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进舞厅
财旺第一次进舞厅,是一个夏日的傍晚。
那天,吃过晚饭,来福把财旺拉出工棚,低声说,大家都去舞厅,你怎么就是个死脑筋,一个人呆这儿睡大觉呢?去吧,我们大家一块儿去。来福近四十岁,出来做民工有五年了。在村里,按辈分,财旺得叫他一声叔。况且,财旺能到省城当上一名建筑工,还是来福的功劳。来福的话,财旺不能不听。
我跳不来。财旺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来福。
大家都说你不合众哩,你不想混了?来福说完这话,口气陡地硬起来。他说,跳不来,也得去!财旺知道不去不行了,于是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兄弟们,走罗!来福吆喝了一声。那些像难民营一样的工棚里,立刻便钻出一些黑黑的脑袋来。财旺看了一眼来福,转身朝他住的工棚走去。来福一把拽住财旺,不让他走。我喝点水去。财旺说。晚上吃的是白米饭,外加一大锅蒸土豆,财旺土豆吃得太多了,这会儿像没嚼烂似的,撑在胃里,怪不舒服。
财旺灌了一杯冷水,一路抹着嘴,重又回到来福身边。
一行人说说笑笑,向舞厅走去。
舞厅在九眼桥那边,刚上桥头,就看到一个红红的“舞”字在屋顶上闪烁。过了桥,穿过马路,就来到了舞厅楼下。一个大门黑一洞一洞的,像张着的嘴巴。嘴里,吐出一些似有若无的音乐。财旺壮着胆子,随来福等人进了大门,买了票,径直上了二楼的舞厅。
舞厅里很暗,只有几根光柱照在地上。那些光柱,五颜六一色一的,很好看。光柱很小,这让财旺想起了家里用的电筒。一些沙发,靠着墙壁摆了一圈。沙发上,坐着面孔模糊的男人和女人。男人手里的烟,像火星子一样,溅着红光。
财旺咳嗽了一声,说,好呛人,我到外面等你们。
来福一把抓住财旺,把他拉到一张沙发上,说,来了,就别走了,等这曲完了,你也乐一下吧。记住,一会有小一姐来请你,三曲十块钱,别给多了。
财旺抬头看了看,没见到跳舞的人,便说,没人跳呀!
来福“噗”地笑了。来福说,那两个转动着的,像篮球一样的东西看到了吧?财旺说看到了。来福说,就在那下一面。财旺“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果然,一曲终了,他就看到成双成对的搂一抱着从暗处走了出来。这时候,那些穿得又少又露的小一姐们,像猎人一样,四处穿梭走动寻找猎物。来福等人是老顾客,他们很快都成了别人的猎物。来福走的时候,低声对财旺说,别怕,胆子大些。不会跳乱跳吧,反正给了钱,踩了脚,白踩。
财旺不知如何回答,正在他犹豫怎么回答的时候,一个小一姐停在了他面前。
哥哥,跳舞吧。小一姐坐在财旺身边,一把抱住了他。
财旺浑身一激灵,舌头打不转了。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不会。
没关系,来吧!小一姐更放肆了,在财旺的脸上“啵”地亲了一个,把他拉进了舞池。
舞池里,全是人。他们抱在一起,笨拙地摇晃着。财旺被小一姐抱得紧紧的,回不过气来。财旺别开小一姐贴在脸上的脸,往外挣了挣。小一姐笑了笑,在他耳边哈着热气说,第一次来?财旺说,是的。别怕,小老公,我又不吃你。小一姐嘻嘻笑着。跳了一会,小一姐又说,小老公,我饿了。财旺说,没吃饭吗?吃了,现在想吃烧烤。小一姐说,还想吃你。接着,小一姐的嘴凑了过来。财旺觉得好热。一曲跳完,他一一摸一额头,全是汗。
第二曲跳完,小一姐拉着财旺坐到沙发上。来福走过去,把财旺叫到一边,问,爽吧?好热。财旺答非所问。别装了。来福瞅了一眼小一姐,又说,她的一奶一子那么大,一摸一着舒服吧?还没一摸一哩。财旺低声回答。啥?来福声音大了,你娃装处啊,家里娃儿都有了,怕个球,一摸一,不一摸一划不来。
第三曲开始了。财旺胆子大了些,也主动了些。一曲要完的时候,他的手终于伸进了小一姐的衣服里。请我吃烧烤吧?小一姐说。好啊,那走吧。财旺脱口而出。现在不行,我要挣钱,得十一点舞会结束。小一姐说。那我等你。财旺激动起来了。他一激动,小一姐的笑就更灿烂了。
不知不觉,三曲跳完了。财旺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还跳吗?小一姐问财旺。
财旺攥着一裤一兜里的五十元钱,想了想,说,不跳了,我等你。
小费给了吧。小一姐说。
财旺掏出钱,小一姐补了他四十,三张十元的,两张五元的。财旺接在手里,数完后,小一姐又伸出手,抢过一张五元的,说,给我做车费吧,谢谢了。财旺还没反应过来,小一姐早已像鱼一样滑一进了人一群一里。
财旺收了钱,就看到来福在找他了。他答应过请小一姐吃烧烤哩,如果来福找到他,要他一起回工棚,岂不失了信?财旺想也没想,神差鬼使般藏进了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点,财旺找到他等待的人,说,走吧,请你吃烧烤。
你还在呀,不去了,逗你玩的。小一姐吃吃地笑。她转过头,和身后另一个小一姐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笑得更响亮了。
财旺呆呆地站了一阵,无一精一打采地往楼下走。
请他跳舞的小一姐像一阵风,从后面吹上来,吹过他的身边,像没看见他一样。财旺跟在她后面,加快了脚步。
小一姐慢了下来。小一姐对财旺说,快回去吧,明天来,别忘了刷牙。
财旺这才想起,这些天活儿催得紧,他已经有三天没刷过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