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好想现在回到你身边

第十三章  好想现在回到你身边

李逊白回家之后,一直在忙妈妈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妈妈平和安宁的态度,也影响到了李逊白的心情,妈妈安慰他说;“我不会有事的。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的么。”

因为不放心的缘故,李逊白还不止一次登门拜访那位医学博士,他姓单,是个外表很稳重的中年医生,有着祥和的面孔,从医有20多年的时间了。

单医生每次都很耐心地和李逊白分析妈妈的病情,即使李逊白是个医学外行,即使他还是个大男生,但,单医生的态度一直都很尊重他。

李逊白在心里告诉自己,单医生是个可靠的人。

眼看一切都准备就绪,手术时间也排好了,基本上定在一周以后。

为了妈妈的情绪,李逊白和爸爸每天都做出很高兴的样子。

一天,妈妈突然拉住李逊白,说她心里有一件事儿,一直想说出来。李逊白连忙问妈妈是什么事情。

妈妈说,这几年来,她心里觉得对一个孩子感到很愧疚。

“如果……能在手术前见她一面,那就好了。”

妈妈沉吟着说。

李逊白心情复杂地看着妈妈,他知道,妈妈的意思是,万一手术失败,那她就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妈妈,你说这个人是谁吧。就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替你找到她!”

李逊白下决心地攥起拳头说。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唉,大概是真的不容易找到她了……”

“妈妈,到底是谁呀?”

妈妈的眼睛转向李逊白,温和地说:“逊白,你还记得妈妈受伤那一年,住院时的情景吗?”

李逊白不解地看着妈妈。

“有一个女孩子,是你的同学,她来看我的。记得不?”

李逊白脑海里清晰地闪现出丁小寒的身影,她在妈妈的病房外面探头探脑,然后轻轻地走进来。她鼓起勇气说话的样子,她流着眼泪央求妈妈相信自己,他冷冷地下逐客令,还有她捂着脸伤心地冲出病房的背影……

一切,都清晰得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妈妈,你说的是丁小寒?”

“哎,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这女孩巴巴地来给你送画,而且,哭着恳求我们要相信她……只可惜,我们当时那样去对待她的真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妈妈喃喃地说。

“妈妈。”李逊白坐在妈妈床头,轻轻握住妈妈干瘦的手。

“逊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忘不掉这个女孩。我想,我们那天一定很深地伤害了她,”妈妈轻轻地说,“如果,能再找到她的话,我要请她原谅。”

李逊白心下里一酸,他对妈妈说:“可是,她妈妈是伤害你的刽子手啊!”

“傻孩子,她妈妈和她完全是两回事啊。”

妈妈的语气,带者轻轻的责备。

李逊白呆了。

“她妈妈和她完全是两回事啊”,这一句很平常的话,却在他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让他回味良久。

而且,这几年来,一直盘踞在他心中的一个心结,似乎在慢慢地开始松动了……

妈妈脸上带着一丝丝微笑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我很喜欢那个女孩,所以,一直都忘不了她。我经常在想,这个好女孩,现在是不是和你一样,也在读大学呢?”

“妈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逊白带着一丝轻轻的责备。

“那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妈妈的语气带着惊喜。

李逊白点点头。

“哦,”妈妈舒了一口气,转而又苦恼地说,“不知道她有没有变很多哦。”

“妈妈,”李逊白笑嘻嘻地说,“你放心,她啊……”他沉吟了一下,眼前出现的是丁小寒微笑着缓缓回首的身影,“小寒还是和原来一样,甚至,她比原来更好。”

他说的话发自内心。

“恩?你见到她了吗?”妈妈有点惊讶。

“就在前两天。”李逊白微笑着点点头。

“她也是北京读书吗?”妈妈惊喜得几乎要起身坐起来。

李逊白连忙把妈妈轻轻地按住,他告诉了妈妈,丁小寒目前的状况,她是在贵州做青年志愿者,前两天带着孩子们来到北京。

妈妈听了,皱了皱眉头:“这么说,她没上大学?”

李逊白默然。

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丁小寒在物理课上和罗独独递小纸条后,被物理老师批评后,害羞地趴倒在桌上的样子。

他微微地笑着。

“妈妈,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李逊白如梦方醒般地掏出手机来。

丁小寒留给电话的小纸条就放在皮夹的夹层里。

他第一次拨那个电话。

区号、座机号码,还有分机。

有点麻烦。

“嘟——”的声音,表示线路畅通,李逊白舒了一口气。

可是电话响了很多下,都无人接听。

李逊白固执地等候在线路的这一端。就在他即将要绝望的时候,那边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喂——”

“小寒!”李逊白脱口而出。

那边的人似乎笑起来:“我不是丁老师。”

“对……对不起。”李逊白有些狼狈。

“没关系,我是丁老师的同事,你叫我小园就可以了。丁老师现在不在这里,她去另一个寨子的教学点了,不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的。”

对方语音干脆地说。

“哦……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要不,麻烦你把她那边的电话告诉我。谢谢你!”

