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柿饼
作者:孙敏 时间:2020-09-09 16:09:48 我要投稿!
“这位先生,你是来做柿饼的帮工吗?”姑娘红着脸从身旁的树上揪下一片油亮的绿叶,放在手心揉搓着。
年轻男子擦着头上的汗:“那劳烦姑娘带我去作坊吧……”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向柿饼作坊里走去。
女人家里是专门做柿饼的,父母在山坡上租了一大块土地,种了满山的柿子树;这个年轻男人后来成了县城里最出名的做柿饼手艺人,成了一个卖柿饼的小老板。柿饼的故事,开始在那个洒满余晖的傍晚。
做柿饼似乎是一项甜蜜的事业,其实却饱含着辛劳。
这是一个弥漫着甜香的天地,柳条编成的竹垫上摆满了橙黄的柿子,一层接着一层堆叠如小山。一台精巧的去皮机,要用脚踩,一只手捏住果顶固定,另一只手不急不缓地转动着把柄,细长的果皮一圈又一圈像丝线般拉长,薄而均匀,等到女人来看时,鲜艳的柿子皮在地上摆的像一朵花,而男人的身边已经是一箩筐去了皮的柿子。
女人递上一杯茶,眉目含情;男人一饮而尽,继续忙手上的活。他的动作娴熟而自然,灵巧的手指上上下下地穿梭其间。去皮、晒饼、上霜,那些香甜的柿饼被装进了箱子。
他们俩的婚事,就好像柿子树开了花,就当然会结果一样的自然。
他们有了自己的瓦房,敞亮的天井,男人和女人一起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柿子树。
柿子树慢慢长高、变粗,在深秋时会结上饱满浑圆的果实,一个个轻轻巧巧地挂在枝头似灯笼一般,这抹柔和的橙色在秋天格外高远的蓝天下显得温暖无比。
男人不再像以前一样到处跑,因为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会随季节安排好一切。他只管在自家的院子里做柿饼,即使冬季院子里色彩也是红彤彤的。
他们有了一个个孩子。孩子们在树下挖土、堆沙、奔跑、跳跃,平静的日子从不缺少喧闹的幸福。
可是村里的人开始变少,女人家租地的主人要收回土地。以出柿饼出名的故乡,最近败落下来了。柿饼太甜,容易让人发胖,甚至得糖尿病。似乎只是一夜之间,满山的柿子树都被砍去,种上了葡萄。
“柿子的行情越来越不好了,葡萄好种也好卖……”土地主人振振有词。
男人和女人很失落,他们不知道世道怎么会这样。山野上,如今到处是一排排大棚,棚下是未抽出新芽的葡萄藤。只留下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柿子树,秋冬之后,依然红果累累,闪烁着灼灼的红色。
男人和女人很迷茫。他们开始变老,有城里老板向他们开口,想买他们家的老屋,推翻了建农家乐。
“我们走了,院子里的柿子树怎么办?”女人问。
“不就是棵树吗?现在柿子行情不行了,你们把地卖给我,想要什么树我都给你种!”老板的脖子上挂着大条的金项链,亮闪闪的刺眼。
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了那些逝去的日子,想起了因柿子而相知相爱的往事,想起了靠柿饼养活的儿女们……如今,为了几个钱要砍倒唯一的柿子树吗?
“我们再想想。”女人敷衍着。
老板抽出一张名片塞到女人手里:“想好了打我电话!”
这棵巨大的柿子树如华盖一样,几十年守护着他们,见证了他们的大半生。仿佛是他们家的长者,他们真舍得放弃原本的生活,去山外谋生?
夜晚,堂前桌上,明晃晃的灯下,一大堆柿饼叠成了堆,如一个大堡垒。扁圆的果实很诱人,结结实实,挂着白霜,透着红褐色玉光,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夫妻俩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商量着守望了一生的事业。
女人问:“卖吗?”
男人答:“不卖!”
女人说:“是呀。我也舍不得卖了这个作坊,我就不信那么好的柿饼会没人要,真成了垃圾食品了?……”
男人说:“大儿子刚刚打电话来,说大城市柿饼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说要汇钱来,让我们再买下几百亩地种植柿子新品种。”
黑暗中,女人无声地笑了,她摸出口袋里的名片,一下一下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