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重要时刻
17 重要时刻
止赎欺诈的博主们都在苦于应付新近鹊起的声名。他们执着的事迹开始登上《早安美国》《每日秀》的头版，并屡屡成为夜间新闻的话题。丽莎和迈克尔也成了《华盛顿邮报》《麦克拉奇报》以及《棕榈滩邮报》（标题“老赖对抗华尔街”）新闻的头版人物，报道中还附有他们的个人简历。普通人揭露复杂金融丑闻的事迹，为媒体提供了吸引大众眼球的角度。对此迈克尔并没有自满，他在博客《止赎欺诈》中这样写道：尽管我们为之呐喊了一年之久，但在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发表声明前，没有人感兴趣，这真是讽刺。
CNN请迈克尔上节目。迈克尔理所当然地转而邀请了丽莎。他们匆匆赶往CNN在当地的一家附属台，丽莎坐在一个小演播室里，在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回答主持人玛丽·斯诺的提问。访谈最后，摄影师对她说：“我认识的三个人遭遇了止赎，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丽莎和迈克尔撤到附近的一家酒吧去观看丽莎的全国电视首秀。然而就在播出前，节目被CNN用一条突发新闻替换了：一辆装满猪的拖拉机挂车在加拿大高速路上翻了车，猪儿们在高速路上闲庭信步，政府正努力将它们重新圈起来。因此丽莎在《止赎村落》上写了一篇文章，取了个简明扼要的标题“被猪抢占新闻头条，转而执笔泄愤” （这很可能预示了现实）。
MSNBC的迪兰·拉蒂根邀请丽莎做了直播。
丽莎说：“抵押贷款支持证券？这些证券根本没有抵押贷款支持，根本没把抵押贷款放进去。我认为应该叫他们‘得了梅毒的恶毒银行家’。”丽莎说出她反复练习了一整天的台词。拉蒂根在节目中评价说，如果丽莎有空，完全可以取代他主持节目。在相距一千英里之外的马萨诸塞州，安德鲁·“艾斯”·德拉尼和他父亲一起观看了这档节目，在听到“有关梅毒”讽刺后，他父亲表示想认丽莎做干女儿。
迈克尔和丽莎成了大忙人。所有时间都被填满，他们在全州各地组织“欢乐时光聚会活动”，包括坦帕湾和圣彼得堡在内。《内幕工作》的纪录片制片人联系了丽莎，迈克尔也开始在颇有争议但人气极高的财绍网站《零和对冲》上发表博文。在萨拉索塔县的一场研讨会上，丽莎撞见了正在竞选美国国会参议员的佛罗里达州州长查利·克里斯特。当时他正要钻进一辆黑色SUV，忽然转过身来指着丽莎说： “我想跟你聊聊。”丽莎不敢相信她竟然成了名人。
得知法院的火箭办案速度后，美国民权同盟种族平等项目的两位律师拉里·施瓦兹特尔和瑞秋·古德曼给丽莎和迈克尔打来电话，希望他们提供相关信息，证明诉讼程序有可能违宪。他们申请查询公共记录后发现，州法院管理办公室是根据案件的审结率来划拨法院基金的。两位律师飞到棕榈滩与丽莎和迈克尔见面，他们介绍律师与全州各地的联系人会面。
丽莎和迈克尔享受处于聚光灯下的非同寻常的时刻，因为这让他们终于看到了结果：有关负责人出来处理这些事情，他们可以退出了。但他们暂时仍需要保持曝光率，因为还有很多谬论和歪理需要一一击破。丽莎发现佛罗里达各地出现了大批作为“替换品”的抵押贷款转让协议和证明书。迈克尔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快速找到成千上万对止赎案件有着深刻理解的人。最耐人寻味的是那些“后来找到的附笺”，因为有明文规定所有附笺必须附在原始本票之后，因此不可能单独翻找出附笺来。
接下来，业界出来否认这些丑闻，声称只是“文书工作的纰漏”，听起来像是后台办公室的某些人把原始本票遗忘在什么地方。他们不希公众知道，他们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对止赎案件中的房屋拥有产权。华尔街银行的知名交易团体美国证券化论坛设计了一个颇为聪明的说辞：“抵押贷款紧随本票。”这样一来，那些有瑕疵的抵押贷款转让协议就不再相关。当然，本票本身也是有瑕疵的。这一理论与证券化协议互相矛盾，因为协议明确规定，为使资产生效，抵押贷款转让协议必须转交给信托。
