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蒯乡人言》原文、译文及鉴赏
作者: 谭子泽 【本书体例】
【原文】:
南蒯之将叛也,其乡人或知之,过之而叹,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2)!深思而浅谋(3),迩身而远志(4),家臣而君图(5)。有人矣哉(6)。”
【译文】
南蒯将要叛变的时候,他的乡人中有的知道这件事,去拜访他,感叹地说:“唉呀,南蒯呀,你将要干什么呀?你考虑问题怎么这样浅薄,谋划大事怎么这样疏忽,亲近身体却疏远志向,身居乡野却图谋叛逆。你这样做了,还能算人吗?”
【鉴赏】:
春秋战国之交,我国社会发生了根本变革。一场新旧生产关系新陈代谢的伟大斗争席卷中原大地。新兴的地主阶级日益强大,向奴隶主阶级发起了权力要求的斗争。先是周室衰微,诸侯强大;继而公室(诸侯)日蹇。“私家”(卿大夫)日盛;最后是“私家”的家臣也尾大不掉,恃强叛主。斗争的尖锐错综,前所未见。《南蒯乡人言》与《南蒯乡人歌》,正是这场权力斗争的产物。
早在鲁僖公十六年,鲁国大权便旁落私家,季、孟、叔“三家”分鲁;到了鲁襄公十二年,季武子执政,统揽鲁国权柄。自此之后,鲁国大权便搓球式地传递在季、孟、叔三家之手。
一“家”执政,这不仅非国君所愿,另两家也侧目觊觎;而且,执政这“家”的家臣也跃跃欲试,志在取代。因此,斗争便此起彼伏。国无宁日。到鲁昭公十二年,使发生了季氏家臣南蒯据邑叛季的事件。
南蒯是南遗之子,季孙氏根据地费邑的行政长官。这一年,季平子即位,对南蒯不加礼遇。于是,南蒯便跟本与季平子有宿怨的叔仲、穆子、子仲等人联络,图谋叛变。
其实,南蒯的这次军事行动的条件是极不成熟的。最后,连费地的老百姓也背弃了他。于是,这次旨在瓜代的叛乱,便在事发后的第三年(昭公十四年)以失败告终。南蒯则逃奔齐国。
南蒯的这次叛乱之所以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这首《乡人言》正是站在儒家的立场上,借乡人之口对南蒯之举进行分析评价。
南蒯谋叛之失,首要一点是谋而不密。此乃兵家之首忌。他在举事前,虽说未弄得沸沸扬扬,但毕竟连他家乡人都获知消息,可见其保密措施之差。谋密则事成,谋泄则事殆;这是屡试不爽的经验之谈。南蒯谋而不密,不败才怪。
以儒家的观点看,南蒯还不失为失败的英雄。因为他是为鲁君考虑而举事。(家臣而君图。)因此,知情的家乡人会找上门来感慨万千地向他进言。家乡人未言先叹:“恤恤乎,湫乎攸关!”这里连用了三个同义词,且分别加上感叹色彩浓烈的叹词“乎”,极力地渲染了一种深沉而强烈的忧愁气氛。译为现代汉语则是:“忧愁啊!忧啊!愁啊!”这让人联想到李白名篇《蜀道难》的开篇:“噫吁,危乎高哉?”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氏专权日久,积弊良多。以儒家的观点看,是非翦除不可的,所以南蒯之举就大有点“清君侧”的壮烈色彩和深远意义。因此,“乡人”说他“深思”。但是,南蒯谋划毕竟欠周致:“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你身为季孙氏的家臣,本应效忠季氏。但你却又在为鲁君图谋。这就陷入了两难境地:为鲁君尽了力,但在季氏方面又得担当“不忠”罪名,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皆误。此外,南蒯此举是企图借助与鲁国关系紧张而又远离鲁国的晋国力量以成其事的,这显然也十分失策。加之他又犯了上述谋而不密的兵家首忌。凡此种种,都说明南蒯之叛是一次相当幼稚浅薄的轻举妄动。所以说是“谋浅”。
鲁君大权旁落,辱为傀儡的窘境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是得整治鲁国国政了。基于这一君国大计,南蒯此举的“大方向”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从上述分析可知,南蒯并非担此重任的合适人选:“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他不是这块料啊!但是,鲁国也并非没有指望了——“有人矣哉!”这个匡时戡乱,重振国威的英雄,必定会出现!
以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看,新兴地主阶级取代没落奴隶主阶级,这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南蒯逆潮流而动,这才是他必然失败的根本原因。《乡人言》应是代表儒家的孔氏之“言”。孔子站在奴隶主立场上哀叹“礼崩乐坏”,在此可见一斑。
从艺术角度看,《乡人言》又不失为一篇文情并茂的佳作。作品开章便重字叠词。以富于表情的词汇,创造了一个情深意恳的环境氛围,为全篇定下了抒情真挚强烈的基调。继而单刀直入,以“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这两个言简意深的对偶句,剖析了南蒯失败的原因。最后调子转高,以“有人矣哉”结束全篇,指出鲁国前途光明之所在。从形式看,这是南蒯的一位乡亲的忠告。但其本质却是作者站在儒家的立场上对南蒯事件的评说。它对我们加深对春秋战国之际社会变革的认识,无疑是有一定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