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他要逃跑

费谷已经准备好了,他要逃跑,他已经想好自己的出路了:先到学校的校长室哭诉一把,说自己的父亲凄惨被杀,母亲水性杨花,自己身世可怜,谁能给我一个家?号召一把捐款,然后费谷就有了一百万(进度有一点儿快了),费谷忽然苦闷起来:

“是先买房子还是先买车呢?”

费谷要逃了,现在就走,他果断地爬出被窝,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一块早上没有吃完的馍馍,一张为屠小蛮擦过口水的手帕。

费谷已经走到动物园门口了,他赫然看到门口的光荣榜上写着《关于大狼二狼的处分决定》。

费谷沿着血红的大字往下看,看到:

“由于大狼二狼私自出逃,所以现已全面搜查行动,只要一抓住他们,立即处死。望全体动物引以为戒,凡出逃者,杀无赦。”

费谷心中猛然一惊:

“这么快就要被处死了?”

她担心起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是正准备出逃的自己,另一个是长得像狼狗的猛猛张,他千万不要被打狼的人打死。

大狼二狼费谷是知道的,他们是动物园有名的老实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犯罪,喜欢哆嗦着到各个笼子里视察:

“不行不行,把挂着的裙子取下来,太难看了,要挂也要挂粉红色的呀!”

“鞋子鞋子!把鞋子放到床底下!”

虽然他们是尽责的风纪监督员,但是在园长和饲养员眼前,远远没有狒狒吃香,因为他们长得太凶了。大家议论他们俩时总说:

“虽然丑一点,傻一点,但是人倒是好的。”

后来动物园逐渐衰败,连新费爸——皇上都整日在龙椅上跳艳舞,几乎所有动物都被差遣到各个龌龊的工作岗位了,但是大狼二狼没有,因为他们长得太凶恶了。但是大狼二狼强烈要求参加工作,天天都写好几封《申请书》,弄得园长烦死了,只好把他们差遣到鬼屋吓小孩,二狼的眼球被挖掉了,换成了一副绿色的灯泡。费谷记得二狼的眼珠子被自己捡去当成鹅卵石送给屠小蛮了,被屠小蛮沉着冷静地扔到卫生区去了。

大狼的喉咙被割破了,放了一个广播进去,每天都用唐老鸭的嗓子说: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后来不断有七旬老母九龄女童被吓死,这让动物园的高层很不高兴,按理说应该给他们判死罪,但是狼是动物园里最贵的动物,所以园长舍不得杀他们,只好教育他们,所谓“不杀就是教育”嘛。

园长告诉他们:

“我希望你们在鬼屋里表现好一点,不过你们不要见人就咬。”

二狼不解地说:

“鬼屋不是要吓人的吗?”

园长气愤地说:

“吓人是对的,但是吓死人是不对的。”

大狼二狼静静地“哦”了一声,表现得十分漠然。园长知道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话,只有解释道:

“在吓人这一点上,我们家的小黑就做得很好。”

说着,从身后牵出一只大狼狗来做示范。

大狼二狼吓得要命,躲在床底下犹豫着晕不晕倒,但怕大狼狗给他们做人工呼吸,只好忍住了。

园长怒道:

“出来出来都出来,让小黑来给你们比划一下怎么吓人!你看,要吓得含蓄,吓得可爱,吓出友谊,吓出效益。反正不要那么狠就行了。来,小黑,我摸你一下,让他们看看应该怎么做。”

小黑十分合作,扑了上去,大狼二狼兴致勃勃地看着小黑把园长咬得乱七八糟,二狼问园长:

“你有什么遗言吗?”

园长说:

“这次不算,下次再来一次正式的示范。”

小黑笑道:

“没有下一次了。”

园长抚摸着脸上的伤口,问饲养员:

“破相了吧?”

