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柴尔无助而愤怒地望着城垛。翁贝维爬过壕沟后,他才勉强移开望向莉莎的目光,吩咐那个尤家的男人清掉身上的污泥,随即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他妻子身上。
风吹过她黑色的长发,露出她的脸庞,虽然他在远方无法看清她的身躯,但他知道她的自尊是如何受折磨。在雷纳离开后,她弯身向前,低头让秀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裸体。倘若是别人,柴尔会以为那姿势代表屈服或绝望,但莉莎绝不会。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恐惧或是怯懦。
绝望的人是他,因为他不能阻止雷纳抓住她,也无法说服那个伯爵放弃她,只能忐忑不安地等着傅盖伊,他也许会带她离开她。她抬起头望向他站立之处,他举手向她行礼。不,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救她出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吉伯在他背后低语道。
他旋过身。“有多少人? ”
“多得数不完——他们穿着傅家的红衫。”
耶稣基督和圣母保佑,盖伊伯爵到了。他的心跳似乎停止,他不知道他们在威克洛城墙之前碰头会发生什么事。
“大人,”哈伯打岔道。“那人有话要对你说。”
“好吧,”他的喉头紧到几乎无法出声回答,他转身望向那个仍忙着揩掉脸上的烂泥和秽物的男人。“为什么那个姓尤的叫他的人对你射箭? ”他突然问道。
“我在他杀了我之前逃掉了。”那双冷酷的黑眸令贝维联想起傅莉莎,他鼓起勇气突然说道:“她要我叫你去请她哥哥来——送信到赫洛伊给傅理查,她说他在那里。”
柴尔眯起眼睛。“她怎么会知道? ”他质问。“她不可能知道的。”
“她自赫洛伊来的。”贝维不希望自己听起来像傻瓜,便舔舔嘴唇说道:“她还要我告诉你,说她爱你并不觉得羞耻。她说你会明白这个口信。”他满怀希望地说道。
“是的。”柴尔再次抬头望向他们上方的城垛,见到她坐在那里,长发披下双肩。尽管他为她担忧,但仍然因发现她抗命私往赫洛伊而感到愤怒。
而后他又猜想:她是否以为说了这句话后他才会来救她?或是她是真心要收回她在杜纳榭丢给他的话?抑或她只想在他发现她的行为之时平抚他的怒气呢?除非将来他能见到她的面,否则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他突然又望向贝维。“是的,”他简单地说。“我的哥哥还好吗? ”
“那个巨人?他在守护莉莎夫人时中了一箭,不过除非伤口溃烂,他会痊愈的。”
“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没有半个尤家人能活着离开我的土地,我以上帝的十字架起誓。”他的眸子迎向贝维的视线。“你怎么会替雷纳这种人做事? ”
“在艾凡大人死后我才加入他,在那之前我服侍他的儿子。”贝维丢下亚麻衣再抬头面对柴尔。“我还有别的话要说,大人。”
“那就说吧。”
“尤雷纳已经疯了。”
柴尔的视线又望向城垛。“没错,”他严肃地同意道。“这点我相信。”
“大人,赫洛伊的斥候到了。”来人急忙地岔入。“你要去迎接他们吗? ”
柴尔投给贝维一个扭曲的微笑。“莉莎不必吩咐我,我已经送信到赫洛伊给盖伊伯爵了。”
“大人……”队长犹豫地不确定他是否该向杜纳榭领主要求恩惠,但又怕如果他没有,便会被忘掉。
“什么事? ”
“我现在没有工作了,雷纳伯爵会没收我的一切,让我一文不名的养着妻子和儿子。”他见到柴尔脸上的不耐烦,遂急忙问道:“你愿意向傅家提起我吗?”
