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 /廖建华

王队长有俩特点。

一是极爱吃荤。一次看见路边卖死猪肉,价格比好猪肉便易一半,他一脸正经地说:“买几斤,总比吃青白小菜强嘛。”

二是头脑灵活。就说这次省里动员林改,全县四百八十个生产队,其他的队长都不敢试点,而王队长却踊跃请缨。这人真有能力,一搞就成功,还被评为省先进。

省里通知他到省城开经验交流会,会期十天,包吃包住。接通知后王队长非常兴奋,他认为省级开会的伙食肯定很油水。

到了省城,会议伙食却是上顿馒头稀饭,下顿素菜青汤加回锅肉。吃着吃着,队长生气了。他原本想,好不容易上趟省城,就算吃不到熊掌、鱼翅,也该吃吃龙虾、螃蟹吧?不料开会的伙食与家中没有两样。会议承办单位解释:时下讲究健康理念,要多吃素菜。涝肠寡肚,肝火直旺,王队长好不容易熬到把会开完。刚散会,他就一溜烟跑去农贸市场,大大方方花了五十元,买了一只大白鹅,准备找家馆子代为加工,慰劳一下委屈了十天的肚肠。

过西桥,到东街,进北巷,出南门,王队长抱着大白鹅,脚耙手酸逛了半天,没有哪家馆子愿意为其来料加工。垂头丧气的王队长只好马马乎乎吃了两碗豆花饭,背着挎包,抱着大白鹅,无奈去赶返程的火车。

王队长抱着白鹅到了进站口,被工作人员拦住,说活体动物不能进站。

郁闷的王队长抱着白鹅一屁股坐在榕树下抽旱烟。丢鹅吧又舍不得,卖鹅吧他一个大老爷们又怎麽在火车站喊得出来?王队长左右为难。一锅烟抽完,他终于计上心来。

他到车站的一个商店买了两根鞋带,一根鞋带栓鹅的脚,一根鞋带绑鹅的嘴。检票开始后,他把捆好嘴和脚的鹅揣在怀里,扣好棉大衣的扣子,把挎包压在胸前,昂首挺胸向候车室走去。

他把挎包轻轻放在安检机皮带上,若无其事继续弯着腰杆,装着去捡挎包,头一缩,腰一闪,他安全进了站,把鹅混上了车。

找到座位后,王队长把鹅从怀中抱出来。为了躲避列车员的眼睛,他又忙着把鹅装进挎包,只让鹅的脑袋露在包外。怀中取鹅,鹅又装包,王队长奇怪又滑稽的行为吸引了邻座的眼睛。王队长嘿嘿一笑,解释说:“这是刚引种的天鹅。这家伙不捆脚绑嘴装进包,它就要乱动乱叫。”“啊,原来是天鹅!”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惊讶地说,边说边伸出手去拉了拉白鹅的脖颈。她奇怪地问:“天鹅的脖颈怎麽也不长呢?”是啊,天鹅的脖颈怎麽不长呢?这的确是个让人难解释的问题。王队长脸庞一红,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只是杂交的。”说完后把装鹅的包塞往座位底下,然后假装打了一个哈欠,跟着就闭上双眼,假寐起来。

王队长在想:天鹅就是天鹅,普通鹅就是普通鹅,就连城市三岁小孩都能甄别,又怎么能蒙过乡亲们的眼睛?看来此路不通啊。但堂堂一队之长,千里购回一只普普通通的白鹅,古里古怪的,回家让乡亲们看见,还不被当二百五笑死?这张老脸今后还往哪放?王队长一堆胡思乱想。不过,王队长毕竟聪明,两个小时后他又想出了一条妙计。

回到县城,王队长直奔五交化商场。他买了双橡胶手套和一包大红染料,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弄了一个土坑,用溪水把染料兑好,放鹅进去浸泡。等鹅毛晒干后,王队长才抱着这只红鹅进了村庄。

王队长笑眯眯打省城回来,手上抱着一个大红鹅,颇引人注目,从村口到他家,屁股后跟着几个大人和一群娃娃。红鹅在阳光的照耀下,羽毛反射着煜煜光彩。大家对红鹅刨根问底,啧啧称奇。队长闪烁其词,说是外国进口的。队长一解释,大家更感兴趣,围着红鹅说过不停。有人说红鹅的肉也许像天鹅,尽管大家谁也不知道天鹅的味道;有人埋怨队长咋不买一对?这样一年半载,队上就是一片红艳;也有人小心翼翼伸手去摸红鹅的羽毛,感受一下红鹅的风彩。总之,队长家门口议论纷纷,热闹非凡。王队长坐在门口的青石礅上,自顾吧哒吧哒的抽旱烟,对众人的议论要么笑而不言,要么顺口打哈哈。

这时,那红鹅却“饿饿饿”地叫了起来,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它能不饿吗?队长老婆赶紧给它端了一盆清水,盆边撒了几把稻谷。看见吃的东西,红鹅激动不已,一个箭步冲向瓷盆。 “砰咚”一下,红鹅一脚把那盆清水踩翻,不偏不倚,清水浇向红鹅的身体。

“滴哒滴哒,”很块,红鹅身上起了反应,“血水”不断往下滴。

“红鹅流血了!红鹅流血了!”有人尖叫着喊起来。

王队长的脸骤然变红,正如那鹅。他赶紧低头深吸一口旱烟,那鹅似乎与他没有关联。

这会儿,已有人冲上去抱住红鹅,查看鹅伤在何处。从头查到尾,找不到原因,这人的双手反而变得绯红。他把手凑到鼻尖,“没有腥味,未必是染的?”这位好奇者恍然大悟,一句道出端倪。

“哄”,全村人笑翻了天。

王队长的老脸挂不住了,屁股离开石墩,直起腰来,瞪着人群大吼一声:“骗子!啥子美国旱鹅?一点不能沾水!宰了,一人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