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我把五哥丢了
我们家的生活完全变了。我不敢度过漫漫长夜。当黄昏逼近时，我心里就会产生莫名的焦虑。现在，回到我们住着的屋子，原本是拥挤不堪生机勃勃的，如今却空荡的让我心虚。大哥的床空着，四哥的床空着，他们俩在哪里，能否会回来，是未知的，起码还留给我们一丝的希望。但是，二哥的床永远地空着了。
五哥更受不了这种空荡带给他的孤独，他干脆就每夜都钻进我的被子里，对我说：“让我挨着你就行。”
这样，我和五哥睡在一张床上，胖三哥整日昏睡，开始没完没了地说梦话了。说起来很奇怪，自从大哥去找四哥，二哥又永远离开了我们后，胖三哥竟然开始说起了梦话。那时，天是炎热的。但是，我摸到五哥的身上时，他的身体却是奇怪的冰冷。
“五哥，你病了吗？身上这么凉啊？”我推了推睡熟的五哥。
五哥醒了：“你说什么？”
“你没觉得身体不舒服吧？你浑身一点热度都没有，冰凉冰凉的。”
“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五哥翻了一个身，又睡了。我睡不着，瞪大了眼睛，用手不停地试着五哥冰冷的体温。
我终于受不了五哥身体奇异的冰冷，悄然起身，去叫醒爸爸。我一进爸爸的屋子，爸爸就翻身坐起：“出了什么事？”
自从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后，爸爸的神经绷得很紧，觉也很轻，听到一点点声音就会醒来。
“我觉得五哥出事了。”
“小点声，别让你奶奶听见了。你五哥出了什么事？”爸爸光着脚下了床，揽着我的肩膀小心地走出屋子。
我告诉爸爸，五哥的体温很不正常，像冰块一样的凉。我说完，看见爸爸的眼神中出现出一种少有的恐惧和慌乱，看来，像五哥身体的异常，是见多识广的爸爸没有见过的，也从没有听说过的。
爸爸站在熟睡的五哥身边，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五哥的身体。爸爸的手却像是被电着了一样缩了回来，等他平息了一下心情之后，他又把手放在了五哥的身体上。从五哥的脚摸起，一直摸到五哥的头。
“怪啊，你五哥吃饭睡觉都正常，身体怎么会是这样的？怪啊，像冰一样。”爸爸为了证实五哥身体的温度，又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试了试，然后又在五哥的身体上抚摸起来：“但愿你五哥不要再出事了，但愿他这不是病。可是，这不是病为什么会这么冰啊？”爸爸就在矛盾的心情中自问自答，让我看见了爸爸心里藏着的痛苦。
爸爸不让我把五哥的奇怪现象告诉奶奶和妈妈，也不要让小妹知道。爸爸不想让他们再为家里的意外担心了。爸爸还告诉我，他会打听一下像五哥身体的异常，会不会是病，会不会影响五哥的生命。我问爸爸，我能为五哥和家里做什么事？爸爸摇着头说：“不，你们已经做了很多了，剩下的让爸爸多做一些吧。”
我领着五哥和小妹去大塘学校上课时，奶奶总是把我们送出很远，并一再对我说：“六子啊，照顾好你的五哥和小妹啊！”
我冲着奶奶喊：“放心，奶奶！”
我左手领着五哥冰冷冰冷的手，右手拽着小妹的热乎乎的手。我心里想，在我今后的生命中，我不会轻易地松开这两只手的。
在大塘学校，我们看见晚阳老师的儿子秋安也来坐在教室里，他根本不上课，他只是待在家里无聊，才被晚阳老师领到学校来的。晚阳老师还对我们说，把儿子秋安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放心，他会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坐在路边，盯着路上的猪们看，如果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猪，秋安就会不由自主地尾随在身后。受了惊吓的猪会报警，火速赶到的警察会把秋安拦住，审问他。每次，秋安都会跟大塘的警察说，他是大塘学校的老师晚阳的儿子。警察们都知道大塘学校的老师晚阳，晚阳老师在大塘的威望很高，迫于他名声，就会把行为不规的秋安放了。