服务业雇员国际工会发起了一项名为“本票在哪儿”的活动。根据1974年《房地产过户程序法案》的规定，无论是否丧失抵押物赎回权，房屋所有人都可以要求抵押贷款服务商提供原始的抵押贷款文件，并应在六十天内得到答复。服务业雇员国际工会上传了一份“书面申请”模板供房屋所有人使用，服务商们在随后的几周内就收到了六千封信。服务业雇员国际工会的组织者将申请者收到的答复分成了三类：“我们不清楚”，“我们不能告诉你”，“无可奉告”。如果这就是业界对本票的回应，那么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无瑕疵文书会是什么样，真正有问题的文件又是什么样。
《华尔街日报》上有一则值得注意的“新闻”，标题为“小众律师掀起房产论战”。文章态度鲜明地指出，如果不是你们这些爱管闲事的小屁孩，我们早已逃脱处罚。文章作者罗比·惠兰写道：“业内律师现在普遍采用一种与公司诉讼更为相似的手法，即深挖质证记录，旨在发现判决中的任何过失、程序上的瑕疵以及错误行为，”暗示他们给原告施加了压力以证明案件是不公平的。行业代言人警告说，阻碍止赎将引发经济灾难，减少抵押贷款公司的现金流，延缓市场“清算”。毫无疑问，止赎会影响经济，降低房产价值，破坏社区。乔恩·斯图尔特在每日真人秀节目上问道：“所以我们可以赶在节假日来临时把数百万家庭赶出家园以便振兴经济？……很显然，现在盛行的就是止赎经济。”
最普遍的一种观点是，借款人没有及时还款，活该失去房子。这一观点不仅无视了那些按时还款的被止赎人，也无视了存在数百年之久的司法程序。CNBC电视台的约翰·卡尼对此嗤之以鼻：“欺诈并不能消除这一事实，即借款人曾同意要么偿还贷款，要么接受失去住房的惩罚。”然而，它的确无视了刑事司法体系的运作方式。如果控方违反程序，就会输掉官司，不论被告做了什么。
在别人大张旗鼓奋战时，俄亥俄州州务卿詹妮弗·布伦纳制定了一个稍显低调的策略。9月30日她宣布，贝斯·科特雷尔公证欺诈案移交刑庭，当天她收到了全国州务卿协会执行主任莱斯利·雷诺兹发来的电子邮件：“我们刚刚得知，2010年4月根据暂停执行规则在众议院获得通过的HR3808即州际公证认可法案，9月27日在参议院获得了通过。”在几乎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参议员鲍勃·凯西要求批准HR3808法案的动议未经辩论就获得一致通过。反对该法案的雷诺兹团队并未得到通知。事实上，8月份还有人告诉他们说该法案不会得到投票讨论。
HR3808法案是亚拉巴马州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共和党议员罗伯特·阿德霍尔特提出的，他声称应某位选民要求提起这项法案。法案要求州法院和联邦法院“认可所有得到州法律授权的合法公证，而不是仅仅认可法院所在州法律授权的合法公证”。
布伦纳发现有三个州允许电子公证：内华达州，明尼苏达州和亚利桑那州。电子公证意味着官方文件的签署人不需要在公证人面前出现。布伦纳想到，抵押贷款公司由此可以把他们的档案制作流水线移至这三个州，迫使法院采纳电子公证并推定相关文书有效。各州虽然可以对法令提出异议，但上诉可能会耗费数年之久，同时还要处理数不清的止赎案件。
国会正在休会期，中期选举的竞选活动日益白热化。HR3808法案静静地躺在奥巴马总统的办公桌上。布伦纳将法案发送给了丹·戎克，他和他的同事们一致认为，该法案可能会让律师更难质疑文件的有效。布伦纳做了两件事。她先给以前竞选参议员时的邮件订阅者群发信件，请求这五十万人联系白宫，要求总统否决HR3808法案。然后她又打电话给竞选期间的政治联络员坎贝尔·斯宾塞。他仍在白宫西厢工作，答应会就此事给同事们打个招呼。