“嘻——”对方似乎在偷笑,“你好象蛮有礼貌的么,左谢右谢的。”

李逊白苦笑,看来,对方又是一个罗独独那样的“小麻雀”!

“你是丁老师男朋友吗?”对方好奇地盘问不休。

“呃……这个……”

“哈哈——,那就是了!不过你要小心哦,丁老师最近好象情绪很低落哦……”那个小麻雀唧唧喳喳地说。

“啊,她怎么了?”李逊白很关切地问道。

“哈哈,果然很关心哦!”小麻雀哗哗大笑起来。

李逊白心想,这小麻雀可真会开玩笑。

笑完了,小园才告诉他,这两天一直在刮大风下暴雨,路都被冲坏了,丁小寒是被困在那个偏僻的寨子里了。

“那里电话线也断了,不过你可以试打一下的。”

小园把电话报给了他,又是带分机的一个号码。李逊白立即打这个电话,线路始终是不通。看来,正如小园说的,那里的电话线已经断掉了。

丁小寒是被困在一个什么样的寨子里呢?那里的大雨停了没有?

李逊白带着满腹的牵挂和心事,离开了医院。

妈妈的手术时间又提前了,李逊白暂时放弃了拨打丁小寒的电话,因为她即使现在就从遥远的贵州赶过来,路上起码也需要两天时间。

明天妈妈就要进手术室。

晚上,李逊白一直呆在妈妈的身边不肯回家。直到单医生亲自过来劝他,单医生说,你妈妈交给我吧,放心!

回到家后,李逊白看到电话机上有三8个未接来电显示,他吃了一惊,连忙一一查看,查看之后,愈发吃惊起来——

这8个电话都来自同一个号码。

他拨通这个号码,对方是个女生的声音,毫不客气地问他:“李逊白?”

只有罗独独才会这样说话。

“独独,找我有急事吗?”李逊白问她。

“是哦我刚收到丁小寒的一封信感觉不好哎。”罗独独说话的语速仍然很快,几乎都不带标点符号。

“什么信?”李逊白有点迷惑。

“恩,是这样的么,我给了写了封纸信——这家伙那里不是没有网络的么——然后她又给我回了纸信,我今天才收到的,她的信里面,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很担心呢。”

听得出来,罗独独一定是很着急。

“独独你别急,她写了些什么话呢?”李逊白耐心询问。

算起来,小寒写信的时间,应当是她刚从北京回到贵州的时候吧。

通过电话线,罗独独把小寒写的信全文读给李逊白听——

独独:

刚从北京回来,就看到你的信,谢谢你依然还当我是好朋友!知道你们大家都很好,我也就很放心。

在山区猫了整整5年,乍一出去,突然就觉得,那个世界早已经把我抛弃了,很奇怪的感觉吧?事实上,5年前,山外的那个世界就已经不属于我。我很感激这里的的大山,是它们以厚重的姿势,无语地接纳了我。

刚来这里的头一年,同伴们最想念的是自己的家,而我,最最想念的却是你们。有时候,我会因承受不住那么沉重的思念之情,面对着大山,一次又一次地默默流泪。

这里的条件很艰苦,那时的我,是以赎罪的心情度过每一天。

独独,现在的我,突然感到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虽然,我总是微笑着面对别人,但是,我感到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5年的赎罪生涯,是不是太短?

祝福你们每一个人!

小寒

“完了。”罗独独说。

李逊白思索着。

“奇怪,小寒既然在北京见到了你,为什么不在信里向我提到呢?”罗独独纳闷着。

李逊白告诉罗独独,他会尽快飞往贵州去找丁小寒。他想,等妈妈手术结束后,我就可以出发了。

“你也觉得她的信写得不对劲了吧?”

独独一听李逊白的决定,再次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李逊白,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我好担心她哦,那丫头乱死心眼的。”罗独独带着哭腔问道。

“不会有事的,我会去找她。”李逊白安慰着独独。

整整一晚上,李逊白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等妈妈手术一结实,他就去贵州把小寒带过来和妈妈见面。

还有,小寒遇到什么事了呢?他和罗独独一样感到纳闷和担心。

就这样。李逊白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妈妈的手术整整进行了6个小时,这中间的过程,还出现了一次险情,当医生助理从手术室冲出来,大叫“抢救”的时候,等在手术室外的李逊白脑袋都蒙了。

一排医生和护士推着仪器紧张又有序地冲进了手术室内。

李逊白和爸爸也要跟着冲进去,但被阻止。

父子俩急得满头是汗。

又过了半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告诉李家父子:病人转危为安,一切正常,手术还有半个多小时就顺利结束。

