵持之下,弟悲戚曰:不如这般,我拿死鬼老爹的头颅去薄葬,你拿他的骨架去厚葬,也算各司其孝。决议通过,兄弟一笑泯恩仇,当下就去找风水先生。风水先生何曾见过骷髅斩首,大骇,抱着罗盘望风而逃。
老爹的骸骨只有一具,分割起来稍有难度,要怪只能怪那哥俩的老娘没红杏出墙,没让他们各自拥有一个爹。若论世间其余资源,划分起来那叫一个简单,无非是丛林法则,强者吃肉,弱者喝汤。辛亥年间最流行的就是攻城略地,大小军阀,各路土匪,都忙着攻城拔寨,城里的女人真白,城里的元宝真多,疆域大小决定了钱袋子是否丰盈、性生活是否充实。张鸣写辛亥提到,焦达峰和陈作新主政湖南之后,哥老会、巡防营、新军的靓仔和烂仔全来了,要官要钱,不给就拔刀动枪。都督府每天要开四百桌流水席,算是请湖湘英雄共享革命果实。焦达峰和陈作新这哥俩给大家分猪肉的同时,也给自己分官衔,他们来不及订做官服,遂在身上斜披一个白绶带,上书“正都督”、“副都督”,每天往官府门口一戳,活脱脱俩餐馆咨客。
匪人分赃不匀要火拼,国界划分不清要打仗,幼时学地理,见非洲版图多半像利刃切割般平整笔直,显见那国界是殖民者用尺子画出来的。66年前两名美国上校随手一画,三八线便跃然纸上。切蛋糕向来是强者的专利,因为他们手里有刀。每涨一次油价,民众的财富便要分割一块到中石化的利润里,我早前觉得不爽,但最近中石化说他们好生节俭,食堂把葱白和葱叶分开炒、萝卜头尾分开做红烧和凉拌,清苦得很,我潸然,再也不恨他们了。
分割利益也要讲些礼仪,简称割礼,文明社会终究要学会彼此妥协和退让。讲点契约,讲点仁义,什么事物都能合理瓜分。《笑林广记》曰,寡妇与和尚通奸,与道士亦通奸——看来业余爱好就是专门腐蚀出家人,忽然寡妇生下一子,和尚与道士争夺当爹的名分,偏生那时DNA技术还没诞生,吵了半天都没结果。和尚与道士约定日后问那野娃,那娃说谁是爹,谁便是爹。几年后小孩会说话了,答:和尚是爹,俺在娘胎的时候,终日只见和尚进进出出,道士却是从没见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