迈克尔和丽莎也看到了HR3808法案的新闻。迈克尔把布伦纳的邮件再次发在《止赎欺诈》上，数千人因此联系白宫，导致白宫的总机一度被打爆。否决HR3808法案的行动铺开后，法律专家在法案是否真能有效促进止赎上出现了意见分歧。一些人认为，即便认可电子公证的有效性，仍然可以质疑有瑕疵的抵押贷款转让协议和证明书。但维权人士对论战不感兴趣，他们只想让法案被否决。
10月7日，白宫方面宣布，总统将对HR3808行使搁置否决权，拒绝签署该法案，因为“法案会对包括抵押贷款在内的消费者保护措施产生非故意的冲击”。就像99%的美国人一样，迈克尔并不知道什么是搁置否决权。在国会休会期间，总统可以拒绝在法案上签字，以阻止它成为法律。但国会即使休会，仍会召开例行会议。一些观察家担心，搁置否决权并不能发挥作用，因为即使没有总统签名，10月12日也就是参议院通过该法案的十个工作日后，法案也将正式成为法律，除非总统将法案退回国会。迈克尔公布了他的发现，其中包括一些有关否决程序和宪法的晦涩讨论。
那天晚上，迈克尔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写着“你是对的，你得坚持到底”。迈克尔并没有理会——他一直收到古怪的电子邮件——但是邮件发送者第二天又发来一封邮件，“坚持下去，继续前进”。他的语气让迈克尔相信，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怪人，而是一个深谙内情者。
白宮的记者们向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抛出了一个问题，即搁置否决权在例行会议上是否有效。迈克尔关于搁置否决权是否有效的警告文章成为《止赎欺诈》史上阅读量最高的文章。10月9日，白宫发布了第二份新闻稿：“毫无疑问，该法案正在被否决，我（奥巴马总统）除了不签名，还将把HR3808法案退回给众议院的书记官。”丽莎对迈克尔说：“他们会来和你讨论这事的。”
在奥巴马总统执政的前六年，他一共只否决了两项法案，其中一项是某个临时国防法案，该法案因几天后通过的单独拨款动议而变得多余。也就是说，HR3808是六年来巴拉克·奥巴马在国会已通过法案上唯一一次未签字的法案，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人民的力量。
好吧，还要加上一个人的功劳。在法案被否决几个月后，詹妮弗·布伦纳收到哈佛大学教授、2010年9月被任命为总统特别助理的伊丽莎白·沃伦的来信，信中督促布伦纳落实成立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的创意。沃伦感谢了布伦纳关于HR3808的警告，她的手下通过坎贝尔·斯宾塞——布伦纳的白宫联络员得到了这一消息。博客上有人传言说，沃伦亲自出面干预说服了总统否决法案。当布伦纳向沃伦求证时，沃伦只是说：“有人真的能改变一些事情。”
琳恩·兹莫尼艾克对这一巨型止赎机器的倒塌也感到高兴，尽管她不像丽莎和迈克尔那样毫不掩饰。她回顾了过去这些年接触到的每一份质证记录，每一家被曝光的银行，每一份虚假文件。琳恩认为现在应该提起公诉，不仅为了追求对错，更因为负面宣传将增加对华府的压力，迪尔菲尔德比奇的辩护律师彼得·蒂克廷提交了一百五十份“机器签署人”的质证记录，也仅仅是让事件升温。在法庭上宣誓的证人们并不了解证明书、本票，甚至是抵押贷款这些词的意义，要不是他们以此为生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机器签署人”在作为副总裁拿起签字笔之前，大多从事着美发师、沃尔玛导购和装配线工人这类的工作。“我不了解贷款的来龙去脉，我只负责签文件，”一个“机器签署人”说。
