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现铜桥天赐奇祥

却说军师刘基听了红罗山三字,不胜叹息,被李文忠定要问个根底。刘基道:“敝处青田,也有红罗山一座。不才当年未遇圣主之时,每爱此山幽僻,常在山中,行思坐想这道理。不期一日,见山岩中响亮一声,开了一条石窦,不才挨身而入,果有些异见异闻。当日回家,夜来忽梦金甲神口吟诗句,叫不才紧记在心;还说:‘是你一生之事。’那诗道:

南北红罗一样名,只将神变显清声。

大大明大胡边靖,妙玄玄妙匣中兴。

卯金刀是角蛟精,未头一角尔峥嵘。

须念机关无尽泄,甪端见处一身清。

不才时常思量,止有首句与末句,未有应验。今日复遇有红罗山,想此生结局,只如此了。”文忠叹息了一回,因商议攻取之计。刘基说:“必须先看山势,夷险如何,方可定策。”便令傅友德、廖永忠领兵三千,到前探望。但见林树参天,阴翳满地,密密营栅,甚是列得周匝。回来报知。文忠说:“既是这般,便有固守之意。然我兵远来,只宜急攻,不宜缓取。我意今夜以火攻之,必然得胜。”刘基大笑道:“我心下亦欲如此。”就遣赵庸、黄彬、吴复、胡美四将,各领铁甲五千,带着斧锯并火器,四面分头,夜至红罗山下埋伏。待半夜时候,炮响为号,一齐上山攻开树栅,便各处放火。朱亮祖、薛显领兵二万接应。傅友德领兵一万,直捣中营。廖永忠领兵四万,山下截杀逃兵。李文忠自率大兵随后。各将得令前去。待至二更左右,只听得半空中一声炮响,四将登时上山,砍开山栅,火铳、火炮、火箭处处发作。倏忽之间,火势焰天,惊得元兵在梦中醒觉,自相残杀,四散奔溃,挣命而逃。百家奴被傅友德砍死。胡天雄被薛显一枪当心刺死。杨铁刀恃着凶勇,保了元太子及些残兵败卒,约有二千余众,向北而驰,被朱亮祖同廖永忠赶上,朱亮祖一箭射去,正中杨铁刀脑后,落于马下。只有花主帖木儿紧随太子北行。殆及天明,李文忠大兵驻在红罗山上,埋锅造饭。恰有一个老儿,皓首苍髯,童颜鹤骨,来见李文忠,说:“某乃此地居民,有一札启上。”李文忠看他言貌非常,将手接他札子看来,只见有诗四句,道:

