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物

贯穿童年的除了电视机和夏天的冰西瓜就是一个玩字了。每当闲暇下楼玩耍,楼下的植物总要遭些无妄之灾。

楼下有片草地,旁余的杂草我都不认得,唯独那一根根长得像韭菜挤在一起随风摇摆的植物最得我心。每每约了同伴便一把一把将它们从中间折了,聚在一起,再找些尖利的石头来,这草就成了过家家的一道盘中餐。春夏时,这种草的草堆里还会开出白花来,不是像纸一样苍白,而是极富生机的嫩白,摸上去又软又滑,内里泛了些淡淡的黄,折下来做了姑娘们头上的花,剩余的草还是成了我们的“盘中餐”。

奇怪的是,我在老宅生活了六七年,花草年年折,它们却还是照时开,从不曾缺席我们的“盛宴”。现在想想被我们祸祸了的那些花草,真不知它们的后代是冒了多大的勇气才从土里冒出头来。

楼下的小道是三步一棵树,五步一品种。有一种树树身极粗壮,上面都是些粗糙的纹路,若论这些,它与其他的树木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同,但奇怪的是,它会流泪。树身的裂纹中时时淌出些金色的树脂,触上去粘粘的,没过多久便会凝成一颗颗小金珠,这时再用手去捏它便是硬的了。我见它时它在哭,我不见它时它也在哭,它时时哭、日日哭、年年哭,周身都是它晶莹的泪滴,当真是树中“林黛玉”。

沿着楼下小道往外走,过了拐角处,路旁生的便都是些矮松了。它除了树干,周身都是叶,叶色苍翠却又生成枝状,这一“枝”长去再分出个七八枝来,周身都长满,像是树上的圆锥。那叶摘下来一片也是树枝的形状,极小,可放在手心里,摸上去上面像是许多小点均匀分布,一节一节的。下雨天,枝叶上总会挂了水珠,晶莹剔透。不记得是从哪本古书中看得,说枝叶上的水珠子泡茶最好,大概还有些没头脑的“修仙”之语,雨停我便拿着小罐撑着花伞去收集水珠,每次下雨都要进行这个神秘仪式,但总是收集了这次的,丢了上次的,一个童年过去,我也没收够一杯水的量,到此,“修仙”便成妄谈了。

再往下走有一棵花树,夏天时开花,其他时节便只是绿叶点缀。到了花开时,我便背了花袋捡落花去。跑到树边,抱着树干一阵猛摇,然后再匆匆跑到枝叶下在花雨里转圈体验一番仙侠剧里女主角的出场特效。花瓣是白色的,上圆下尖,极小极软,拾满满布袋拿回去,泡手泡脚都是好物,虽不知有什么功效,但到底是有了那一份意境。

后来读《红楼梦》看到黛玉葬花,想起我的布袋子,便怜惜起了那些花叶来,黛玉怕流水浊污了它们便将它们葬于尘土,我却做了件糟蹋落花的事,不知黛玉看了又该怎样落泪,可怜我到底不是惜花人,不懂得那份怜花爱花的心境。

今念旧时事,时常感叹惋惜,若说念旧时欢愉源于天真无邪,到不如说是怀念那些“蠢物”,生于泥土,归于泥土,我至今都未知它们的名号,也不知它们可还记恨当日被糟践之恨?此时停笔吧,再到自然俗世里寻那些“蠢物”来诉一诉我的离情相思,方不负旧时韵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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