因此，总检察长埃里克·霍尔德于10月6日表示，司法部正在“调查”这些陈述，琳恩感到困惑不解。杰克逊维尔的联邦大陪审团已经组成九个月了。美国司法部强势介入了她的公私共分罚款诉讼案件，召开会议并授权琳恩撰写机密信息披露标准。即使霍尔德什么也不知道，华盛顿方面也可以从杰克逊维尔和琳恩在北卡罗来纳和南卡罗来纳的调查中找出悬而未决的案件。一张现成的法网正等待司法部去收紧。然而到目前为止，正义迟迟未到。
与此同时，杰克逊维尔的案件难有进展。DocX的母公司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在本案的律师团队中，雇了一名布什时期的总检察长助理保罗·麦克诺提。调查人员告诉琳恩，贷款方程序处理公司对于琳达·格林签名的不准确性矢口否认，称他们只是“代理签名”，说得好像多名员工在法律文件上伪造同事签名是家常便饭。
在佛罗里达总检察长办公室里，琼·克拉克森和特蕾莎·爱德华兹传唤了六名前DocX员工，调取了贷款方程序服务公司的内部记录，而后者则以典型的迂回手法回应，发来了足以堆满办公室的大量笔记本和档案。琼和特蕾莎开始艰难地翻阅记录，但严阵以待的戴维·J·斯坦恩律师事务所也开始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就在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发布延缓通知时，琼和特蕾莎质证了斯坦恩的一位前高级律师助理塔米·娄·卡普斯塔。她作证说，所有的止赎文件都是在没有贷款服务机构或逾期服务提供商参与的情况下，闭门炮制和签署的。琼和特蕾莎很好奇，一家律师事务所怎么可能有足够的人手来炮制数以千计的文件。
塔米·娄说：“是这样的，有一些工作是离岸操作的。”她指认了关岛和菲律宾的一些离岸机构。这些离岸的文件商店制作“案件大纲”，包括特定的文件信息，如未支付的本金余额和费用合计。这与巴拿马企业咨询公司类似，丽莎·爱泼斯坦的文件就是在巴拿马的公司准备的。律师助理需要做的就是签上他们的名字。
塔米·娄继续说，房屋所有人经常收不到法律文书，尽管斯坦恩律所支付了大量的服务费用为不存在的租客或从未听说过的配偶递送文件，而且费用不断飙升。抵押贷款转让协议都是在提起止赎诉讼之后制作的。负债证明书上的数字并不准确。本票一直都找不到，就好像被低级别员工扔掉或是放错了位置。与签名相关的外包业务是完全非法的，塔米·娄说：“我并不认为公证人的章是他们自己在用。其实是斯坦恩的团队在用。”
琼问道：“公证章到处都有吗？”
“没错。我们盖章，然后有人签署文件。”
“由谁来签呢？”
“可以是团队的其他成员，也可能只是检查一下。”
艾斯律所早先质证过的谢丽尔·萨蒙斯一手创建了这套机制。塔米·娄解释说，虽然萨蒙斯拥有许多贷款方（银行）的独家签字权，但实际上有三个人经常代她签字。律师助理们在圆桌前坐定，就像流水线作业一样按照证人和公证人的分工一一签字，然后放进文件夹交给萨蒙斯。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人会去看文件，大家都只是签字而已。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六层办公楼中上演。位于四层的大型签字会就在戴维·斯坦恩的办公室门口进行，所以他不可能用不知情来为自己辩护。因为拒绝伪造程序服务中用到的军事文件，两周后律所让塔米·娄收拾物品，她被解雇了。没有人出来质疑现状，因为大家都知道后果。质疑这个机制。你就会被赶出局。
琼和特蕾莎公开了这些质证记录，希望增强大家对斯坦恩案件的兴趣，吸引更多人出来作证。迈克尔也把它发在《止赎欺诈》上。随后，州检察官送来另一份质证记录，是对谢丽尔·萨蒙斯的前助理凯利·斯科特的。迫于国会的压力，房利美和房地美在随后的一周内宣布，停止将佛罗里达的案件转交斯坦恩律所处理。花旗集团和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随后跟进。该公司大部分的主营业务不复存在，但是，维权人士不只想看到斯坦恩律所生意衰退，他们还要起诉。
