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诚实的滋味 (2)
布默施密特先生宣布第三局“开始”！一声令下，两位选手谨慎地朝对方逼近。弗莱迪四脚着地，戈尔切毛着腰，一手护着腹部。忽然，戈尔切冲上前来，抓住弗莱迪的腿，一人一猪一时奋力扭作一团，在台上翻滚。戈尔切先生不断地想要抓牢弗莱迪，可每次都让他给逃了。不过小猪刚逃出一下，那边就又来了一下，一次次，他的身子越来越挨近地面了。他看到布默施密特先生过来摇晃着他们，并从他的肩膀边望过去，注意两个人的肩膀有没有同时着地。他还瞥了一眼里欧，看见他正在绝望地摇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却还是被无情地摁住。他的左肩胛已经抵在地上了，他的右边肩膀也渐渐放了下去，放了下去──可是忽然，戈尔切先生出状况了，他叫了一声，拍打着后脑勺，弗莱迪逮着机会猛地挣脱了出来。
不一会儿，戈尔切又捉住了他，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戈尔切的左手正箍住弗莱迪的脖子，右手钳住他的左后肢。弗莱迪绝望地挣扎着，大口喘着粗气。这时，对手似乎被一股电流击中，又叫了起来，放开箍住弗莱迪脖子的左手。
一次次地，同样的事情不断发生。弗莱迪几乎不用挣扎了，一旦自己快要被按倒在地，戈尔切身上就会发生这种情况，弗莱迪就挣脱了出来。就跟在气球吊篮里摔跤那一次，有里欧在一旁暗中帮忙的情形差不多。可是眼下这赛场台子上，除了他们两个，只有布默施密特先生弯下腰来盯着他们，焦急的面孔不停地在弗莱迪眼前晃动，时上时下，忽左忽右。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就是戈尔切的体力渐渐不支了。他已经错过了一大把得胜的机会，这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眼下他正喘着粗气，手上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动作也慢了下来。在观众看来，就像是一部慢镜头播放的摔跤动作片。忽然，他呻吟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倒在弗莱迪身上。弗莱迪身子一扭，用鼻子把戈尔切拱翻过来，压住他的背。
“第三局，弗莱迪胜！”布默施密特先生叫道。他抓住弗莱迪的右前蹄举了起来：“女士们先生们，冠军诞生了！英勇的小猪弗莱迪赢得了由布默施密特空前绝后超豪华马戏团慷慨解囊的一百元奖金！”他把一卷钞票递给了弗莱迪。
舞台下面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戈尔切慢慢地爬了起来。他想说点儿什么，可是下面太吵了，没人听他的。布默施密特先生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
“下面，”布默施密特先生说，“来自围溪城的气球员亨利·皮·戈尔切先生有几句话要讲。他虽然注定失败，却勇敢地付出了尝试，将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如同美丽的南法利赛村一般长存，映照在围溪城明净的河水中。朋友们，一场勇敢的战斗，记入史册当之无愧，就像塞莫皮莱战役，就像阿拉莫之役，就像布默施密特……”
“喂，老板，”里欧打断道，“让他说吧。”
“噢？”布默施密特先生说，“老天，是呀。下面，有请戈尔切先生。”
“要不是有人总拿针戳我，”戈尔切喘着气说，“他才不会赢呢。”
“针？”布默施密特先生说。
“瞧我脖子后面。”戈尔切先生说着转过身去。
“没有针呀。”布默施密特先生说。
“当然没有针！可你能看见那些被戳到的地方。”
“全是小红点。”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哦，对了，戈尔切，你搞不好是得了麻疹。妈呀，里欧，这下完蛋了！我们的动物一个都没得过麻疹，是吧？戈尔切先生，请你马上离开，麻疹们会传染的。”
“老板，没有‘们’。”里欧说道。
“老板，没有‘们’？”布默施密特先生重复道，“里欧，这叫哪门子话？真是的，你说话越来越叫人听不懂了……”
“疹子虽然很多，”里欧说，“可是麻疹就叫麻疹，不叫麻疹们。”
“要是那些大象、老虎、鬣狗什么的全都感染上了，可不就是麻疹们吗？耗子也没有‘们’，麻疹也不用‘们’，”他嘟囔着，“我永远搞不懂这些东西，戈尔切先生……”
