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水

“轰隆轰隆……”这规律发动的噪音,伴随我已13年了。因每次持续的时间不久,也就没有理会,当然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懒惰的父亲总是要我叫几次才送我去学校。这每天必喊的“报告”,让我成为了办公室的常客,我也习以为然。班主任深入骨髓的话好比滔滔江水,欲流不止,在我心中仍只是正背如流,倒背顺口。回到家后父亲的叹气一声接着一声,无奈之下,我抱怨到:“今早不知道是谁,动静这么大,不知道人家在休息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说到这,父亲都是闭而不谈,强笑而过。

父亲每天都会用热水泡脚,清澈的水总会被他充满魔力的脚染变色,一盆充满尘埃的脏水飞泻而下。我不明白,当厨师的父亲每天就是炒几个菜,甩锅而过就完成工作了,为什么脚会这么脏。当他抬着水与我擦肩而过时,我总是掩面而去。心里觉得太恶心了,我无论流多少汗,也创造不出这样的“伟业”。

一天早上我的肚子剧烈疼痛,再加上外面车的发动声,我不得不弃睡修肚。这时鸡还没打鸣,我睡眼朦胧地走进卫生间。窗子有个缝,风吹进来很冷,于是我起身去关窗,透过窗户的一幕让我惊呆了——他把刚从地里割出来的菜,浸泡在水中清洗,刺骨的水让他的手变得僵硬,他还不时用嘴里的人造暖气温暖一下手。凛冽的风把他的脸吹拂得白里透红,虽然冷,但汗水还是一滴滴滴了下来,在整个过程中他不时地用手捶打腰,捏捏手。菜装好后,他露出了幸福满意的笑,裂开的嘴带动着丝丝皱纹,而他深邃的眼中不知道被汗水洗礼了多少次。

原来那无人认领的三轮车竟是父亲起早贪黑运菜的交通工具;原来我几番责怪的人竟是他;原来我心中崇高职业的工作竟这样不堪。

这事一直在我心中藏着,我知道了一切,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每次放学他接我回家时我再也没有提过匿名的他,我知道了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而此时我该做什么呢?我唯有给他一次女儿尽的孝心——回到家后立刻打开温水瓶盖,为他倒好洗脚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他面前。我抬起他的脚把鞋脱下,他的脚上还有些泥、小碎石在表面,我为他脱下全湿的袜子时,他用手按住了我说:“孩子,太脏了,会沾到你的。”我心涌泪动,脱下袜子,一双冰冷的脚占满了我的眼眶,我用手抚摸了一下,像刺猬的身体般刺手。我缓慢地把父亲的脚放在水中,细心清洗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脚。帮父亲擦干后,抬起昔日恶心的脏水和心中的脏水,一步步地走向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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