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深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风雪之中一间木屋。檐外挂着手鼓,鼓角梅花已褪去了当年的颜色。妈妈解下她的围巾裹住我,说今年来这里守岁。 

我能等你吗?在那淡淡月光下静静想你。 

我能等你吗?在那熟悉的地方心情换你。 

思绪随着记忆中渺远的歌声游荡…… 

幼时我是有一只颜色鲜艳的手鼓,羊皮鼓面彩绘梅花。一家人坐在后廊上歇息时,我便手摇鼓,击节声碎,清透如折别枝。我喊道,“吃面 ”!便听得一把葱花爆锅声。青花大碗里满满的面汤,香醋浓烈。家人团聚时,好像能放下许多心事。那时候围着暖炉的人手中会紧紧撺着膝盖上的棉被。火星的光点落在眼睛之中,而眼神又像是在守候什么。 

只是,今年不同往日,老屋只剩下二人。妈妈又去做手杆乌龙了。小木盘中注了清水和盐,面粉连成块状。指尖勾住了面粉中心后,用手掌反复揉按,将水和散面全部揉合在了一起。原来散落在木盆里的粉粒也重新粘合上了去。案板上撒了点薄面之后饧好的面团又摔到了案板上,再揉捏几下。“不用麻烦了,年夜饭出去吃也挺好的。”我提醒到。她的执拗,却让我好笑又不解。摊开面饼剩的薄面之后,再将面皮儿层层堆叠起来, 每叠完一层再灵活地将撒点薄面切开成均匀的宽面——这就是,妈妈的独门手艺,也是我的雪夜独家记忆。 

我凝视着砧板上的刀,忽然觉得可恨。那利刃是否曾疯狂破她的手指,为何我看到鲜红的血液,丝丝地从伤口中渗出。那冰冷的银片是否曾斩断她丰润的青丝,为何我看到白发暗生犹如槁木中残存的白花。她老了。还是那醒面的手法,还是那谨慎的刀工,可是她不再涂口红了,不再用香水了。也不见那首多年前通过小厨房望见雪时吟诵那首《沁园春雪》了。我只恨。岁月在指节附着的皮肉上狠狠咬过,戒指沐浴着谦卑的光。无力。此时全身麻目。听着窗外扑腾的一声。小鸦,这个老鸦离去了,掉落的黑羽沾上新雪,无力地飘挂在枯枝丫上。年前竟像没有一丝喜庆。 

我好像突然开始害怕失去什么,心中的怅惘难受得像那锅闷着烧滚的水,想要脸再靠近灶台的火一点。猛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她或许在等待是什么?外婆的腿受到重伤,还在医院静养,外公自从动过了脑部手术,脾气愈发暴躁。房产总是冷不丁被提起的话题。爸爸又因他的自私让我们心寒。想要逃避,想要回头。哪知拥炉赏雪是再回不去的倾城时光。 

手杆乌笼出锅了。滚烫的食物,滚烫的汤,不知火热的面能否融化冰冷的心。透过缭绕的水雾,我忆起——小时候爸爸妈妈吵架时,我总是站到妈妈这边,只因为她对我好。小孩子的思维是很简单的,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从此我无条件支持她,只因她曾为我放弃的那一切,只因我深谙她的苦楚,便誓言必要此生守候。羽翼渐丰时却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没用的孩子——明明受苦的是她,承担的是她,旁观的才是我,我却独自掉眼泪,但是在我伤心时,她却人会为我做一碗面。 

青花小碗,葱香扑鼻而来,我似乎被那浓浓的热气熏热了眼,无端的眼泪滚下来。她就那样看着我,一直是那样的眼神,像是在打量我,又像是好笑。只要我一句好吃,好像一切都值得。我想对她说,人生从来不是美丽一时的快乐,不过是因为你忘记了曾经受过多少的磨难。有时你发觉你居然走投无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她总是放弃,总是默默隐忍,接受那些不公,我叫她抗争,她却说已经习惯。 

那么我今天势必做些什么?在新年的雪飞扬时,鸦羽摇响了鼓上的铃。 

“是你小时候喜欢的手鼓吗?”她笑。我不言,默念着歌词,像小时候一样,指尖碰像鼓角梅花。清夜无尘,雪似乎又深了一尺,月色与雪色交相辉映,温馨着每一个小团圆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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