饲养员说:

“没有没有……当然,只破了一点点的相。”

园长急急地跺脚:

“讨厌死了,把我搞成这样。”

说着妩媚地摸了摸头发,问目瞪口呆的饲养员:

“有梳妆镜吧……哦,那算了,反正我们是来商量正事的。”

老河马的儿子小河马缓慢地走进狼笼里,大狼二狼匆忙迎上来,急急地问:

“怎么样怎么样,园长说要把我们怎么样?是不是决定杀了我们。”

河马暧昧地点着大狼二狼的鼻尖,笑道:

“园长确实是提议杀了你们,但是管理员说还是要给你们一次改造的机会,让你们在门口欢迎那些游客。”

不行呀,还是不断有人被大狼二狼吓晕过去,园长怒气冲冲地来到门口,叉腰做泼妇状:

“你们怎么搞晕他们的?”

两只狼用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园长,不断地摆脚否认。

园长叹了口气,说:

“好吧,假装我是个游客,我现在进来了,你们该做些什么?”

大狼说: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二狼说:

“我们只不过对着他们笑而已。”

说着大狼二狼就齐齐地给园长笑了一个。园长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幸亏我胆子大,要不然我也要吓晕倒了。”

说着就优美地晕倒在地,脸粘在地上,拔不起来了。

小河马迎着大狼二狼期待的眼神,摇头晃尾巴道:

“园长开会决定不能让你们干任何工作了。”

二狼激动地说:

“这不是成心让我们脱离革命组织吗?”

河马笑道:

“这还不算严重的,你们想想看,不工作你们吃什么呢?”

大狼二狼说:

“那我们现在就去给园长下跪去!”

河马说:

“没用的,他现在正在整容呢!”

河马走了,狼笼里传来狼的哀鸣:

“呜——呜——欢迎光临——”

大狼二狼在笼子里,一边踱来踱去,一边对话。其实不能算是对话,因为大狼装了广播,只能说“欢迎光临”,所以所谓的“对话”只是大狼用不同的腔调说着“欢迎光临”表达着“吃了吗?”“你要干嘛?”“晚餐吃什么?”“不要嘛~~~”“你说我帅不帅呀?”之类不同的意思,然后二狼骂他。

大狼问二狼: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广令,欢迎~~管领?”

二狼闪着绿眼睛,厌恶的说:

“不理你了,你讨厌,你无聊,你干脆跟我说腹语好了。”

没有人打他们,但是也没有人送馒头给他们吃,很长一段时间,大狼二狼都怀疑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人跟他们说话,也没有人看缩在墙角的他们,直到有一次,给别的狼送饭的饲养员对他们说了一声“让开!”他们才确定自己的存在,这就叫做“放任自流,自生自灭”吧。

他们很不安,十分不安,非常不安,自由的不安,危险的不安,危险的自由。

没有活干,所以没有饭吃,其他五只狼都可以吃到“鸡架”——掐头去尾没有腿,只有胸腔和一片肉丝的鸡——准确地说是用牙齿刮掉上面的肉之后,舔舔上面剩余的肉味。

一次,饲养员给三四五六七狼送完鸡架之后,大狼二狼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轻轻地来到三狼前面,小心翼翼地问:

“能不能……”

三狼:“不行。”

“那可不可以……”

四狼:“别想。”

“那你总可以……”

五狼:“哼哼。”

“可……”

“你错了。”

大二狼只对他们音阶一样的回答诧异了一小下,就哭了起来,擤鼻涕的声音极大,七狼对他的兄弟说:

“都别跟我抢,该我了,该我了,我要说:‘矫情。’”

大狼二狼所干过最出格的事是捡到了一只鸡而不交给组织,那是一只安着假睫毛的漂亮的母鸡,捏起来还会“唧唧”叫的肥鸡。

大狼二狼一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分完了这只橡胶鸡,以至于他们死后,耳朵里还残留着各自嚼鸡时吧唧吧唧的声音。

大狼二狼开始吃笼子。在吞进去之前一定要先把铁丝含一含,用口水溶解上面的铁锈,这样才不会拉肚子。其实笼子并不好吃,有一股皮肤的臭味,当臭豆腐下饭还可以,要是当主食就差远了。

后来笼子被吃光了,这两只狼怕饲养员打他们,于是带着两个空荡的在肚子里摇晃的胃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