“我是素食主义者，我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贪婪的食肉动物。我想改变儿子秋安的生活。”晚阳老师不止一次这样对我们说。
天太热了，简直是想把我们烤熟了。秋安就穿着一个大大的裤衩，躺在大塘学校的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树下打瞌睡。
晚阳老师给我们上课时，总是让一个学生跑到大树下叫醒儿子秋安。晚阳老师不想让儿子白天睡太多的觉，到了晚上又不睡，一天到晚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我在一个上午，就叫醒过秋安两次。那一次，晚阳老师让五哥去叫醒秋安。五哥去了，我们接着听晚阳老师讲课。
突然，从大树下传来五哥的叫声：“你松开我！松开我！你勒疼我了……”
我一听是五哥的呼救声，就蹿出了教室。晚阳老师和同学们都跟着冲了出来。我看见白胖白胖的秋安把五哥紧紧地抱在怀里，五哥小小的身体在秋安的怀里死命地挣扎，想从秋安的手臂里挣脱出来。但是，小小的五哥在人高马大的秋安怀里，就像是一只可怜的猫。五哥只能把嘴巴从秋安的两臂间露出来，除了呼救，还要玩命地呼吸。五哥再被秋安抱一会儿，就被勒死了。
“你松开我五哥！”我冲着秋安大叫一声。
秋安没理睬我。他反而更紧地抱紧了五哥，还兴奋地叫道：“真凉快啊，他真凉快啊！我太舒服了，太舒服了！”
我一听就急了，秋安发现了我五哥身体的冰冷现象，抱着我五哥在驱逐炎热呢！我一嘴巴就把秋安拱翻在地，五哥也从秋安的双臂间逃了出来，蹲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秋安一下子恼了，站起来想抓住我，我一点都不客气，又一嘴巴把秋安拱翻在地。秋安倒在地上，没有轻易爬起来。
晚阳老师问秋安：“你欺负小同学了？”
秋安指着五哥说：“他，他，他身上像冰一样凉快……”
晚阳老师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他身上怎么了？像冰？”
小妹看见五哥蹲在一边喘粗气，就把一只手放在五哥背上想替他揉一下，也发现了五哥身上的冰冷：“五哥啊，你身上怎么了？这么凉啊？”
秋安忘记了我把他拱翻在地的事了，对晚阳老师说：“爸，你听见她的话了吧？她也发现她五哥身上像冰一样凉快了。”
晚阳老师盯着五哥，慢慢走过去：“你起来，站起身来，让老师试试你的体温。”五哥站起身来，把一只手伸给晚阳老师。但是，晚阳老师没有去握五哥的那只手，而是摸五哥的头，脸，脖子，身上，腿，一直到脚。
晚阳老师吃惊地看着五哥说：“真怪啊，世界上的生命中还有这样的现象，真的很怪啊！真的像冰一样凉啊！”
这时，秋安凑到了我五哥身边，伸出双臂要抱五哥。我一把将秋安拽开：“你别动我五哥！”
“我想抱抱你五哥。”秋安的欲望还是命令他朝五哥伸出双臂。
“你离我五哥的身体远一点！”我冲秋安吼道。我必须保护五哥，我已经向奶奶保证过，向爸爸保证过，一定要保护好五哥和小妹。
晚阳老师冲儿子秋安严厉地说道：“你别碰小五同学。”
“他身上像冰一样凉快，抱着他，我很舒服……”秋安眼巴巴地盯着五哥。
晚阳老师对儿子说：“不许你动他！”
我看见秋安的两只手相互揪着扯着，像是两只手在发痒。他虽然没再动五哥，但是，秋安的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我五哥的身体。
晚阳老师领着我们回教室上课时，他的儿子秋安不在树下睡觉了，他也跟着我们坐在教室里，不听课，只是盯着我五哥的背影，片刻都没离开。
我很不安。为秋安的那种贪婪的眼神不安，也为五哥的平安担心。放学时，我没忘记左边扯着五哥冰冷的手，右边拽着小妹热乎乎的手。秋安像吃了迷幻药似的尾随着我们。一直尾随我们到了家里。我让五哥和小妹进了家门，把门从外面关上，然后转身冲秋安走去，秋安看见了我一脸的怒气，他挺识趣，转身就跑掉了。
第二天，秋安还是尾随着我和五哥小妹回家，我们进屋后，秋安就赖在门口不走，又被我撵走了。
从第三天开始，我们家门前无缘无故地围了很多的左邻右舍，还有很多来自大塘境外的游人。我们家什么时候成了旅游景点？我问爸爸和奶奶，他们也闹不明白。结果，爸爸问门外的邻居们：“你们围在我们家的门前做什么？”
