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喜宴已持续了六个多小时,坐在巨大高背椅上的莉莎却只吃了一点点。在她下方的位子上,柴尔望着他雇来的旅行艺人边耍弄着明亮的彩球,边堆人肉金字塔。就算她在餐桌上的席次使他不快,他也没表现出来,不过她确定其他人都注意到了,的确,在她就座时得用命令才安静下来的群众间仍不时响起不敢置信的低语。但她以符合傅家女儿身份的姿势把头昂得高高的,硬着头皮撑完全场。
她不时注视她的新婚丈夫,偷偷地研视坐在那里,手指随铙钹和响板的节奏而轻敲的他。松脂火炬的橘色光芒在他脸上投射出奇异的阴影,看起来十分诡异,那侍女的话亦浮上她心头。她说那就像是和魔鬼交配。看见火光在他黑眸中闪映,她几乎要相信那句话了。然后她想起她的父兄,他们也是剽悍、骄傲的男人,而她母亲和姬莲想当然并不介意。也许芙美夫人比较像黎茜莉,她从来就没有克服对于一个体格剽悍的丈夫的恐惧感,她公平地猜测道。事实上,那份恐惧感在她被迫嫁给理查前已驱使她进入修道院了。
他的手指停止敲击,伸过去覆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虽然他的抚触轻柔,但她仍然再次感觉到他的力量。他往后躺向椅背看着她,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带着醉意的红潮。
“我想,”他慵懒地低语。“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我不要你的手再冰冷下去。”
“嗯,我想是的。”她尝试着配合他的语气回答道,下一句却又不小心流露出她心中的焦虑。“大人,我要乐薇服侍我就寝。”
“不,那不——”见到她眼中的犹豫令他突然住了口。“好吧。”
他于是起身凌越她,举起他的蜂蜜酒杯。欢聚一堂的小领主和家臣们注意到他,群众纷纷静下来,大厅一片沉寂只剩一把六弦琴的弹奏声。那乐师困窘地四处张望,然后亦停止弹奏。在众人注视之下,柴尔转向她,以足够所有人听到的音量大声宣布道:“这是傅家的女儿,你们要以杜纳榭女主人的身分来尊敬她!愿我们能生出继承血脉的子女!”他们目光交会,他覆在她耳际对她说道:“嗯,而且愿我们能互相尊重,莉莎。”他将酒杯举至唇际喝了一口。在她起身拿过银杯时,欢呼夹杂着戏谑的干杯声响起。她非常小心地把杯子转过来对着他喝过的地方啜下了口甜美的酒液。
他向坐在下位的威利点点头,巨汉起身走近她,弯身鞠躬道:“夫人。”
“威利会陪你走过大厅免得有人随便碰触傅家的女儿,”柴尔告诉她。“我会等‘罗兰之歌’唱完之后才去找你。”
“那首歌不长啊! ”
“你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脱掉衣服上床? ”他反驳道。
“我要把头发编起来避免打结。”
“那首歌有好几百句,你应该有足够的时间。”
“好吧。”
他空下来的手将头纱拂回覆住她的脸,一边的嘴角泛起笑意。“唉,我真对你的急切感激透了,莉莎,”他讥刺地低语。“安慰你自己这一次,你的新婚之夜不需要见证人了。”
一句吟游诗人拿着他的板凳到大厅中央行个礼,以那张矮凳当作踏脚板,拨了几个音符等待听众们注意他。侍童们奔走着将松脂火炬移开座环,只留下乐师附近的区域有些微灯光。在黑暗的庇护下,莉莎跟随威利离开大厅。
那巨汉拿起一把火炬照亮通往主卧室蜿蜒狭窄的石梯,他一语不发地缓步走在她之前。在他们抵达阶顶之前,她拦住他问道:“你不喜欢我,不是吗? ”
他转过来面对她,一根眉毛微微扬起。“我可不是那个娶了你的人,莉莎夫人。”
