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落

【原文】

摇落伤年日[1]，羁留念远心。水亭吟断续，月幌梦飞沉[2]。

古木含风久，疏萤怯露深。人闲始遥夜[3]，地迥更清砧[4]。

结爱曾伤晚，端忧复至今[5]。未谙沧海路[6]，何处玉山岑[7]。

滩激黄牛暮[8]，云屯白帝阴[9]。遥知沾洒意，不减欲分襟[10]。

【注释】

[1]摇落：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后以“摇落”形容秋天凋残、零落的景象。

[2]月幌：《文选·雪赋》：“月承幌而通辉。”庄子：“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儿没于渊。”幌：帷幔。飞沉：谓飞鸟与潜鱼。

[3]遥夜：应璩《杂诗》：“秋日苦促短，遥夜邈绵绵。”

[4]清砧：捣衣声清越。

[5]端忧：深忧。谢庄《月赋》：“端忧多暇。”

[6]沧海路：冯浩注“以入海求仙比喻入朝”。

[7]玉山：西王母所居之地。谢朓《郡内高斋闲坐答吕法曹》：“若遗金门步，见就玉山岑。”这里以“玉山岑”比喻清要之职。

[8]黄牛：即黄牛滩。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二》：“江水又东径黄牛山，下有滩，名黄牛滩。”

[9]白帝：即白帝城。东汉公孙述所筑，故址在今四川省奉节县白帝山上。

[10]分襟：犹分袂，离别。

【译文】

秋天草木摇落，让人不禁伤感一年将尽，长期停留在外地，徒生思念远方亲友的心情。靠近水的亭子，吟诵的声音时断时续；月透帷幔，在梦中化为飞鸟上升，化为潜鱼下沉。古树长久地被寒风吹拂，流萤害怕更深露重。当人闲下来才知道夜晚的漫长，地远的时候捣衣声更加清越。曾经伤感相爱太晚，这种忧患延续到了如今。不知道入海求仙的道路，哪里才是西王母所居的山顶？暮宿黄牛滩，水流依然湍急，阴云积聚在白帝城。在远处知晓流泪中的情思，不亚于当年将要离别之时。

【赏析】

杨柳《李商隐评传》认为此诗是诗人桂管归途滞留荆巴时作，大体可信。此诗以“摇落”起兴，承宋玉《九辩》悲秋伤仕途不遇传统，寄托诗人羁旅伤怀、思念妻子、宦游不顺的复杂情绪。开篇点明时令及诗人“羁留”处境，景残岁暮最易生“念远”之心。“水亭吟断续，月幌梦飞沉”不写诗人对妻子的思念，反而想象妻子王氏也在思念着自己，彼此呼应，互相念远，意境朦胧，更增愁绪。“古木含风久，疏萤怯露深”，视角转换至诗人自身，古木描写“摇落”之景，借疏萤抒发“羁留”之情。古木苍老，疏萤脆弱，寄托诗人苦于仕途不顺已久，深受其害之深，仿佛已度不过这个深秋。“人闲始遥夜，地迥更清砧”，诗人洞察入微，将普遍性的心理感受与物理现象结合起来，抒发诗人忍受漫长、冷寂黑夜后的煎熬。捣衣声以声衬静，它是寂冷黑夜中的清冷温情，却勾引起宦游人更浓的思乡怀妻情绪。“结爱”四句将夫妻情深与宦途失意的情绪融合在一起。前两句写恨相爱太晚、爱之深至，本不愿舍去二人相处的一分一秒，却因生活和理想不得不分隔两地，无法相见，愁绪满怀。后两句写宦途遇冷，欲寻无路，欲登无梯，“摇落”与“羁留”之情一并道出。末四句，通过黄牛滩险、白帝城阴，暗示诗人自身压抑苦闷的心境，以景结情，情景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