李逊白看到,爸爸长舒一口气,然后竟然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那是一种痛苦和紧张的释放。

李逊白看看腕上的表,正是下午3点20分。

妈妈的手术之后,依然昏迷不醒。单医生说,病人度过三天的危险期就没事了,看单医生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手术很满意。

此后的三天里,李逊白忘记了一切,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妈妈身边。

第三天晚上,妈妈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的是两张憔悴不堪的脸,父子俩看着她,脸上露出极大的喜悦。

“妈妈!”李逊白高兴地喊起来。

“老天,逊白,这是你吗?”妈妈用微弱的声音回应着儿子。李逊白的脸,起码瘦掉了两圈。

“别为我担心,我命大着呢。”妈妈幽默地说。

李逊白被爸爸妈妈勒令回家补眠,他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中,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

他梦见了教室,他坐在座位上发愣,独独牵着小寒的手,来到他的座位边,独独坏笑着,小寒害羞地躲在独独的背后……

这时,上课铃响了。

李逊白费力地睁开眼睛,才听见原来是家中的电话铃声。

他摘下话机,听到的是一个女生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老天!”

“你是?”

李逊白揉着发疼的脑袋,顺带瞟一眼床头的小钟,现在竟然是半夜2点钟。

“我到处找你,电话都打爆了!啊我是小园哪!”

“小园……”李逊白忽然就想了起来,“你是小寒的同事吧?”

小园说出的一句话,令李逊白听起来如同五雷轰顶: “丁小寒出事儿了。”

“出……出什么事?”李逊白蒙了。

“她失踪了。”

“啪。”

李逊白手里的话筒应声跌落在地上,摔裂开来。

当李逊白赶到贵州的时候,才知道丁小寒失踪已经有4天了!

“丁老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她……不见了……”小园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子,今年才来的志愿者,说话的时候,她快要哭了。

她真的把李逊白当作是丁小寒男朋友了,所以才主动给李逊白打了电话。

李逊白想起那天的电话,小园说,这里刮大风、下大暴雨,丁老师被困在那个偏僻的寨子里了。

这些天来,一直都在下暴雨,还不断地爆发泥石流,大家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和猜测着小寒的命运。

李逊白总是想到罗独独给他读的小寒那封信,他的心里,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晚上,在小寒的房间里,李逊白无意中看到压在杯子下面的两张信纸。他打开了它们。这

两张信纸中,其中一张竟然是丁一纯写给小寒的信,李逊白用目光快速扫过。

一纯在信中告诉小寒,她想和李逊白分手,因为她猜测,李逊白真正喜欢的人,并非她一纯,而是小寒姐姐。

看得出来,这封信写于小寒刚离开北京的当天

小寒给一纯的回信写得很简短——

一纯妹妹:

请不必多心和烦恼。他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喜欢过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从他的眼睛里所看到的,依然是和从前一样的隔膜。

至于说到我对他的感情,那是真的,不过那也是少年时代的往事了。多年以前,我就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你们俩是那样的匹配,羡慕而且衷心地祝福你们!

丁小寒

这时,宿舍的门被人用钥匙打开,李逊白急切回头——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是一脸惊诧的丁小寒。

李逊白生怕是自己的错觉,所以,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然而,那个撑着花伞背着书包站在雨中的人,的的确就是小寒!

“李逊白,怎么……怎么会是你?”

丁小寒收了伞,走了进来,仍然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雨下得好大。”她并未察觉李逊白的异样,把书包放下,眼睛一扫,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信。

“哦,这个……”丁小寒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被李逊白打断了。

“你去了哪里?”

李逊白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

“哦,我又跑了另一个寨子去看看那里的学生。”丁小寒疲惫地坐下来,拿起桌上杯子里的开水就喝。

“那怎么不打个招呼啊!”李逊白大声叫起来。

丁小寒愣了一下:“不是电话线路全都不通么?”

“手机呢!唉,算了!”

李逊白摆摆手,他想起来,小寒似乎没有手机。

“你怎么了?”

丁小寒疑惑地看者李逊白。

接着。令她更加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李逊白向她伸开双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地拥住。

小寒端在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碎片甚至蹦到了她穿着凉鞋的脚上了。

小寒的眼睛,在李逊白的肩膀上方,瞪得好大好大。这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边的墙上——

那里新贴着一张图画,那是一张熟悉的儿童画,上面画着一只胖乎乎、像小猪一样的剑龙……

在她的心里,响起了久远的旋律——

……长发飘散在风之间,拉紧思念紧紧相连,好想现在飞到你身边,聊聊天、像从前。你想拥有幸福感觉,是否都如你所愿,你和我所有的回忆,全放在我心里面——到永远……[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