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有个“猫大爷”

学校里的猫死了。

没有人知道这强悍的生命为什么会死的,前一天,它还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现代汉语词典》上,仅一夜,它便在阳光下睡着——且永远地睡着了。

我们学校其实不止一只猫。常有人说,学校是学子们另一个家。这样的形容,放在我们学校的猫身上其实更为贴切。作为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早在它们成年之际,校园已经被划分为好几个块区。我所在的教学楼,则“有幸”隶属于这位猫大爷。

尊其为大爷,一来因为性别,二来因为年龄。它是只高龄雄猫,毛色金黄,胡须很长,身躯庞大,放荡不羁。遇见它,我们这些晚辈,只能弯下腰来,低声柔气,亲切庄重地呼唤“猫大爷”。它则爱理不理,大摇大摆,我行我素,一如来我校视察的官老爷做派。

猫大爷虽年岁已长,但凭借其超高的颜值和过硬的柔术技巧,依旧搜罗了一票粉丝。他们争前恐后地嘘寒问暖,生活好不惬意。但实际上,我刚开始真是相看两相厌。

那是刚升入高二的一个中午,进入午休的班级是十分的静,静到连夏日中的蝉的喘息都显得聒噪。还未退去的高温烘烤着我的神经。我缓缓放下笔,趴伏于桌面,正打算抛开作业去赶赴一场与周公的茶话会,就在这时——

“喵!”

苍老的一声猫鸣猛然间在教室间炸响,宛如一阵狂风,瞬间将我的睡意吹得烟消云散。我腾得一下站起来,低头一看:好嘛!猫大爷扰人清梦,居然还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高姿态,神气地在当事人字典上把自己摊成一张“猫饼”!我急了,嘘嘘连声,跺脚挥手,想赶走它,无奈大爷微闭双眼,伸伸懒腰,又躺下了。

从那以后,我似乎就和猫大爷结下了一段孽缘。每当我上课神游之际,总能看见猫大爷瞪着那对大眼趴在教室门口,目光阴沉,仿佛正在授课的不是老师而是他;每当我从小店满载而归时,总会遇到大爷半路“打劫”,吓得我在下课铃响后是否要去小店犹豫再三;每当我慢悠悠地从食堂走回来时,总会被大爷张牙舞爪的表演逼得快走几步……

我原以为我和猫大爷这样杠上一年,可是不久,我竟然也加入了猫大爷的粉丝团。

高中的生活很忙碌,尤其是大考将近,大家会忘了扔早已装满的垃圾袋。有一天的晚自习下课,我打开放了不知道几天的垃圾袋,看见一只蟑螂从袋子中快速窜出时。“小强!”作为一名女生,我本能地惊叫了一声,变调的声音撕裂了夜的宁静,一道黄光闪过,原来猫大爷纵身一跃,迅速抓死了那个才被解放没多久的虫子,慢悠悠地抬爪,慢悠悠地发出了一声低吟般的猫鸣。仿佛刚才的矫健身手,不过一个幻象。

那夜我做了个梦,梦的主人公是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大爷。他每天都呆在一所学校里。在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他会搬一把摇椅坐在他们班门口晒太阳,偶尔有孩子不认真了,他会倒拿着手里的蒲扇隔空点点那个孩子的鼻尖,发出干哑的笑声;在孩子们下课冲去小店的时候,他会追着买最多零食的那个拿蒲扇打,虽然他跑了几步就没有力气了;在孩子们慢悠悠地从食堂走回教室时,他会在一旁催他们走快一点,不然等会儿上课铃就要响了;在小姑娘被虫子吓到的时候,他会伸出他那只剩下一层皮的细胳膊,像拈一粒灰尘一样将虫子拈起来,慢慢堆起一个充满褶子的笑……

然后呢?

然后梦里响起一阵猫叫,不同于其他猫叫那般柔腻酥骨,如云雾缭绕的深山中的钟响,深沉有力,直扣心灵,像极了猫大爷。

梦到这里就醒了。我起身,穿衣洗漱。早餐时间,同班的同学突然压低了声:

“你知道吗?”

“什么?”

“我们教学楼的猫大爷,昨儿个晚上死了。”

“死了?!”我震惊,勺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怎么会…怎么死的?”

“天知道?许是冻死的吧。”

没有人知道猫大爷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他生前也曾勇猛过,抓鼠,上树,样样精通;只知道他年纪很大了,大到学校里的其他猫几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只知道他其实很爱读书,每天每天地蹲坐在不同的教室门口……

我没能见到猫大爷的遗体,据说他是在阳光最好的那处草坪上睡下的。那里是处宝地,身后是孔子像,面前就是人来人往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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