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来去

那天逛街,路边有卖小动物的摊位。一只小兔缩在笼中,安安静静地看人来人往, 默默等待自己的命运,眼中流出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纯真目光。那可爱的小球一下戳中我内心最柔软处,于是便央求母亲买下。母亲向来爱干净,不喜欢小动物,嫌它们脏。经不过我软磨硬泡,终于勉强同意。前提是养在地下室里。

当我提着那个小笼子回到家,立刻翻出一个大纸箱,铺上软软的棉花,轻轻把它抱到里面,旁边放上几片菜叶子,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球似的蜷缩在那里,嘴微微蠕动,间或传来细细小小的咀嚼声,样子乖巧可爱。

我就对妈妈说:"咱以后就叫它小白吧!"这名有点俗,但好记。

小白很乖,给它什么菜叶都吃,吃完了就静静卧在那里,有时稍稍揶动一小步,像风吹动了滚圆的白球,球上嵌着两个亮晶的小红点。

那天,我心血来潮把它抱到外面去。它在我的怀里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只是眼里闪着亮亮的光,耳朵有时动一动。我知道,它那时很快乐。真的很快乐。快乐地看着有时从身边经过的蝴蝶。快乐地偷偷用耳朵碰一下风,待风还未发觉猛地收回耳朵。快乐地想着自己的生活。

没过多久,我的新鲜劲一过,对小白的喜爱日益减少。地下室空气不流通,一打开门,隐隐可闻见一丝臭气。几天后臭味越来越明显,令人作呕。喜爱也随之荡然无存。这么脏的兔子,饿不死就行。便隔两天丢给它一点菜叶。

忽有一天,妈妈去喂完兔子回来,说:“小白死了。”我“哦”了一声,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因一只讨厌的兔子难受发闷。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去的时候,她使劲睁开眼,看着我,慢慢眼睛才闭上。”声音竟有些哽咽。我忽然忆起它那双红宝石般澄澈透亮的眼睛。想不出仅有一丝生命的微光在里面时会是什么模样。胸口愈发沉闷了。

一天半夜,我忽然醒来。夜黑得像变质的墨水,黏稠得流不动。一点声音也没有。内心忽然有些惶恐无助,感觉无论怎样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听见,被永远禁锢在黑里。突然就想起了小白。由于我们的自私,它度过了多少这样的夜?它努力地睁着眼睛,却无一点光明。它内心多绝望。它没有父母相伴。没有主人的呵护。有的只是那些腐臭的叶片,和日复一日浓稠的黑夜。它甚至不能哭。

这样胡思乱想着,内心自责愧疚如潮水般阵阵涌来,涌出的泪水淹没了内心的一切。

那天看郑振铎的《猫》,自然而然想起了它。我也已无改正过失的机会了。细细思量,它只被我带出去一次。那是它最后一次看见阳光,可它当时那么快乐。像个孩子。眼里闪着光。

心潮又是一番汹涌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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