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枣树中长满思念 /马卫巍
作者:马卫巍
枣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没有人能够知道,很多年了,它还是老样子,弯着腰,向前拱着身子,就像一位老农注视着正在拔节的麦子矗立在地头一样。在我们村头,那株老枣树就是在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岁月刻画出风霜的影子,老态龙钟地在秋雨或者寒风里摇曳着,可是,岁月并没有消磨掉它的意志,冬天过后,老枣树又焕发出了生机,抽芽、开花、结果,然后继续沉寂。它在自己的生存方式里得到永恒。一声幼儿的长啼会惊醒它温暖的梦境,一位老者的辞世会引发它无限的忧伤,生命的轮回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只有绵长地回忆才会散发出醉人的芬芳,老枣树在回忆中入静。
或许,我的记忆会从老枣树的梦境里悠然走来,在无垠地天地里游走、飘荡,经历了痛苦、欢乐、重逢、远离之后会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回到老枣树的身旁。魂牵梦绕的不仅是村子、小河、炊烟、脚印,最重要的还有一种情结。我一直在想,是父亲的鼾声还是母亲的叮嘱、是兄弟姊妹的欢笑还是飞鸟草虫的啼鸣让我如此依恋这片贫瘠的土地?在经历了多次刻骨铭心地伤痛之后,我变得更加坚强。我的心里生长着一棵树,就像老枣树一样,挺拔并且坚毅,狂风、暴雨、寒霜、飞雪都不能使它弯曲,它有一种气节。小时候,每当离开村子,我都会不停的回头张望那棵老枣树,它就是村子的象征。我总是想,回来之后,无论村子变得多么大,多么美丽,没有了老枣树,它永远都不是我的村子。我刻意地让自己记住那棵树,因为,只有它才会让我记起村庄的宁静和安谧。回忆的树覆盖了一切。
岁月冲刷了苦难的记忆,却没有冲走村子的贫穷。土地依旧贫瘠,人们依旧在默默地耕种,施肥,收获简单地成熟。父亲擦亮了锄头,然后步伐悠然地走向原野。老枣树舒展起枝叶,摇起手欢送老朋友的离去。在原野上,父亲吸呐着庄稼的芬芳,他深深地陶醉了,脚步下走出一路阳光。夜色渐渐地在天边升起来,然后蔓延了整个天空,父亲便踏着月色归来。炊烟弥漫,饭香悠长,整个村子沉寂在浓浓地温馨当中。鸟儿在老枣树的树冠里呢喃,星光在老枣树的头顶上闪烁。父亲来到老枣树下,总会在倚在上面歇一会,抽一袋旱烟,自言自语一番,然后哼着小曲转身回家。我和妹妹在饭桌旁透过窗子数着星星,母亲倚在门口观望,等待着父亲地归来。熟悉的身影来来了零散的星光,母亲欣喜地走过去,弹去父亲身上的尘土,递上毛巾,然后开始张罗着吃饭。一家人的欢笑在院子里飘散,陶醉了正在咀嚼的老牛,陶醉了老枣树,陶醉了整个村庄。其实,土地再贫瘠,人们都会在上面寻找到乐趣,多少代了,他们在苦难中快乐的生活。就像老枣树一样,每个春天都会舒展开眉头,吐出绿叶,长出新枝,就连佝偻的身杆也挺上一挺,开了满树的枣花。整个村子在丰收中睡去,在希望中醒来。
盐碱的土地使许多树木孤独的死去,留下了一具具干硬的躯体证明着它们曾经的存在。枣树却不,它扎根很深,汲取着营养,供应给身体上的每一片叶子、每一颗小枣。绿油油的树冠昭示着顽强的生命力,它在轻蔑着时间。可是,与其它树木比较起来,枣树太丑陋了,它满身裂满了缝隙,就像父亲满手的老茧,它的腰弯的太低,就像父亲佝偻的身躯。不过,风吹它,它就晃动着一千只手一万只手迎接狂风;雨打它,它就用一千条一万条的根拔住土地轻蔑着骤雨。枣树没有在狂风骤雨中低头,反而在阳光中把头抬的更高了。它用一千颗一万颗红里透着亮的枣子证明着自己。它毫无保留地把枣子献给人们,然后,飘落了叶子,做着短暂的休息。它瞧不起那些好看的树木,它们娇弱的身躯在岁月里不堪一击。同样,收获了丰收的果实后,父亲打磨起农具,然后喝上二两高粱老酒,就像老枣树一样幸福地睡去。他在梦中化作成熟的种子。
在老枣树的目光中,我呼吸着鲜花的芬芳远行,在老枣树的目光中,我踏着冬日的阳光回归。老者们围在老枣树的身旁,半眯着眼睛,他们在喃喃细语或者呼唤着一个久远的名字。阳光温暖婆娑,白云飘的很远,在村口,老枣树和他们一起享受着时间。老枣树看见了我,默默地在阳光里点头,我看见自己的泪珠,滴落下一串晶莹。
是不是我的命运与老枣树有关?要不然地话,为什么我对它如此魂牵梦绕?在睡梦中,滑落心灵上的疲惫,我又一次亲近村庄,亲近老枣树。我把自己当作了一颗枣核,然而,我这颗飘荡的枣核会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根发芽么?或许,我的思念早已生根发芽,就像那株老枣树一样,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村庄的土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