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斜阳45°下

在我们跌跌撞撞地成长的时候,有朵残阳,呈45°,缓缓倾斜下落。——题 记

爸慢慢老了,我在恍惚间陡然察觉。

院子里的木槿花开了,我开学的日子也到了。

早饭是丰盛的。爸往我碗里夹着红烧肉,我说:“你也吃啊!”妈说:“你爸有胆囊炎,吃不了油腻的。”我偷瞥一眼爸的脸,那么黄,黄中带着黑,带着憔悴。我忍着眼里的泪。

开始搬行李。三大件床上用品,两个箱子,其中一大半都是书:够把爸那辆小现代装得满满的。爸走到一个箱子前,拎起把手,可箱子居然纹丝不动。他意外地搔了搔头,打开箱子,搬出了三分之一的书,又拎了一次,这次箱子刚好离开地面。我从旁边提着另一个箱子经过时,看到他涨红了的脸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他沮丧地望了我一眼,我扭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心,仿佛在颤抖。

很快就到了学校。宿舍在三楼,爸又默默地从箱子里拿出几本书,然后提着箱子,步履维艰地走着。我赶紧走到宿舍,放下东西,使足了力气去接他手中的箱子,却用了个空力箱子不是那么重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愣愣地呆住。这是我曾经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的父亲吗?爸6岁丧母,16岁辍学养家,26岁组建建筑队……我仿佛看见爸在工地上摸爬滚打,衣服上沾满泥灰;仿佛看见爸站在脚手架上,费力地指挥叫嚷;仿佛看见爸坐在寒冷的潮湿的窝棚里,嚼着馒头白菜……而爸46岁时罹患肌肉萎缩,回到家里,搬不动一个箱子……我的内心像被某种利器刺着、挖着,撕裂般地疼痛。时间在加速流动着,不放过任何一个中年男子,逼着他往前赶,直到他一身伤病……

爸的喘息声唤回了我游离的心境。看着眼前被岁月摧残、经年操劳的父亲,我的眼睛终究禁不住感情的高温,一片迷蒙。

爸默默地老了,他已经无力再像以前那样,为哄好撒娇的我,背我上山捉蚂蚱嬉闹;

爸默默地老了,他已经无力再像以前那样,为帮我摘挂在树上的风筝,不顾一切地爬上树去,尽管手上挂满了伤疤;

爸默默地老了,他已经无力再像以前那样,精准记下我说的话,而错把“李子”当成“梨子”买来给我;

爸,默默地老了……

爸将他所有的青春、力量、汗水,全都挥洒给这个家,这个世界,在斜阳45°下,我的感动如潮水般,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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