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魄

“一年什么都可以改变。”

我坐在车上回味着放学前老师说的这句话,耳机里播放着沈谧仁的《琵琶行》,此时正放到我最爱的那几句用戏腔唱的词儿。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后退,清洌的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化作一丝一缕的虫子啃食着我的肌肤,我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朝里面缩了缩。

——还在不久以前,身边的人几乎都不喜欢京戏,为什么呢?——大抵是如今很少有人再喜欢那涂得不分男女的“大花脸”,也很少有人会欣赏那咿咿呀呀听不懂词儿的唱腔罢,我亦是如此。

2016年《老九门》热播,奔着为主角而去的我却被着一身戏装徐徐走动,神情哀怨幽怜的二月红抓住了双眼,。后来又找了一些戏曲视频来看,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张被当作画布一样涂得脸也可以有那么多情感,喜、怒、哀、乐皆在眼前一一呈现,似一幅画卷被徐徐展开,如一层白雾被轻轻拨开。

同年,李玉刚在美国演唱了《新贵妃醉酒》,戏腔出口瞬间惊艳了美国的民众,也惊艳了时光的长河。内心深处有一片空白仿佛被点亮,有什么东西颤巍巍地落了进去。

最开始玩儿抖音时刷到一个视频,以《If You My Love》截取的片段作为背景音乐,视频里的人着一身华丽戏装,配着一段气势恢弘的戏曲“近前看起,墙上写着……”在屏幕前做着各种动作。峰回路转,戏曲变成了英文歌曲,戏装已褪,妆容已逝,屏幕前的人也换成了一个现代潮范儿的美人儿。视频结束以后,眼前似还有星光炸开,内心一阵翕动,屏幕上带着辐射的光也在这一刻柔软了。听惯了流行音乐,却在那一刻仿佛找到了真正想要的,长河慢逝,有东西苏醒了。

后来我将这首歌分享给了同学,当歌词跳转到那段京戏时,我满怀期待的望着她,希望从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喜。却只看到她蹙起的眉头,听到她说:“这是啥子歌哟,你的品味越来越奇怪了。”深处正小心翼翼汲取着营养努力生长着的小东西猛地顿住了,怯怯地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自己埋进了更深处。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听那首歌了,他们说不好听,他们说很奇怪。

――“哈,终于换歌了。”

那天中午和往常一样——仅仅是起床歌换了,仅此而已。然而当第三首歌响起时,我感觉身体一阵战栗,深处的小东西正在迅速苏醒。那段磅礴的京戏开始了,内心的小东西猛地冲破障碍,无数的根系从内心深处顺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那片空白瞬间被填满,它彻底苏醒了。

后来许多同学谈论起那首歌,褒贬不一,但我听到有人说:“这首歌如果没有那段京戏,它就没有了灵魂。”

近几年复古原宿渐渐流行起来,古风圈渐渐壮大,越来越多的歌曲开始加有戏腔,《狐言》《悟空》等歌曲渐渐走进大家的生活,那位同学也渐渐接受了戏腔,也如我最开始时那般模样,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发现的宝贝分享给别人。戏曲终是又活了过来。

台上动人心弦,台下人走茶凉。她曾站在倒下的戏台前泪依涟涟、愁目哀怜,曳着一尾长裙转身在历史的长河中陷入长眠。曾有传承者们将她送上舞台,她被尊敬着,她被赞颂着,可她离我们终是太过遥远,唯留那些为数不多的传承者们苦苦坚持,艰辛的维持着她的生命。我曾一度怀疑,她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走进博物馆,躺入玻璃箱供人悼念。

可如今她终是洗去妆容,褪下华丽,揭开面纱,带着一身优雅与贵气,以最质朴纯真的模样从冰河中醒来,站在华丽的舞台上,回到了我们面前。

台上眉间依旧,一开口竟是传承了千年,台下座又满,热茶续上,根魄醒了。

我曾做过一个辉煌的大梦――梦到一棵巨大的老树矗立云间,四周云雾缭绕,脚下根盘交错,布满了整片土地。每条根都是灵,无畏的伸向迷雾之间,顺着根,溯着魄,穿过迷雾发现竟是千年以前。

万物有灵,人有七魄,有灵即有魄,有些东西在历史长河中蕴养了千年,也早已成了灵,生了根,长了魄。这树该是华夏民族的魂,如今这一条条的根正在苏醒,化作一条条长长的索道跨越长河,飞跃千年,找到了那魄,完整了那魂。

内容推荐

【下一页】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