这边地领主发出嘲弄的嗤声。“不,我的处境比较有可能害你陪我一起被吊死。如果你想,就替自己发言。”
第一名骑士进入林地中勒住马,这位衣上绣着李佛堡黑鹰的武士下马问道:“莫柴尔在哪里? ”他边说边把缰绳递给哈伯,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告诉他傅家的人来了。”他望向静默的群众直到看见柴尔。“我想你就是他了,只有你的高度配得上莎莎。”
柴尔扬起一根黑眉毛。“莎莎? ”
“我的妹妹。”理查迈开大步面对他。“我是瑟里森的傅家人,前来加入你的阵营。”
这两个男人互相瞪视,比较对方和他的外传名声,然后那武士拿下头盔露出一头令他想起莉莎的浓密黑发,再交给随行者之一。尽管脸上有头盔印下的深痕,仍看得出傅理查和他妹妹长得出奇的像。唯一不同的是眼睛;莉莎是绿眼,她哥哥则是棕眸带金斑。真不可思议,他微笑着。
“嗯,虽然我大她几岁,我们看起来就像双胞胎。”他脱下沉重的手套后又往前走几步直到他直接面对柴尔。“你只会傻笑吗,苏格兰先生?老天爷,你总是如此款待一个日夜不停地赶来帮你的人吗?难道我是我们之间唯一想要和平相处的人吗? ”他质问道。
甚至连他目中无人的傲慢都和莉莎一样。柴尔犹豫了一下子,然后用手臂拥住他,倾身印上习俗上的亲吻。“和平。”他愣住了,被傅理查接受他的事实吓住。
莉莎的哥哥并非没发觉此情此景的讽刺处。他双唇轻刷过对方的脸颊时,手臂环住柴尔的肩头,然后站回去点点头。“嗯,和平,这样我们才能一起作战。我急着赶来,所以只带了我在赫洛伊的人马,但是攻城机和松脂桶稍后会到。至少我想到了要带帐篷。”他审视威克洛的防御状态却没露出轻蔑之意。“他把她关在哪里?圣母玛丽亚,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否得挖掘地道。”然后他见到她,张口结舌凝视了一下子。
“老天爷,我要为他羞辱她的行为吊死他! ”当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发誓道:“这令人无法忍受——我要结束他悲惨的生命! ”
柴尔咬紧下颚向上望去,然后摇摇头。“不,”他简单说道。“他是我一个人的。而且愤怒现在对我们无益,目前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她的安全。”
理查随即回复冷静的态度。“没错。你知道雷纳有多少人吗? ”
“大人,城里现在有五十八人,其中三十五名是骑士,二十名弓箭手,两名传信官——和尤伯爵自己。”贝维回答道。
“嗯?耶稣,这是谁啊?老兄,你臭得像动物内脏。”理查抱怨道。
“他是从里面借道壕沟出来的。”柴尔解释道。
“你的手下? ”
“雷纳的。我留在那里的人呢? ”柴尔突然问贝维。“有多少个活下来? ”
“雷纳吊死一个,那个私生子受伤了。其他人只被解除武装,陪耗子一起被锁在贮藏室。”
“看起来他们没怎么抵抗。”理查讽刺地观察道。
“他使诈夺城,所以没有开战。当他发现夫人不在城里时,尤大人声称和她极为友好,说她曾是他亲爱的媳妇,而且是你让他去那里拜访她的。”
“耶稣,而威利竟放他进去? ”柴尔不相信地质问。
“那个红发巨人?不,他和莉莎到赫洛伊来了,”理查替贝维回答。他再度望向莉莎被绑坐着的城垛,苦着脸说:“还好父亲没见到这一幕,不然他会和你争着杀尤雷纳。”他遮住刺入眼中的阳光,再度思索那微弱的防御问道:“姓尤的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打算? ”
又轮到贝维回答了。“他要把盖伊伯爵交给史蒂芬,这样他就可以得到李佛堡。他说他有扳倒盖伊伯爵的证据——说傅家人没有权利统治他的土地。他声称他有证据,大人。”然后他意识到年轻傅家人的手正放在剑柄上,连忙声明道:“不,这不是真的——他只是疯狂罢了。”
