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一九八九

树影斑驳的窗外,屋顶洒满清冷的月光,风掠过树梢,蛙声传出池塘。窗内,台灯投射出淡黄的柔光,映着白纸黑字,映着那挺直了背的身影,仿佛仍是那年的姑娘,仍是那渴求知识的目光。

一九八九年秋天,暖意逐渐在寒风中消散,姑娘倚着破旧的木门,盯着那本蓝色封皮的书,她过于专注,以致忽略了母亲的叫喊:“看看看看什么看,都不上学了还看什么书,干活去!”母亲粗暴地夺去手中的书,“饭都没得吃还看书!”姑娘眼里噙着泪花,在那个贫苦而枯燥的劳动岁月里,为了学习新知识,她别无他法,她不愿一辈子待在山里,那一年外出打拼的二十几人中,只有她一个女生。

在那个寒冷的冬季,姑娘没有回家,她不敢回,也没法回,她在街上瑟瑟发抖,细数自己在打拼过程中失败的经验和学习到的新知识,她感到自己仍是幸福的,她路过书店,透过玻璃看到了自己未看完的蓝色封皮的书,她没敢进去。她想,没有书,她也一定会继续学习,从此再没来过书店。那个冬天,姑娘为自己买了套衣服。

又是一年春天,姑娘在打扫女儿的房间,无意瞥见那本蓝皮书,姑娘凭借自己的努力学习,挣到了钱,结了婚,生了孩子,早就认为自己知识足够了。可是,可是再一次看到那本书,却仍然止不住心跳,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抽下书,翻开,仿佛仍然是那年,是那年的后续,是那熟悉的文字啊,姑娘再放不下书了。

盛夏的蝉鸣有时并不悦耳,可于姑娘来说总是享受。姑娘变了,变成了女儿崇拜的那个,好像总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的人,还开始给女儿辅导功课,不仅讲得对,而且绘声绘色。姑娘自豪极了。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详细?哦是的,这个姑娘是我的母亲,有时我也为她自豪,她无论如何都在学习,不管是那充满了贫苦的岁月,还是已经无需担心温饱的现在。

是啊,谁能想到五年前还在一段一段费力地去理解,一页一页查资料的几乎是文盲的人,现在能将历史事件一点一点分析透彻,还加入自己的理解阐述?

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又看见母亲坐在窗台边看书,一页一页,认真而专注,我仿佛又看见一九八九的那位姑娘,她又坐在了教室里,挺直腰板,孜孜不倦地汲取知识。

“母亲还在学习。”我笑了,日光清浅,映出姑娘嘴角的笑。

母亲总是留在那几年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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