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漫长的下午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他,因为他身上曾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冲动、急躁、骄傲,甚至还有点虚伪。

今天闲得有些无聊,给他打电话:“下午有空吗?有空的话来我家里喝杯茶吧。”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我以为他会拒绝的,但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不太喜欢与人交流的人。

我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毕竟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我对着镜子梳着头发,而当我转过身去,发现他竟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家里的门开着呢。”他指了指那边,用手捂着嘴偷笑。倒好了茶,也没有几句仿佛时隔多年的问候,他便开始聊起了自己——好像我知道他今天是要跟我谈这些的一样。

我是和他一同“长大的” 。读小学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曾是一个一言不发,对外界比较胆怯的人。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性格,他在老师眼中是老实的,但在同学眼中他是好欺负的。而且,小时候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目标,所以做什么都没有动力,他缺少一种东西。他感到有些无奈——老师因为他成绩差而渐渐地忽视他。在他心中,老师就如同恶魔般可怖——他常常因为做错一点小事而被惩罚;同学们因他胆小怯懦而欺负他,在他心中,“同学”这种东西是他不想拥有的,而他真正的朋友也是寥寥无几。他有一个不错的家庭,但是父亲经常和爷爷争吵,说他不争气;母亲喜欢喝酒,常常深夜才回家,回家之后便是与父亲无休止的吵架。但他不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里,我和他的眼中闪烁着泪水。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他在哭泣,但我知道,我明白。我还知道,他还曾是个充满童心与幻想的孩子,但这些美好的东西全被自身的胆怯和彷徨所掩盖。他就一直这样过到了中学生活。他期待着改变。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他仍有些胆怯,正是因此,他渐渐地变成了他曾经所厌恶的样子——他开始与那些在社会上成天游手好闲的人“勾结”。他开始去打架,也许是因为他曾是被欺负的人;他开始去喝酒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很酷。但一旦回到学校或家里,他又变成了一个好孩子。他把那些人当做朋友,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强大。知道他发现当需要帮助时,这些人都躲得远远的;当他不在时,这些人是如何在背后嘲笑他的。“这帮狐朋狗友。”他苦笑着说。

他越来越不相信别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许是偶然的,也许是上天想要帮助他,他在无意中听到一首歌——沉重的古典、强烈的节奏,还有饱含情感的歌声:“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好让他们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共鸣”这个词的含义。他开始去了解这个歌手,这个在他未来的生活中给予他信心与勇气的歌手。他想要变成歌手的样子,不仅是因为很酷,而是他发现,歌手面目中那种坚毅与不屈,就是他一直想要拥有、一直所“练习”的表情。

因为这个歌手,他发生了改变。他发现自己和歌手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他了解到,歌手曾经也和他一样,是个软弱的人。“而如今他能变得强大,难道我不能吗?”他告诉自己。于是他开始努力去学习,这是他曾近从未想过的事;他去发愤图强,他不想再让自己被别人看不起,他想要赢得所有人的尊敬。不过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但是,脸上多了一丝坚韧与不屈。那些歌曲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别人不知道。可他知道,就算天塌下来,只要自己的随身听还在,那也没有关系。每当失意困苦想要放弃时,他就会带上耳机,耳机那边是充满着力量与希望的歌声:“如果你跌倒了,就让我将你扶起来,让我在你与内心深处的失望挣扎之时来拯救你,请你相信我……”每次听到这些让人振奋的歌词时,他都会热泪盈眶。

但是,这些也让他变得对外界不顾一屑,他对别人的态度也变得冰冷,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一样。在同学看来,他是一个古怪的人。只要有什么东西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就会去挣,去吵。有时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他常会和别人大打出手。这就是我不大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有时还喜欢炫耀显摆。我尤其讨厌他这一点。

好在他是个明白的人,在岁月的磨练中,他逐渐明白了谦虚,学会了平淡。这才是真正的“不屑”。就算取得再好的成绩,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一眼,其实这些东西并不使他满足。他想要做得更好,或者说,想要做得最好,无论在哪一方面。因为他过强的自尊心以及对自己永不满足。

他曾喜欢成天板着一张脸,搞得好像每个人都欠他一样。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许多值得微笑的事物——也许他只看到了消极的一面。他还喜欢故作沉稳,一举一动都十分冰冷。

幸好,他还有一直爱他的父母,还有一直孜孜不倦的老师,还有一直关心他的真正的好朋友。这些温暖的事物慢慢地融化了他的“面具”,他发现其实过去他所见的“悲惨”,只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他发现其实微笑会过得更舒服。他也渐渐明白什么叫做责任,什么才是成熟。可他好像并不想变得成熟,因为他心中有着自己的“成熟”。他不再喜欢和别人去争夺,而是付之一笑;他不再去炫耀自己,而是继续默默奋斗;他不再冰冷对人,而是面带微笑的“早安”与“你好”;他不再故作高冷与沉稳,而是整天“嬉皮笑脸”,别人说他就像个小孩一样,他很高兴;还有人说他幼稚、傻,他只是淡淡地微笑,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变了好多,也失去了好多,但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应该变成的样子。他还会经常去“嘲笑”别人,但他并不贬低和讽刺,而是喜欢或是赞许。

“这青春就像一把刀啊!”他感慨道。“生活又何尝不是呢?”我回应他。这两把刀在岁月的流逝中相互削砍,“青春”变得残缺与迟钝,但也变得更加沉重有力了。

他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脸上泪水的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我正想感谢他给我讲述这些故事时,他已经不见了——也许再也不会见了。

我躺在沙发上,这一下午的谈话在我脑海中还一直挥之不去。我打开了随身听,那边是熟悉的声音。

“最近变得让人难以接近,一个人待了好久好久。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好让他们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是你在呼唤我吗?你想了解了解我吗?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吗?其实,我也很想了解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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