琼和特蕾莎收到了琳恩和丽莎发来的数据。她们同时也收到了所有案件与房屋止赎厂、贷款方程序处理公司和DocX相关人士发来的信息。在这场迅速发酵的丑闻里，她们率先行动起来。内华达州、加利福尼亚州和俄亥俄州的总检察长助理与她们交换信息，监管部门开始拜访她们的办公室，银行给她们打电话请求手下留情。琼和特蕾莎的上级支持她们的行动，甚至公开谴责了伊琳·库劳洛在房屋止赎厂的兼职行为（不可思议的是，她这份工作又继续做了一年）。然而，恰恰就在琼和特蕾莎准备提起公诉的时候，她们的老板换人了。
当止赎欺诈发酵成公共事件时，正值2010年中期选举期间。民主党人士自国会领袖哈利·瑞德、南希·佩洛西以下，猛揪住这个话题不放，展现他们对困苦的房屋所有人的关心。三十一位佛罗里达州民主党议员联名上书，要求展开联邦犯罪调查，还附上了选民收集的耸人听闻的二十页案件研究——都是欺诈和不实陈述的故事。艾伦·格雷森希望金融稳定监管委员会将止赎欺诈作为一种系统性风险加以监控。该委员会是基于《多德-弗兰克法案》的要求新成立的超级监管机构。然而，共和党人对此兴趣寥寥，仅在一些深受止赎影响的地区保持了一定关注。他们的竞选策略聚焦于奥巴马医改，以及指控总统的违法行为。
丑闻爆发时，联邦储蓄保险公司主席希拉·贝尔认为，政府应该利用它对合法服务商的影响力。她起草了一项名为“超级模型”的提案，它将所有逾期超过六十天的贷款计算在内，将贷款降低至票面价值。借款人将尝试支付减少后的月供还款，而贷款方将获得房产价值增值的部分收益，双方都将从社区稳定中获益。贝尔将这个提案正式发给了财政部长蒂莫西·盖特纳。之后杳无音讯。
白宫认真应对止赎欺诈，甚至在罗斯福会议室召集了高级别经济会议。奥巴马总统向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劳伦斯·萨默斯询问了“机器签署人”，他向总统保证，这不会对全国经济造成系统性威胁。会议室里的所有参会人员都同意萨默斯的看法，这是个小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奥巴马转向新加入的助手伊丽莎白·沃伦，她是总统的一位幕僚邀请来的。沃伦表达了更强烈的担忧，指出止赎欺诈掩盖了更严重的犯罪行为，严重伤害了房屋所有人和投资人，并给房地产市场带来了风险：但团队的其他人已经开始讨论下一个议题。这是沃伦为数不多的能够参加总统召集会议的一次机会，之后萨默斯就把她排除在外了。
在这场危机中，奥巴马政府并没有支持全国范围的止赎禁令，而这正是迈克尔、丽莎和琳恩以及几乎所有维权人士的要求。虽然总统并不能自行停止州法院的活动，但支持者们认为，总统的高度支持将释放暂缓止赎的政治压力。然而，奥巴马的顾问戴维·阿克塞尔罗德告诉《国家》杂志的记者，有正当文件的止赎应该继续。迈克尔从没见过有“正当”文件的止赎案件。在他眼中，美国的土地登记已遭到破坏。
出于直觉，迈克尔查阅了伊利诺伊州有关总统的抵押贷款文件的公开记录。不出意料，他找到了奥巴马在海德公园的第一套公寓的抵押贷款赎回文件，由摩根大通的“机器签署人”马什·克雷恩于2005年签署。迈克尔在另外三份抵押赎回文件上都看到了这个克雷恩的名字，每次字迹都不相同，有给摩根大通签的，也有给抵押贷款电子注册系统签的。也就是说，即便是那些还清抵押贷款的人（甚至是奥巴马一家），也不能确认他们的清偿贷款文件是合法的。
迈克尔把奥巴马贷款文件上的“机器签署人”事件发布在《止赎欺诈》和《零和对冲》上。在一个名为吉恩·司吉尔的荷兰博主将其链接转发后，成千上万的荷兰网民涌入，点击率瞬间飙升。第二天迈克尔又发现了一份“机器签署人”签名的奥巴马的抵押贷款文件。迈克尔写道：“总统先生，欢迎随时打我电话或发邮件来探讨此事”。但是，电话始终没有来，白宫也没有改变在止赎禁令上的立场。