有邻居拿出了一份大塘的报纸：“你快看看吧。”
爸爸展开那张报纸，我也凑了过去，看见赫然印着一个大标题：天下奇猪，通体冰冷。世界少有，隐身大塘。
爸爸心烦地把报纸扔了：“真是不让我们家安静啊。”爸爸转身进了屋，嘱咐我：“看住你五哥，不要让他上街，也不要上学了。就是不要让你五哥露面，等好奇的风刮过去后，再让五哥出门。记住了？”我说，我记住了。
我和五哥小妹没去大塘学校上课，到了下午，晚阳老师来到我们家，跟我们说起了他儿子秋安，说是秋安把五哥的秘密泄露出去的，所以，才有了报纸上的文章，才引来了旅游者。晚阳老师还说，他正准备把儿子秋安送回老家，离开大塘。晚阳老师没有信心把儿子改造成一个素食主义者了。秋安在大塘的这段生活，基本上是在堕落，是一个十足的废人了。晚阳老师唉声叹气：“我能给你们讲好课，把我掌握的知识传授给你们。但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上，我是一个完全失败的人。”
为了躲避游人和大塘的那些好奇的猪们，天多热，多闷，我和小妹都守在五哥身边，陪着五哥在家里玩。那几天，我才知道足不出户的寂寞和无聊。
五哥突然想了一个主意，他让我去大塘的露天水池背回一些黑泥。我问五哥，黑泥也不能吃，要它做什么？五哥说：“我闲着没事，搞点黑泥塑。”
“就是晚阳老师教过的泥塑？”我有点明白了五哥的用意，觉得这主意不错。
奶奶老了，她经常坐在床上打盹。问她一句话时，她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时，会问你：“你刚才好像问我一件事？”这时，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了。爸爸妈妈在外上班，奶奶已经老得不能交给她什么事了。我就告诉五哥和小妹：“谁也不要出门，除了爸爸妈妈回家了，再开门。天再热，也不要去院子里乘凉，等我回来再说，好吧？”
等五哥和小妹答应了我，我才跳窗户出了家。因为我家的院门外还有一些猪和游人围在那里不肯离开。但是，已经明显比前两天少了很多。
我背回了很多的大塘黑泥。五哥一见黑泥就有了笑意，开始玩黑泥了。我和小妹也陪着五哥玩，但不知道该用黑泥塑点什么。五哥不再抬头，心思都在手中的黑泥上了。一会儿，他就捏出了一个东西，我凑过去一看，是一只小猪，很像是……我差一点惊叫起来：“你捏得好像是……大哥啊？”
五哥有点得意地笑了：“看来有点像吧？”
小妹看了这只黑泥猪说：“像像，挺像的。你们一说是大哥，就越看越像了。”
五哥把“大哥”小心地摆在窗台上，又开始埋头捏手里的黑泥。我真的佩服五哥的手，他能把二哥眼神中的忧郁捏出来，看见黑泥猪的眼睛，就让我看见了二哥生前的忧郁样子。一天里，五哥就把“大哥”和“二哥”摆放到了窗台上。
那天的夜里睡觉时，我们都感到了少有的踏实，因为有“大哥”和“二哥”的陪伴吧？第二天，我又一次跳了窗户，去露天水池背回了黑泥。五哥又把四哥的泥塑捏出来了。四哥的泥塑表情看上去更有特点：专横，不讲理，贪婪。但是，五哥还是把“四哥”摆到了窗台上。我们都忘记了四哥带给我们的不愉快，只剩下了亲情和思念。
五哥用黑泥捏出的胖三哥就更像了，用时很短，几分钟就塑出了胖三哥的样子。胖三哥看见了，顽固地说不像，就是不像。
小妹认真，大叫道：“太像了！”
当五哥把泥塑“胖三哥”摆到窗台上时，胖三哥说话了：“你别把我摆到窗台上！”小妹就嚷嚷：“你说过它不是你啊？”
胖三哥说：“我不想把不像我的泥塑摆到窗台上。”
我对三哥说：“你开始不讲理了。”
胖三哥看了看我：“我就不讲理了。”
我对五哥说：“接着玩你的泥塑，别理三哥。”
胖三哥不愿意看我们玩大塘的黑泥巴，觉得我们无聊。其实，我们觉得胖三哥更无聊。好在三哥已经会说梦话了，过去，三哥连梦都不会做的。
现在，奶奶坐在那里打盹，胖三哥就躺在奶奶身边睡觉。奶奶醒了，三哥就睁开眼睛，但是，他身体不动。三哥在想，他起来了一会儿还要躺下睡的，所以就不起来了。胖三哥是越来越胖，越胖就越懒。到了天最热的时候，胖三哥就躺在阴影里，张着大嘴巴喘气，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还是喘不上气。那时，我们就很少看见走动的胖三哥了。到了我们吃饭的时候，胖三哥也不愿意坐到餐桌旁边。妈妈会盛一盆粥，端到胖三哥躺着的地方，摆在他的嘴边。
