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的守护者·作者:高维生
作者:高维生
1921年5 月,诗人到了莫斯科,在一个晚会上,有位听众狂喊:“勃洛克念的诗死了,他自己也死了”。这位听众的狂言乱语,激怒了与会者。勃洛克面带微笑,对朋友说:“我确实死了”。
勃洛克离开莫斯科,真的病倒了,被确诊为心脏病。勃洛克行走不便,依靠手中的那根拐杖,艰难地登上了电车,到海边去了。
海边安静,远离繁闹的城市,在韵律鲜明的海浪声中,大海与天空如此广阔,鸥鸟自由自在地飞翔。勃洛克想起许多的事情,独自坐在那里,默默地作最后的告别。风挟着潮湿的水腥气,撩乱性格的头发,浪花在脚下的礁石碰击,一次次涌来,再一次次撞碎、飞溅。勃洛克的一生始终处在文学、生活的浪尖上。在俄罗斯社会矛盾尖锐的年代,勃洛克如同礁石,巨大而孤独,被尘世的流言碎语包围。周围的朋友对他攻击、谩骂,人们不理解勃洛克,勃洛克也无法理解他们。呼吸海边清新的空气,眼前是海再远处还是海,目光中流出一丝眷恋之情。他坚硬的精神翅膀抵抗“九级浪”的俗风,高昂的头颅,任凭狂风吹打是不会低下的。在海的面前,几滴晶莹的泪花融入海水,化为大海中的一滴。
一个人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回顾走过的一生,生命的船舵转向遥远的过去……
这是俄罗斯寒冷的冬夜,人民在饥寒交迫的生死线上挣扎,新年随风雪的漫舞降临。勃洛克心情沉重,看着亲手拆毁的书桌被火舌舔舐。门捷列夫曾在这张书桌上,发明了震惊世界的化学元素周期表。桌子燃烧,那些元素符号在火中熬炼,发出痛苦的呐喊,伴随青烟升入天国。送来的一朵玫瑰色的光芒,这是安慰,希望的明天,勃洛克感觉心灵深处的温暖。新年刚刚开始,圣诞老人没有带给勃洛克好的祝福,战乱造成的生活困难,生存的恶劣环境,并没消磨勃洛克的意志。他虚弱的身体里有一颗刚毅的心跳动。他掩藏一切,仿佛没发生任何事情。很多人选择出国疗养,勃洛克认为这是化装出逃。
勃洛克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喊,那是俄罗斯母亲的深情召唤。他可以丢掉一切东西,却不能抛弃母亲,远走异国他乡。
勃洛克写了很多著名诗篇:《抑扬格诗集》、《美妇人集》、《卡门》、《我的朋友的生活》、诗剧《玫瑰花和十字架》、长诗《夜莺的花园》和《十二个》等。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勃洛克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他的诗影响了一个时代,马雅克夫斯基称他是:“一整个诗歌时代”。他的诗歌来自于诗人的童年和厚重的俄罗斯土地。“涅瓦河静静地流淌,两侧是大理石堤岸”,勃洛克在堤岸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他喜欢保罗要塞的打炮声,想到普希金的童话《萨丹王的故事》中的诗句:大炮在岸上开火/命令轮船靠岸……
勃洛克在自传中写道:“从儿时起,便有一股勉强跟某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诗歌潮流不断地冲击着我”。
少年的勃洛克整个精神生活,完全被他母亲的光环所照耀。经过婚姻挫折的母亲,把爱全部倾泻到儿子身上,厌世的情绪一天天加深,但她领着儿子走进另一个世界——神圣的文学殿堂。母亲对勃洛克的影响是复杂、矛盾的。
诗歌就是他的人生道路。
在勃洛克的诗中,祖国是诗人的精神源头。辽阔的土地、白桦林、林间的草地、雪野中奔跑的三套车……不断在诗人笔下出现,弥漫俄罗斯浓郁的泥土气息。这些形象鲜活而朴实,反映出诗人对现实生活的关注。作为俄罗斯象征主义诗人的代表,他不囿于象征主义的规范。怀着对祖国、对人民的热爱,他从“美妇人”的万般柔情中挣脱,写出了长诗《十二个》。《十二个》风格淳朴充满激情,表现了新旧世界的冲突,通过黑夜和白雪,这两种色调反差分明的对比,诗人捕捉到革命风暴——它来势凶猛,不可阻挡。勃洛克是划时代的诗人,在他写作《十二个》之后,他已超越了象征主义。“当在写作和完成《十二个》之后,我一连好几天在生理上,听觉上,都感觉到四周的一种巨大的喧响——一种混成一片的喧响(大概,这就是旧世界毁灭的喧响吧)。”
勃洛克预感到,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不会长了,他满含情深地说:或者在心爱的林间草地/在肃杀的秋天的飒飒声响里/会有一只小小的苍鹰/在雨雾中撕啄我的躯体?勃洛克希望自己的墓地朴素,上面有三叶草生长。与风为伴,与鸟为伴,疲惫的身体终于静下来,独自守护他衷爱一生的圣火——诗歌。只有诗歌,使他的心安宁。
俄罗斯不会望记他……
1983年11月,有一位东方的老人、著名俄语翻译家戈宝权,前往莫斯科参加国际苏联文学翻译会议。这一天,距他最后一次到达这座城市,已过去二十六年了。老人想到长诗《十二个》,想到勃洛克。老人说:“我这次重访列宁格勒,正值‘黑色的夜,白色的雪’的季节。我看到涅瓦大街上的钟楼,我走过了冬宫的广场。多少年过去,但更加理解了诗人的作品,而且我好像重又听见了诗人的‘坚持着革命的步伐吧’的响亮诗句!”
勃洛克离我们远去了,他的诗离我们却越来越近。只要心不变得那么通俗,静静地倾听,你会听到勃洛克诗歌燃烧的声音。那是纯碎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