不到三个星期，美国银行就宣告他们并无过失，还给了法庭足足102000份“替代”证明书。火箭办案速度的听证会重新开启。美国银行称在一次内部审计中，审阅第一批“数百份”文件时仅发现“十或二十五个”问题。然而，《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指出，仅在纽约市五个区就有4450处错误，包括一些银行对无产权的房屋进行止赎，美国银行的那些含糊数字，显得更加尴尬了。
也有一些法院进行了反击。在俄亥俄州凯霍加县，一位法官裁定，所有替换了文件的原告都必须在三十天内做出解释，为什么这些案件不应被驳回。纽约和新泽西的最高法院要求止赎机构的代表律师亲自出庭作证，在知晓伪证罪的前提下，证明他们查阅了贷款文件并核实了所有内容。这比佛罗里达州的核查标准更加严格，因为将直接带来严重的个人后果。结果，这些州的止赎卷宗最先消失。没有人愿意为这些文件冒风险。
整个10月，银行股价都在下跌，投资者变得跟法庭一样多疑。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所有人，即为所有文件制作和法律闹剧买单的人，开始组织起来。根据资产证券化协议，如果银行未能将抵押贷款转给信托，投资人可以向法庭起诉，让银行回购债券。黑石、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和纽约联邦储备理事会这些在救市时购买了大量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大型机构券商，要求美国银行回购约470亿美元的债券。必须征得至少25%的债券持有人同意，才能提起回购诉讼。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投资人分散在世界各地，而银行显然对公布投资人信息持审慎态度。不过，达拉斯的一位律师塔尔科特·富兰克林正在收集债券持有人名单。分析人士认为，银行最终将耗资1200亿美元。
私下里，银行们其实都吓坏了。迈克尔拿到了花旗集团和乔治城大学法律教授、证券化专家亚当·列维京的电话会议记录，花旗集团给文件加了个副标题“止赎案件正在失控”。列维京直率地告诉花旗高管，证明书问题是次要的，最大的问题是贷款是否“在证券化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未被恰当地转让给信托”。列维京说，“在很多情况下”，这种转让行为没有发生，这就使得贷款所有权成了问题，同时也让信托的有效性和免税成了问题。花旗集团甚至承认：“在很多案件中，文书工作是在哪里进行的我们都不清楚。”迈克尔将这些记录放到网上，很快就受到花旗集团的威胁，说要采取法律行动。最后，花旗虽然成功地撤下这些记录，但迈克尔让读者们窥视到了花旗高层的焦虑。
最终，止赎风波没能遏制2010年中期选举日的茶党风潮。部分社区太混乱了，以致政客们都找不到人为他们投票。艾伦·格雷森的竞选团队走遍了奥兰多的选区，发现每个街区只有少数几栋楼有人居住。他最终以十八个点告负。民主党在众议院输给了共和党。在更低调的角逐中，就在每个办公室都同意进行一项五十州止赎欺诈大调查后，总检察长名单发生了大变动。共和党人赢得了六个席位。曾经起诉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的理查德·科德雷在俄亥俄州输给了前共和党参议员麦克·德维尼。前总检察长安德鲁·库默和杰瑞·布朗则分别成为纽约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州长。而两位被认为更自由派的埃里克·施耐德曼与卡玛拉·哈里斯分别取代了他们总检察长的位置。在佛罗里达，比尔·麦科勒姆的任期结束，福克斯新闻台的常客、州助理检察官帕姆·邦迪取代了他。