我劝胖三哥，要多走动走动，这样下去很危险的。将来连路都不想走了。胖三哥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不想走了。”
天可能是太热了，胖三哥受不了了，他拖着胖胖的身体，摇晃到了街边，看见有一条有水的排水沟。胖三哥没多想，觉得那水沟里肯定凉爽，就躺倒在臭水沟里，还惬意地在发着臭味的水沟里哼哼着。
因为我看见平时很少出门的胖三哥走了出去，就跟了几步，见他傻瓜一样扎进水沟里，我就急了，想把他胖胖的身体拖出来。但是，我拖不动，他的体重比我的能重两倍，再加上胖三哥根本就不想从臭水沟里面出来。就在我要把胖三哥拖出臭水沟时，他一用劲，反倒把我拖进臭水沟了。
我一闻见臭水沟里的恶臭味，和我身上粘着的肮脏的东西，我就开始动手打胖三哥的脸，我从心里厌恶他的堕落和不求上进：“你就是一堆臭肉，一堆不能闻的臭肉！你除了吃就是睡，没出息的猪。对了，你还有一个功能，你可以拉屎撒尿。你的肚子里必须拉空了，给下一顿饭腾出空地来，再吃，然后再拉……”
胖三哥已经不能还手了，他胖得连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他抬起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脸：“你打吧，你打吧，我就这样了，我就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老四跑了，大哥找四哥去了，二哥死了。五弟连个门都不能出，我们家的日子是什么日子？我过够了，我过一天是一天，谁也不要管我，管我干什么？我现在就想躺在水沟里凉爽一下，还不行吗？现在的日子都让我憋死了，我都要憋死了……我求求你了，六子，你让我在水沟里待一会儿吧……”
听了胖三哥的话，我一下子就呆坐在臭水沟里了。我心软了，我觉得胖三哥很可怜，面前脏臭无比的胖三哥的内心里，竟然还藏着那么多的委屈。我说：“三哥，回家吧。用水洗一洗，把自己洗干净，振作起来，我们跟着奶奶爸爸妈妈好好过日子，二哥是不在了，但是，大哥去找四哥了，我觉得大哥一定会把四哥找回来的！”
我把手伸给了胖三哥，抓住他的手。胖三哥从臭水沟里站了起来，跟着我回到院子里。我拿了洗脸盆，端着清水放到胖三哥面前：“把自己洗干净。”我看见胖三哥点点头，开始清洗自己身上的臭味。
等我回到屋里看五哥和小妹时，发现五哥没了。奶奶又坐在自己的床上打盹，小妹独自玩黑泥巴。我问小妹：“五哥呢？”
小妹就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刚才还蹲在这里捏泥巴呢，怎么没了？”
我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冒出来，浑身都抖动了一下：“五哥！”我冲出院门时，发现围在我们家门前的猪和旅游者都散去了。大街上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五哥的影子了。
我心里知道，我把五哥弄丢了。
五哥有点得意地笑了：“看来有点像吧？”
小妹看了这只黑泥猪说：“像像，挺像的。你们一说是大哥，就越看越像了。”
五哥把“大哥”小心地摆在窗台上，又开始埋头捏手里的黑泥。我真的佩服五哥的手，他能把二哥眼神中的忧郁捏出来，看见黑泥猪的眼睛，就让我看见了二哥生前的忧郁样子。一天里，五哥就把“大哥”和“二哥”摆放到了窗台上。
那天的夜里睡觉时，我们都感到了少有的踏实，因为有“大哥”和“二哥”的陪伴吧？第二天，我又一次跳了窗户，去露天水池背回了黑泥。五哥又把四哥的泥塑捏出来了。四哥的泥塑表情看上去更有特点：专横，不讲理，贪婪。但是，五哥还是把“四哥”摆到了窗台上。我们都忘记了四哥带给我们的不愉快，只剩下了亲情和思念。
五哥用黑泥捏出的胖三哥就更像了，用时很短，几分钟就塑出了胖三哥的样子。胖三哥看见了，顽固地说不像，就是不像。
小妹认真，大叫道：“太像了！”