理查的内心感到短暂的恐惧,心跳也停了一下,但他甩掉混乱的思绪,吐口气转向柴尔。“那么,我认为他打算怎么做都没关系了,他就像只落单离巢又被逮到的狼,活不到能说出这故事的时候。”
“他送信给史蒂芬,”贝维补充道。“告诉他盖伊伯爵来了,他希望这足够让国主来援救他。”
那句话引起讥讽的嗤声。“那他比我原先以为的要笨多了,因为史蒂芬不会面对我父亲。如果贿赂和微笑行不通,他就光会祈祷而已。如果不是他的王后,女王和格塞特早就进军伦敦了。当史蒂芬在所有人面前不是全能者的时候,他就什么也不是。”理查的脸变得严肃。“嗯,在我们等待时你打算做什么? ”他问柴尔。“你要我和他谈判吗?我会告诉他,如果他不把她带下来,我要让他在那堆废墟里尸骨无存。”
虽然痛苦万分,柴尔仍然摇摇头说:“不,只要我们看得到她,我们就知道她在哪里。她如果进去,就等于落入他手中。”他深吸口气,再沉重地呼出。“我宁愿他把她留在那里。”
“让每个男人参观吗?耶稣,她怀着你的继承人哪——如果你不爱她,至少想想那一点! ”理查气愤地提醒他。“你让他羞辱她! ”
柴尔咬紧牙根控制他自己的愤怒,不是针对理查,而是尤雷纳。“是的,”他简单说。“但至少我看到她活着。”
“如果你发动攻击,他保证会把她从城垛边丢下去,”贝维还记得尤雷纳说过的话。“他会在被打败前淹死她。”
“不,他不会。”柴尔无法再抬头看她,只好向他的小帐篷走去。“我打算告诉他如果她死了,我会活活剥掉他的皮。”
理查震怒于莉莎丈夫的背弃,于是尾随着他抓住他的肩膀。“如果你不打算救我妹妹,我就自己来。老天爷,你算什么男人哪,屠夫? ”
柴尔甩开他继续走,他自己的怒气已经沸腾至几乎不能忍受。在他背后,理查咕哝地诅咒整个尤家。柴尔在走到以木材搭起的营区才终于开口说话,唤人送来他的墨水和信纸。理查望着他走进他低矮的活动木墙,削利羽毛笔尖,然后开始写信给莉莎的俘虏者。
致雷纳,尤伯爵,柴尔,杜纳榭领主在此致意。
你已见到眼前一队足以轻取威克洛的人马,因为瑟里森的傅家人已经加入我,他亦是前来要求你归还傅莉莎。如果她和堡里的人能无伤的被释放,我便放你平安地自我领地离去。如果她或其他人因你而受伤害,我会不计一切拿下威克洛,对反抗我们的人也绝不留情。我以我的荣誉和傅莉莎的荣誉起誓,如果她死在你手中,你也将受尽折磨而死。
理查在他肩后读着,这信令他印象深刻,但他摇摇头。“雷纳不识字,卢恩主教当时还得重念婚姻契约给他听。”
“如果他的手下中没有人能看懂这封信,莉莎可以读它。”
过了一个难熬的长夜,他们守望城墙,却未得到回音,也没见到雷纳移动莉莎。他唯一的让步是帮莉莎加条毯子,但在黎明时确定他们在观望后便又收回去了。他疯狂地逗弄他们,以为他们不敢攻击,只能等待傅盖伊。等他到时,雷纳会叫他用自己和女儿的自由做交换。他不会拒绝,因为他不是顶爱这个骄傲的女儿吗?
正午刚过他又出现在城垛上,他递给她一条撕开的面包。大声对扎营在林地另一头的人喊话。“我可没有饿她,看到了吗?邪恶的母狗还是有面包屑可以吃! ”
倘若柴尔没有抓住理查,她哥哥就要自己爬上城垛上去了。但柴尔仍抓着他低声道:“不,你这是正中他下怀! ”
“老天爷,你怎么能忍受他所做的?她身上没有你的骄傲吗? ”理查愤怒地质问道。“我要给他一个他永远忘不了的教训”
“唉。”仍然抓住另一人的手臂,柴尔不敢向上看是怕自己的愤怒提升以致让自己做出傻事。“我不要她再过像昨夜一般的晚上。不,等到松脂桶运到,我便要去救她。我不想等到傅盖伊来。”他盯向道路,突然问道:“你也带了煤油精和硫磺来吗? ”
“是的。”
“如果能及时运到,今晚希腊之火将降临在雷纳头上。”
“如果我们上马准备攻占,他就会杀了她。”
“我想他不会有足够的时间,”柴尔简洁地回答。“当我行动时,我不会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圣母啊,我想那就是他! ”吉伯大叫道,他们也无须问他以为是谁来了。“更多李佛堡的红衣!”