兵过红罗山,须知见甪端。

倘然不相信,士卒必伤残。

文忠看完时,抬头来看,那老儿随风冉冉的去了,即请刘基商议。刘基说:“我因前者梦中神人的诗,因查得甪端乃是神兽。既有此言,元帅不可不信。况茫茫沙漠之地,纵取来亦无益于朝廷。”文忠应道:“军师之言有理,可即在此屯兵,末将当与傅、朱二先锋领兵过山,追袭元太子,试看此老之言,果有灵验否。”刘基说:“这也使得。但元帅此去果见甪端,可速回兵。”文忠唯唯而行,遂率兵追过红罗山。将及五十里地面,遥望元兵无食可飧,俱从旷野中拔草为粮。看见我兵将到,惊慌逃避。傅友德、朱亮祖奋击而前,斩获二千余级。止有三五百骑,随了元太子前至乌龙江,渺渺茫茫,无船可渡。朱兵又追赶渐渐近来,那太子血泪包着双珠,下马跪在地上,望着青天祷告,说:“我世祖奄有中国已经百年,今大明追逐我们至此,无路可逃,全望苍天不殄灭我等,曲赐全周!”三五百人个个嚎天呼地。忽然江中雪浪分开,狂波四裂,显出一道长虹,横截那千顷碧水上一条铜桥,待元兵一拥而渡。朱兵连忙追击,将欲上桥,谁想是空中一条白浪,何从得济。文忠看了半响,叹息数声,说道:“可知皇天不欲绝彼。”惆怅之间,只听得响亮一声,看见红罗山上有个东西,身高六尺,色若乌云,头上一角,碧色的一双眼睛,如笙如簧的叫响。文忠对傅、朱两人并所领士卒,说:“此必是甪端神兽了。”因高叫说:“甪端,甪端,尔乃天之神奇,物之灵异,必能识天地未来气数。倘元人此后更不复生,尔可藏形不叫;若是元人复生,尔可叫一声;若止南侵,不能进关,尔可叫两声;若复来犯边,尔可叫三声。”文忠吩咐方罢,那兽连叫三声而去。文忠心知天意,便引兵乘夜回红罗山。天明到了本营,将铜桥渡元兵,及山上见甪端的事,一一对刘基说了一遍。刘基道:“真是奇异。”即日拔寨而起,回至应昌,与邓愈、汤和等将相见了。文忠具言前事,诸将叹息不已,因留将镇守应昌抚慰军兵,其余兵卒,俱随文忠、邓愈、汤和等回京。恰好大将军徐达与诸将西征土番,克了河州。那土番元帅何锁南、普花儿等,皆纳印请降。便将兵追元豫王至西黄河,直到黑枪林杀了阿撒秃子。于是河州以西甘朵乌、思藏等部,来归者甚众。甘肃西北一带数千里,不见一兵卒,因也收兵回京。太祖闻得胜旋师,乃率众臣出劳于江上。

次日,徐达等进平沙漠表章。太祖因对朝臣说:“尔等戮力王家,著有茂绩,非有世赏,何以报功。朕已命大都督府及兵部官,禄诸将功绩,吏部定勋爵,户部备礼物,礼部定礼仪,工部造铁券,翰林撰制诰。明日是仲冬丁酉之吉。诸臣各宜明听朕言。”本日退朝。次日五鼓,太祖夙兴,御奉天殿。皇太子及诸王、文武百官,朝见礼毕,排列在丹墀左右。太祖说:“今日定行封赏,非出一己之私,皆仿古来之典。向以征讨未遑,故延至今日。如左丞相李善长,虽无汗马之劳,然供给军粮,更无缺乏;右墓相徐达,朕起兵时,即从征讨,摧坚抚顺,劳勋最多,二人进列公爵,宜封大国,以示褒嘉,余悉照功加封。书经上说:‘德懋懋官,功懋懋赏’。今日若爵不称德,赏不酬功,卿等宜廷论之,毋得退后有言。”于是封徐达为开国辅运推诚宜力武臣,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进封魏国公;参军国事,食禄五千石,赐诰命铁卷。因着中书宣卷文,道:

朕闻自古帝王创业垂统,皆赖英杰之臣,削群雄,平暴乱;然非首将智勇,何能统率而成大功。如汉、唐初兴,诸大名将是也。当时虽得中原,四夷未及宾服,以其宣谋效力之将比之,岂有过我朝大将军之功者手?尔徐达起兵以来,为朕首将。十有六年,廊清江汉、淮楚,电拂两浙,席卷中原,威名所振,直连塞外,其闻降王缚将,不可胜数。顷令班师,星驰来赴。朕念尔勤既久,立功最大,天下已定,论功行赏,无以报尔,是用加尔爵禄,使尔之子孙,世世承袭,朕本疏虞,皆遵前代之典礼。兹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免尔二死,子免一死,以报尔功。呜呼!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尔当慎守朕言,谕及子孙,世世为国之良臣,岂不伟欤?

宣读已毕。那铁券制度,宛如大瓦一片,面刻诰文,背锅免罪减死俸禄之数,字画俱用金嵌成。一片藏在内府,一片给与功臣。两边相合,因叫做铁卷。这规矩依照宋时赐钱谬王的铁卷造成。太祖特令使臣到浙江台州钱王的子孙那里,取样铸造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