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上面是八楼
男人和女人在楼道口相遇。
是你?男人和女人吃惊地对望着,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他们的目光躲躲闪闪,又肆无忌禅地擦出一股子温馨,落在对方的脸上。
五年不见了。女人说。
嗯,五年了。男人说。
你瘦了,女人说,我住七楼。女人收回目光,说完就踏踏上楼去了。那些脚步声,听起来有些乱。
我住八楼。男人说。男人的目光爬满了女人的脊梁。女人的脚步踏得男人的心,也是乱乱的。
男人和女人,先后住进这幢新楼的同一个单元,还不到十天。女人把自己关在家里,很少出门。女人出门,不是接送孩子,就是买菜。女人没想到,自己送孩子上幼儿园,回来竟在楼道口遇上了男人。女人回到家,关上门,坐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女人发现心里还是慌慌的。男人比女人慌得还厉害。男人去上班,到了单位大门口,他却浑然不觉,还一直往前走。男人发现,自己的魂儿跟女人走了,跟女人进了她的家。
男人上班,晚上才回家。等他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每次上楼,男人觉得是件麻烦事儿。十层高楼,没有电梯,只得靠双脚丈量。每层楼又没个标志,只得走一楼,数一楼,有时不知不觉就数忘了,弄得他要找上老半天,才能找准八楼他的家。现在,男人又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男人数到第八楼了。男人掏出钥匙,插一进了锁孔。男人还没开始扭一动,门就自动开了。男人一看,开门的是女人。
进来坐坐吧。女人说。
不了,她还在等我吃饭。男人说。男人逃一样上了楼。男人弄不明白,明明是八楼,怎么就变成七楼呢?
整个晚上,男人都是神情恍惚的。男人的女人问他怎么了,男人说没什么,只是累了,想睡。男人就睡了。但男人睡不着,闭着眼睛想楼下的女人。
以后,男人回家,走到七楼,双脚就不听话了。有时,仿佛之间,他觉得七楼就是八楼,就是他的家。每一次,男人的钥匙刚插一进锁孔,门就开了。开门的总是女人。
进来坐坐吧。女人总是这样说。
有天晚上,男人就进去坐了。男人看到,沙发上还有个小孩。小孩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一眨也不眨。男人坐在小孩对面,看着女人,不知说什么好。第二次进去坐的时候,男人就随便多了,和女人天南海北、东拉西扯,说一些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儿。有时,夜深了,男人的手机便响个不停,男人不想回家,但又不得不回家。男人走时,都是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
男人去的次数多了,小孩和男人就熟悉了。有一次,男人和女人话说得正欢,小孩突然看着女人,说,一妈一妈一,这是新爸爸吗?男人和女人弄了个手脚无措,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天,男人走到七楼,停下脚步,吁了一口长气。男人掏出钥匙,在心里说,八楼到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门就开了,女人说,这是七楼,你在楼上。这话,女人是第一次说。男人看见,女人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男人还没说话,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是怎么了?男人正琢磨着,几声冷笑像针一样,刺得他耳根子一阵发麻。
男人一看,是他女人。他女人站在七楼和八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处。
回到家,女人把自己狠狠地摔在了沙发上。
你自己说吧。女人一逼一视着男人。
说什么?男人说。
女人哼了一声,男人一个激灵。
我问你,楼下是几楼?女人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问。
八楼呀!男人脱口而出。
这呢?女人接着问。
当然是九楼了。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放你一妈一的屁,女人一大骂起来,你连自己住几楼都忘了,说,你们什么时候勾上的,是不是旧情复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一騷一女人什么都告诉我了,不怕你不说。
男人知道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是女人在诈他。可是,这说得清吗?说不清的事,男人就不说。男人选择了沉默。
女人闹过一阵,男人不应战,也就偃旗息鼓了。
但是,男人下班,还是改不了老一习一惯。他走到七楼,就停下脚步,掏钥匙……女人呢,就在两楼的楼梯拐角处天天等他,只要看见男人的这些动作,女人就说,家在楼上,这是七楼。男人看一眼女人,讪讪地笑一笑,跟了女人屁一股,进屋。
突然有一天,女人不再接他,提醒他了。男人就理所当然地停在了七楼,掏出了钥匙,插一进了锁孔。门,却打不开。里面,也没人再开门。
男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哭丧着脸。
女人下楼了,女人领回了男人。
女人说,你别这样了,她已经搬走了。
是吗?搬走就搬走吧!男人说,男人说得轻描淡写。男人心里,却很痛。
第二天,男人发现,每层楼,都贴上了漂亮的标志,1、2、3……很醒目。男人走到第七楼,看了一眼墙壁上那个大大的七字,犹豫了一下子,还是停下了脚步……
女人再次把男人领回家,失望地说,你连七和八都认不得吗?我那百多块钱白花了。
男人望着窗外,眼睛很迷茫。
男人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