当五哥把泥塑“胖三哥”摆到窗台上时，胖三哥说话了：“你别把我摆到窗台上！”小妹就嚷嚷：“你说过它不是你啊？”
胖三哥说：“我不想把不像我的泥塑摆到窗台上。”
我对三哥说：“你开始不讲理了。”
胖三哥看了看我：“我就不讲理了。”
我对五哥说：“接着玩你的泥塑，别理三哥。”
胖三哥不愿意看我们玩大塘的黑泥巴，觉得我们无聊。其实，我们觉得胖三哥更无聊。好在三哥已经会说梦话了，过去，三哥连梦都不会做的。
现在，奶奶坐在那里打盹，胖三哥就躺在奶奶身边睡觉。奶奶醒了，三哥就睁开眼睛，但是，他身体不动。三哥在想，他起来了一会儿还要躺下睡的，所以就不起来了。胖三哥是越来越胖，越胖就越懒。到了天最热的时候，胖三哥就躺在阴影里，张着大嘴巴喘气，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还是喘不上气。那时，我们就很少看见走动的胖三哥了。到了我们吃饭的时候，胖三哥也不愿意坐到餐桌旁边。妈妈会盛一盆粥，端到胖三哥躺着的地方，摆在他的嘴边。
我劝胖三哥，要多走动走动，这样下去很危险的。将来连路都不想走了。胖三哥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不想走了。”
天可能是太热了，胖三哥受不了了，他拖着胖胖的身体，摇晃到了街边，看见有一条有水的排水沟。胖三哥没多想，觉得那水沟里肯定凉爽，就躺倒在臭水沟里，还惬意地在发着臭味的水沟里哼哼着。
因为我看见平时很少出门的胖三哥走了出去，就跟了几步，见他傻瓜一样扎进水沟里，我就急了，想把他胖胖的身体拖出来。但是，我拖不动，他的体重比我的能重两倍，再加上胖三哥根本就不想从臭水沟里面出来。就在我要把胖三哥拖出臭水沟时，他一用劲，反倒把我拖进臭水沟了。
我一闻见臭水沟里的恶臭味，和我身上粘着的肮脏的东西，我就开始动手打胖三哥的脸，我从心里厌恶他的堕落和不求上进：“你就是一堆臭肉，一堆不能闻的臭肉！你除了吃就是睡，没出息的猪。对了，你还有一个功能，你可以拉屎撒尿。你的肚子里必须拉空了，给下一顿饭腾出空地来，再吃，然后再拉……”
胖三哥已经不能还手了，他胖得连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他抬起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脸：“你打吧，你打吧，我就这样了，我就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老四跑了，大哥找四哥去了，二哥死了。五弟连个门都不能出，我们家的日子是什么日子？我过够了，我过一天是一天，谁也不要管我，管我干什么？我现在就想躺在水沟里凉爽一下，还不行吗？现在的日子都让我憋死了，我都要憋死了……我求求你了，六子，你让我在水沟里待一会儿吧……”
听了胖三哥的话，我一下子就呆坐在臭水沟里了。我心软了，我觉得胖三哥很可怜，面前脏臭无比的胖三哥的内心里，竟然还藏着那么多的委屈。我说：“三哥，回家吧。用水洗一洗，把自己洗干净，振作起来，我们跟着奶奶爸爸妈妈好好过日子，二哥是不在了，但是，大哥去找四哥了，我觉得大哥一定会把四哥找回来的！”
我把手伸给了胖三哥，抓住他的手。胖三哥从臭水沟里站了起来，跟着我回到院子里。我拿了洗脸盆，端着清水放到胖三哥面前：“把自己洗干净。”我看见胖三哥点点头，开始清洗自己身上的臭味。
等我回到屋里看五哥和小妹时，发现五哥没了。奶奶又坐在自己的床上打盹，小妹独自玩黑泥巴。我问小妹：“五哥呢？”
小妹就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刚才还蹲在这里捏泥巴呢，怎么没了？”
我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底下冒出来，浑身都抖动了一下：“五哥！”我冲出院门时，发现围在我们家门前的猪和旅游者都散去了。大街上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五哥的影子了。
我心里知道，我把五哥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