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茜茜的家是一处老宅子,是上一辈人留下的。红檐青瓦,白墙黛窗。庭前有一处小池,小池两侧栽种了些许瑶芳,带到花开时,便是满眼的荼白,称着那绿叶,更显娇嫩。沿着石青色台阶往上,是三间厢房,古朴而又典雅。在这一方小天地中,茜茜每天和她的布娃娃无忧地畅谈趣事。

那个布娃娃得来地有些不易。在一家娃娃店中,除了这个样貌平庸、衣着寒酸且灰扑扑的布娃娃,其他无一不着彩绮罗裳,或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但茜茜却一眼相中了它的朴实无华,清丽自然。尽管在老板坚持不卖,面色黑沉的情况下,茜茜仍哭着要买下它,豆大的眼珠不要钱地往下掉。老板忽然想起亡妻说的话“虽然我不心灵手巧,但这是一个有灵魂的娃娃,日后若有人真的喜欢它,那就把它送给她吧。”脸上的阴沉如云雾散开,转为春和景明,笑呵呵将娃娃递给茜茜,茜茜立马破涕为笑,茜茜爸爸正要掏钱时,却听到老板说“你是本店的幸运顾客,因此娃娃就送你了。”茜茜和爸爸都愣住了,又听到“刚才只是吓唬你,为了给你一个惊喜而已。抱歉,抱歉。”茜茜虽心中有惑,但也乐得这样的结果,蹦跳着回去了。

茜茜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娃娃爱不释手,吃喝拉撒都不忘带着它;还为它取名叫璐璐。璐,美玉也。

茶余饭后,茜茜总为一个事情扰神,活把自己从花骨朵念成了黄花。在一个明媚的下午,一切都被晒得懒洋洋的。一串笑声扰得猫儿跃上了篱墙,茜茜从庭前掠过,带动的风吹得瑶芳左右摇曳,里屋传来“叮叮当当”声。又见她拿起笔和颜料就往外跑,刮得地上树叶乱飞。执笔,小心地在璐璐脸上画了个桃心,画罢,搁笔。双眼眯成一弯新月,笑道“若我不小心把你丢了,其他人也会认得你,多么显眼的桃心啊,就会帮着我找你了。”璐璐的心也跟着轻扬起来。

后来,茜爸买彩票中了奖,领了一大笔奖金,茜茜一家就搬进了别墅里。别墅虽不是用金砖玉瓦搭成的,但也富丽而堂皇,却比起老宅子少了些许韵味。茜茜对这梦幻的一切感到很新奇,她一下子喜欢上了这。

茜茜再一次跟爸爸来到这家娃娃店。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被扰醒了清梦,清脆地敲在茜茜心上。经过这一段时间在别墅里的熏陶,茜茜渐渐喜欢上了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物什。这次茜茜挑选了许多雍容华贵的娃娃。老板在旁默默地看着。这次只需用钱就能得到这些娃娃。结账时,老板问了茜茜的住址,解释说:“送货上门是老顾客的福利。”其实老板只是深知人们喜新厌旧的习性,问地址不过是为了在女孩丢掉那个灰扑扑的娃娃后好把她捡回来而已。

果不其然,那段时间里茜茜将璐璐封在一个匣子里,不再碰她。一天,久违的光线射进了匣子里,只见茜茜紧蹙眉毛,撇着嘴,又“啪”地合上了匣子,深怕多看一眼。那一刹那的光着实挥去了黑暗,却带着更重的黑暗压向她。茜茜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攥住璐璐的心,不肯放松一下。终于一声“砰”响起,匣子晃动起来,璐璐被撞得很疼,不只是身体的疼……

许久后的一个傍晚,远方的夜许是给太阳陶醉了,带着迷幻的酡红。天空飘起了雪,已是严冬,来来往往的人皆裹紧了衣服,唯有一个独穿单衣的例外,拉近一看,竟是茜茜。雪下得更大了,街上的路灯也接连亮起,夜更浓了。雪虽在飘,但在茜茜眼里却是狠狠地砸下来。真的很冷。茜茜不懂为什么爸爸要私下把自己的娃娃卖了,一气之下就跑出了屋子,但冻僵的手脚却在催促着她回去。不,绝不回去,不能认输。跑跑就不冷了,茜茜心想,于是用力向前方跑去。凛冽的风拍打着茜茜的脸,刮起了回忆。那时,就算茜茜把璐璐抱上饭桌,爸爸也不会责怪,现在却每被爸爸撞见与娃娃玩耍都会招来斥骂。好怀念那段与璐璐共处的时光啊!

不知不觉竟到了娃娃店门口,茜茜推门而入,迎面的暖流将茜茜浑身拥住。茜茜还没来得及回味这股暖流,就被一个娃娃黏住了眼睛,止不住地朝着那挪动。等近了看,只见她着娟纱长裙,披一袭织锦斗篷,脚踩云丝绣鞋,两弯柳叶眉,两盈含情目,真如美玉一般,可谓是这家的镇店之宝也不为过。但一瞥到她那高昂的价位,茜茜就颓然转身,心不在焉地逛着其他的。茜茜想:如果她也能像璐璐一样白送给我就好了。对了,璐璐,茜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个娃娃的样貌,那颗桃心!茜茜急切地跑到那个娃娃前,定睛一看,一样的位置、形状、颜色,没错,她就是璐璐!茜茜的手颤抖着伸向了它,呢喃“璐璐……”

老板来到茜茜的身后,沉默地望着她。半晌,开口道“小姑娘,她已经不属于你了”茜茜一颤,快速将手收回,双手紧攥衣摆,“我,我就看看”语罢,便冲出了店门,望了眼璐璐的方向,还是决定回家去。

此后一周,茜茜总到店里看璐璐,而老板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后来,频率逐渐减少了。原来,茜茜爸爸由于投资失误,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把茜茜的娃娃卖了抵债,但几个娃娃又能抵什么钱呢?于是又把别墅卖了,方才把债还清,于是茜茜只得住回了老宅子里。

在茜茜如常来看璐璐的一天,老板终于忍不住了走到茜茜身边,低沉地说:“小姑娘,有些时候,看起来华丽昂贵的并不是最珍贵的,最珍贵的往往是那些不易得到的最原始的质朴。万物本来的样子就是这样。浮华来得容易,但坚守却很难,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错过的终究是错过。”茜茜懵懂地点了点头,出了店门。阳光撒在茜茜的身上,拖曳的影子像一个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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