当国会在11月进入跛脚鸭会期后，民主党宣布召开止赎欺诈的听证会。其实大多只是哗众取宠的仪式，因为国会并不知晓可以借此机会进行教授培训。吉姆·科瓦尔斯基和汤姆·考克斯自掏腰包，坐飞机去了华盛顿，在众议院的司法委员会面前作证。汤姆·艾斯和丽莎告诉参议院成员他们要出席听证会，但成员们主要对那些按时偿还贷款但还是失去房子的人更感兴趣。虽然这样的案件确实存在，汤姆和丽莎却想解释问题要比这更严重，因为事关司法尊严与法治。他们最终没有被邀请参加听证。就像丽莎的案件一样，服务商会告诉借款人停止偿还贷款，这样就有资格申请修改贷款条款，接着就对他们申请止赎。律师汤普森声称，她一半的客户都是这种服务商故意引发逾期的牺牲品。止赎欺诈，是驾轻就熟的贷款滥用之路上的最后一站。
问题资产救助项目国会监督小组的戴蒙·西尔弗斯提到了几家机构要求美国银行回购470亿美元的要求。“这种诉求来个五次，就会超过美国银行的市值，”他对一位财政部官员大吼，“我们要么寻求一个理性解决止赎危机的方案，要么维持银行的资本结构，两者只能选其一。”
法学教授凯瑟琳·波特直击问题核心：如果银行没有把抵押贷款转让给信托，那么混乱将长期存在，而当地律师向她证实几乎所有案子都是这种情况。“仅仅因为一位房屋所有人没有偿还抵押贷款，并不意味着有人可以把他赶出家门，”她说。在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上，亚当·列维京这样总结没有人真正调查的原因：“联邦监管机构并不希望从服务商那里得到任何信息，因为如果那样，他们就必须有所行动。”与其揭露一个大到最终也无法解决的问题，保持对抵押贷款证券背后是否真有抵押的不知情状态，对他们来说更为方便。
11月初，激进的智库罗斯福研究所邀请丽莎、迈克尔和琳恩到华盛顿参加一场止赎欺诈的私人会议，参会人员有律师、作家、学者、分析师和维权人士。他们将讨论目前的进展，头脑风暴以寻找解决方案。由于没有钱去华盛顿，丽莎和迈克尔在《止赎欺诈》上进行众筹。读者们欣然解囊。“我捐了最后的10美元，祝你们好运，”一名评论者写道。
丽莎和迈克尔飞到华盛顿，在会议的前一天晚上举办了一场“欢乐时光聚会活动”。第二天早上，他们走进马萨诸塞大道上一座距离白宫几步之遥的办公楼。华盛顿是丽莎从小长大的地方，青石灰色的天空让她想起常年不见太阳的悲伤。但今天她很高兴，因为之前仅在她和迈克尔笔下出现过或有过关联的人都会出席。戴蒙·西尔弗斯、凯瑟琳·波特、汤姆·考克斯、亚当·列维京，所有人都将参与会议并做陈诉。《国家》杂志、《赫芬顿邮报》和《美国展望》杂志的作者，国会工作人员和金融危机调查委员会的研究人员也在场。还有工会和宗教组织的维权人士，以及能召集更多底层工作人员的社区组织者。这是一个比护士、汽车销售员和庭审专家更让人期待的组合。
佛罗里达的两位维权者要在不透露个人信息的情况下，向在座的人们讲述他们的故事。丽莎讲述了她在家附近随便走出两英里就能找到五十栋止赎房屋，以及土地登记如何被篡改，这种篡改也许是永久性的。“我见到的人们的反应，与任何受到掠夺的人是一样的：羞愧、困惑、害怕、恐惧和尴尬，”丽莎说，“我想要做的，是克服自己的羞耻感，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会议组织者是一位常年写作的博主马特·斯托勒，他曾与众议员艾伦·格雷森以及MSNBC的迪兰·拉蒂根共事，他一度把琳恩拉到一边。琳恩在会上鼓动杰克逊维尔总检察长办公室进行联邦刑事调查。斯托勒对琳恩说：“你知道，这样可会招惹到司法部。”斯托勒继续解释了对总检察长埃里克·霍尔德和刑事部门负责人兰尼·布鲁尔的怀疑。两人都曾作为公司律师在科文顿&伯灵律所工作，这家律所不仅代理过所有大银行，还为创建抵押贷款电子注册系统提供了法律资讯。到目前为止，司法部门没有继续起诉任何与金融危机有关的人。前美国司法部官员抱怨说，霍尔德和布鲁尔对提起诉讼不感兴趣，除非他们确信能赢。这证明了他们的懦弱。
琳恩仍然相信司法系统，相信可以找到足够的证据来将那些拙劣的演员定罪。证据就是，百万桩不可否认的欺诈事件。然而斯托勒的话，以及白宫在丑闻中不温不火的举动，就像一根刺鲠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