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化·锣声若响

每次都觉得那里演出的人员是全世界最寂寞的演员,因为他们通常演给车子看,除了塞车,车子是不会停下来的。

一九九六年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经过鹿港小镇,在路边看到歌仔戏上演,非常难得的是竟然有很多观众,这种情形让我想起小时候看歌仔戏的情形,想到面茶、热的酸梅汤,想到节庆的快乐。几年前经过北部海岸边的时候,也有歌仔戏上演,可是没有半个观众,我和太太在那里站了很久,不知道应该离开还是继续看下去,怕离开的时候影响演出者的心情。

时代改变了,在这里我们看到歌仔戏的舞台上,背景用的是公寓,上面有水银灯,还有公共汽车,可是谁说不行呢?我们既然能从电视去看歌仔戏,那为什么不能在街道边的歌仔戏布景用现代化的布景呢?台湾生命力再一次新而自信地展现。

我常想,现在电视上的歌仔戏与小时候看的野台戏最大的不同是:看野台戏除了看台上的戏之外,还可以看旁边观众的反应,顺便观察人。在台北市其实还常发现有演野台戏的地方。以前常经基隆路返回新店住处,基隆路与通化街夜市口有一座庙,庙里香火鼎盛,一年当中大概有三百天都在演戏,可是每次都觉得那里演出的人员是全世界最寂寞的演员,因为他们通常演给车子看,除了塞车,车子是不会停下来的。

一直觉得台湾某些事物,除了保留传统外,也能加入现代化的东西,那是台湾民间活力里最让我动容的部分。就像野台戏布景画的是公寓,也许知识分子会因为传统的事物加上如此不协调的东西而觉得不自在,但在台北市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城市中为什么有些人常去寻找那种故意装出一九五○、一九四○年代的店,而不会觉得这样不对?那为什么一个歌仔戏演出的时候,后面布景是公寓,就会觉得不对呢?

拍戏时,曾到屏东,屏东原本看来是一个非常纯朴的城市,但看到街道招牌中竟然出现非常现代化的名词,如“同性恋”、“裸体语言”。摄影师李屏宾每次看到这些都会开玩笑说:“哇!真是后现代!”有一天我们两人一下车,因为拍戏时皮肤晒得很黑,路边卖水果的小贩,竟然把我们当成外来劳工,对我们说起英文:“Hello,Amigo!Fresh fruit.”在屏东这样的中型城市,因为外劳的引进,所以连卖水果的人都必须学讲英文。

水果摊贩讲英文,歌仔戏的布景画的是公寓,台湾就是在这种“后现代”的氛围里展现惊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