“老鹰是站着或飞翔的? ”理查想知道。“如果双翼张开,那便是我父亲;如果收起来,便只是赫洛伊的援兵。”他硬挤出一个微笑解释道:“我守卫和等候比较合适,这是身为儿子的责任。”
“我看不出来——太远了,但是人数非常多。”
“没有战车?没有攻城机器? ”
“没有? ”
“那就是他了。”
傅盖伊来到的消息在边境人之间迅速传开,尽管疲累,他们还是赶忙把自己弄得体面些。他们之间突然兴起一股明显的期待情绪,能有机会见到伟人所生的兴奋感,伴随着对领主的一份担忧而来。
“父亲一定在我刚走便到了赫洛伊,”理查猜测道。“我有话留给他。”
“然后他不休息便赶来了?不,不可能,”柴尔咕哝着不想露出他心中的讥讽之意。“他只是个凡人罢了。”
虽然他们之中仍有争议,理查却依然为他父亲感到骄傲极了。“不,你不知道他。在有好理由时,他可以是个严厉的男人,对他自己也一样。”
这不体贴的话绷紧他又气又怕又疲惫的神经,他只觉得快崩溃了。柴尔像岩石般地站着,他的脸藏住心中交战的情绪。如果傅盖伊来了,雷纳还会怀疑自己已经输了吗?对柴尔来说,最好的情况是他得到他的女儿,最糟的是他结束他的生命。
理查以为自己知道他的困扰,他忘掉先前的气愤,对莉莎的丈夫附耳道:“如果你爱她,他会原谅的。”
柴尔望向他受过伤的手摇摇头。“如果上帝不能,他为什么可以? ”
“因为她爱你。”
“他会责怪我没有好好保护她。”
“不,他会怪自己没做到。”理查反驳道。“耶稣,你白担心了。她和我都自赫洛伊写信告诉他孩子的事。”
等待是场将柴尔悬在地狱之上、无止尽的试炼。最后他再也受不了苦候,用桶水和毛巾沐浴后再套上干净的衬衫。不,他不要让她父亲更将他视若无物。
第一名先锋骑入他们之间,马镫上的旗帜在风中飞扬,在他们头上展开一只飞翔的黑色苍鹰。他气派地拿起长号吹响,号声划破寂静,然后大声宣布:“闲人回避,李佛堡伯爵,赫洛伊伯爵,康迪堡领主和其他较小领地的主人盖伊驾到! ”
吉伯拿下皮帽等待着,他敬畏地低下头表示对这个打败贝罗勃的男人的尊敬。虽然姓贝的从不曾强大到能冒犯苏格兰边境,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早就记得吟游诗人所吟诵的内容。其他的边地人也连忙跟着做。柴尔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不经思考地低声念出一段祈祷文。
“玛丽亚,上帝的母亲,请救我免于他的愤怒,并赐予我们之间的和平。”
“阿门。”吉伯在他身旁低声附和道。
一小队装备齐全的军人自下方道路进入林中空地,柴尔像在军中一般走上前迎接领导者,并大胆地望向他的正面。他瞪大眼睛,全身泛起鸡皮疙瘩,颈背的毛发也竖立起来。这便是傅盖伊本人哪。
盖伊伯爵头盔上方的眼孔露出带金色斑点的绿眸,久久凝视着柴尔。“你是杜纳榭领主,生于莫瑞堡的柴尔吗? ”
他声如宏钟,语气之中没有冷酷,虽然措词强硬仍带给柴尔些许希望。“是的。”
“是那个带我女儿离开赫洛伊的人吗? ”
“没错。”
“父亲,难到你没有收到我们的信? ”理查吸引他的注意问道。
“没有,但我和你外祖母说过话。”盖伊简短地回答。“我也看过他写到赫洛伊给我的信。现在我要和他说话。”他边说,边沉重地翻身下马,一手支在儿子肩上以求平衡。“我骑马骑累了。”他弯身取下头盔,轻轻扭转它好解下来。
在夹着银丝的黑发之下,一道细长的白色疤痕自他前额划至脸颊,将一边眉毛一分为二,令见到的人都惊讶他居然能保住那只眼睛。他的高颧骨和直挺的鼻梁给他一种和他儿女一样的傲慢外表。奇怪的是,当柴尔凝视他时,忍不住猜想莉莎和理查自母亲那方得到了什么遗传,他们的绿眸和金棕眸显然均得自他。
“所以你认为自己配得上傅家的女儿? ”盖伊几乎是温和地问道。“你以为你和她旗鼓相当? ”
咒语破灭了,因为不论他说什么,都不免得罪眼前这个男人,但柴尔不愿让傅盖伊更轻视他。他以一种不自觉的镇定迎向年长男人的目光回答道:“如果她不是你的女儿,大人,我还是会娶她。她带给我儿子的血统令我骄傲,不论我配得上配不上,和你结为姻亲是我的荣幸。”