“等一下。”弗莱迪说道。他看见音乐台上方黑黢黢的屋顶下面闪烁着一道晶莹的亮光──像是阳光照在一根蛛丝上的反光。走近了，他看出来，这是一根从屋顶中央垂下来的蛛丝，就悬在他的脑袋上方，这头正坐着韦伯先生，那眼神──弗莱迪琢磨着，虽然要搞清楚一只蜘蛛的表情着实有点儿困难，哪怕凑得这么近了──很是自得其乐。
“戈尔切先生说得对，”他说，“不过不是针戳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一只蜘蛛。他从上面吊下来，一旦你要赢的时候，就叮你一口。对不起，我想他是好心想要帮我。可这不公平。这钱不应该属于我。”他把那一沓共一百块递给戈尔切，“你赢了。”他说，“这钱应该给你。”
戈尔切惊奇地看着小猪：“你是说……把这钱给我了？”
“我输了。”弗莱迪说，“公平较量的话，不该是我赢你。”
戈尔切皱起眉头，不自在地用手指抚平那一沓钱。“是的，”他说，“是该这样。你本可以留下来的──我想你也知道吧？没人看见那蜘蛛。裁判也没看见，裁判没看见，就不算数。是的。”他说着迅速地瞥了一眼弗莱迪，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钞票。“你这么喜欢诚实的滋味？”他问。
“也不是。”弗莱迪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比恩先生认为我很诚实，我不希望他说错了。”
“嗯，”戈尔切说，“我想大概没人认为我诚实。”
“哪里会有呢？”里欧一本正经地说。
戈尔切没有理会这句话。“也许下次我可以试试诚实的味道。”他若有所思地说。
“你现在就可以试试，”弗莱迪说，“把那两百块钱还回去就好了。”
“现在？”戈尔切叫道，“哦，不是现在，不是今天。今天戈尔切还鼓不起这个勇气。等哪天碰上戈尔切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可以试着从一点儿小事情开始──比如一毛钱什么的。要慢慢来。”他套上了汉尼拔为他撑开的袍子。
布默施密特先生走到台前，向大家解释刚才的事情。大家听说戈尔切拿了奖金，纷纷发起了牢骚。好在布默施密特先生知道如何控制观众的情绪，他解释道，虽然按照公平竞争的原则，戈尔切拿了那钱，可是实际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赢，因为第二次其实是韦伯先生打败了戈尔切先生。
“那钱应该归那只蜘蛛。”一个男人叫道。
“老天，一只蜘蛛要一百块钱干什么？”布默施密特先生说。
“买一大堆苍蝇。”又一个男人说道，全场爆发出一阵哄笑。
“喂，走吧，小猪。”里欧说着，瞥了一眼戈尔切，他正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只大钱包，把钱塞进里面，气球佬看上去又气又恼。
“戈尔切，怎么了呀？”里欧咧嘴笑着，“这钱上有火还是有老虎，咬着你的手啦？”
“喂，说话注意点儿。”戈尔切阴沉着脸。
“嘿，发什么脾气呢？”狮子回击道，“你赢了比赛，拿了钱，应该高兴。”
“发什么脾气？发他的脾气。”戈尔切指着弗莱迪说。
“喂，老天爷！”弗莱迪有点儿冒火，“什么叫发我的脾气？我都把钱给你了……”
“就是因为这个！”戈尔切打断道，“明明是我赢了比赛，不是吗？结果大家都因为你不要钱而表扬你。”
“卑鄙小人！”里欧一脸厌恶，“大家表扬他，是因为就算你跟他耍手段，他还是要跟你讲公平。”
戈尔切双手扶住膝盖，蹲下来生气地瞪着弗莱迪。“你觉得自己比我了不起，”他暴怒地说，“大家都觉得你比我了不起。戈尔切可受不了这个！”他忽然叫道，跳起来在钱包里一阵乱翻，抽出一沓钞票，扔在弗莱迪脚下，“戈尔切不能让别人说自己连只猪都不如！”
弗莱迪拾起那钞票。“两百块。”他说，“这是比恩先生的钱。怎么，戈尔切先生……”
“拿走，”戈尔切打断他的话，“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我马上就要改变主意了，我已经感觉到后悔了，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戈尔切，你真傻。你就拿两百块钱换来大家说你跟一只猪一样好？’我没办法面对这个声音了。怎么还不走！你们还在等什么？”
“喂，杀了我吧！”里欧说，“那个人想要做个老实人，我们干吗要拦他？小猪，拿上你的钱，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