“嗯,血统。”那被划开的眉毛扬起。“我想她那笔庞大的陪嫁不算数喽? ”
“在我第一封给你的信里,我愿意不收嫁妆的娶她;在第二封信中,为答覆你的质问,我要求我应得的。”
盖伊斑眸中的绿色似乎融化了,那双眼睛看起来竟是金色的。他一边嘴角泛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什么应得的? ”
“我只要莉莎。”盖伊伯爵没有回答,柴尔觉得他有必要补充:“她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的,大人。”
“嗯,伊莲也是这样说。”他眯起双眼。“她说你要为史蒂芬而战——你是和篡位者同一边的。”
“父亲……”
“不,理查,我要听他自己说。”
“我为我在英格兰的领主效忠史蒂芬,关于苏格兰方面我则效忠大卫。在大卫命令我放弃我的妻子时,我才转向史蒂芬的。”柴尔平静地回答。“既然我知道英格兰国王和雷纳共谋挟持我的妻子,你现在看到的是个只效忠他自己的男人。”
“这以后再说,”盖伊决定道。“现在我要知道关于我女儿的事。雷纳为什么挟持她? ”
“他抓住她等你来,父亲,”理查回答道,然后他表情变得严肃。“他说他有证据证明你不能拥有李佛堡。”
乌云掩上盖伊的脸好半晌,然后又回复原状。“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他疲倦地命令道。“我要看看这个要攻下来的城堡。”似乎在那瞬间,过去五十一年的岁月全又压在他身上。“我要想办法毫发无伤地带她回来。”
柴尔抬头望向被链住坐在那里的莉莎,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他当她是只狗一样的绑住她,”他咬着牙说。“今晚我就要他付出代价。”
盖伊抬起眼睛也见到了她,他握紧拳头努力控制折磨了他一辈子的脾气,在平静之后才开口说话。“为我父亲的罪恶惩罚她是不公平的,”他最后说道。“她和我一样都不能选择自己的血统。”他转向柴尔严肃地说:“这是你将传给儿子的负荷,是你要给他的血统。”
“父亲——不要。”理查小声道,但他父亲摇摇头。
“不,在他为她作战前,我必需告诉他。既然雷纳知道了,其他人也会知道。”他脸上所有的线条似乎都更加深了,让他看来更令人惧怕。“你知道你要给你儿子什么血统吗?知道他会遗传到我的什么吗? ”
“父亲,那不重要。”
“不,那很重要,”他严厉地反驳道。“那的确重要,我给他的是受诅咒的血统,因为他将会是贝罗勃的后裔。”他等着柴尔退缩,但那年轻人并没有。“贝家的恶魔是我父亲。”
雷纳的侮辱对柴尔突然有了新的意义——邪恶的母狗,他从城垛上如此称呼莉莎。他又抬头看着坐在绕在墙缘的短护栏之后的她,只有一头黑色长发遮住她雪白的身体。然后他面对她父亲,在那双金绿色眸子里看到痛苦,而不是傲慢。
“如果上帝送我一个儿子,我会祈祷他像傅盖伊一样。不,没有其他血统是我宁愿给他的,”他安静地说。“他将会以你为荣。”
“如果事情传开了呢? ”
“也一样。”柴尔的嘴角歪曲了。“恶魔和屠夫——对个小婴儿来说真是强悍的遗传,不是吗?等他长大以后,一定能拥有整个边境。”
盖伊不能认同他的尊崇,又望向城垛突然问道:“如果你有较好的领地,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老天,只要一把大锤和投石器就可以攻下这座城了。耶稣,你在她能安全地留在赫洛伊时,无缘无故地拿你妻子和继承人的命来冒险。”
柴尔被他的冷嘲热讽刺伤,反驳道:“没错,但是我不知道傅盖伊会把她还给我。如果你没有向大卫国王控诉,她就会平安地留在杜纳榭。”
远处传来极似雷响的隆隆炮火声,但上方的天空仍然清澈湛蓝。那三个男人倾听了一会儿,然后理查微笑了。“你要的松脂车已经到了,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