“我不会容忍任何人对我无礼,威利。”
“我对你唯一的愿望是你能替杜纳榭王生一个他的继承人——嗯,那也是这里所有人希望酌。”
“这要看上帝的旨意。”
他越过她开始步下楼梯,在走到楼梯间突出的箭孔窗前停住脚步。“但如果你没有在我们大家之前羞辱他,我们之间有些人会更欢迎你,夫人。是的,一个女人不应该坐在她丈夫之上。”
“那是我的权利,”她厉声斥道。“我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你是傅家的子孙,而且这里每个人都听说过盖伊伯爵。但是我们的主人是莫柴尔。我恳求你——唉,我恳求你们两个。”
乐薇正独自等着她。“我不要你再多听他们那些愚蠢的闲言闲语,”她伸手取下莉莎头上的薄纱头巾。“最好你也不要。”
“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事。”
“嗯。”那女人边叹气边把头巾折叠在手臂上。“但是柴尔大人和这个芙美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最重要的是他对你的态度。”
“你认为我嫁给他是愚蠢的举动吗? ”
“不,但我们没有时间谈论做过的事了,小姐。”她等着莉莎弯下身她才好拉起绿丝绒衣。“我要在他来前在火里加一块大头,而且梳好你的头发。”
“他们在唱『罗兰之歌』。”
“我还是要你先准备好上床。”
他的内衣垂自她腋下直到膝盖处。当乐薇把它也脱下来时,她试着不要去想到他。她靠近火堆,裸坐在一张矮凳上盯着跳动的火花等待侍女帮她梳头发。猪鬃梳子刷过闪亮的黑发,拉起它而发出细碎的静电声时,她的思绪流转回将近八年前的那一夜。
她那时不过十四岁又十一个月大——她父亲本想等到她过十六岁生日,但却有人说她已经够大到可以结婚了。就她记忆所及,艾凡的父亲对那拖延显得不太耐烦。而她,一个被艾凡的俊美所迷惑、愚蠢的小孩,竟也请求能嫁给他。那是一个极其盛大的婚礼,大主教,甚至连亨利国王都出席了。然后就是新婚之夜了。圣母玛丽亚,若她早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一定会和茜莉一样遁入修道院——而且她还有更多理由。她闭上双眼吞咽口水,试着平息翻搅的胃。不,她不要记得那些。
莫柴尔站在门廊饥渴地望着,几乎不敢相信傅莉莎现在已属于他,并且是自愿的。在他一生中他从未拥有任何有她一半美丽的东西,即使芙美也没有。女孩们总是怯懦而脆弱,但这女人简直是不凡的。当他望着她时,坐在她下位而引起的不快已消逝无踪。他悄悄走进房间,示意乐薇离开。
梳头的动作停了一下,但又重新开始,这一次比较笨拙。莉莎转过身去向乐薇抱怨——然后她便面对了他。她的血液似乎立刻结冻,心脏则沉重而勉强地跳动着。
“我想我听过那故事太多次了,”他呢喃着,弯低身子笼罩她。“耶稣基督,这在我手指之下就像丝绸一样。”
“你害我吓一跳,大人。”她低声说着,抽身离开。
他望向她发下闪耀着的洁白肌肤,嘴巴因欲望而干涩。“我要你站着,莉莎——我要看你。”他的声音介于耳语和低吟之间。
没有拖延也不再有等待的时间,她挺直身子,转过身面对只有一只矮凳相隔的他。当他的目光吞噬着她时,她绝望地喊道:“”占有我吧,把事情结束掉!我不能忍受我们之间这种游戏! ”
她是如此美丽,他再次手足无措地感受到她对他的影响力。他瞪视着她,因眼前所见的情景,每条纤维都活转过来。好似她的娇躯像是经大师雕琢,再用最柔软的玫瑰轻拂而过的精品。乌木般的秀发像是丝绸头纱般披在她双肩上,落在背上直过腰际。她的酥胸高耸,胃部之上的腰极细,平坦的腹部之下是乌黑的毛发。她身后的炉火使她置身光晕之中,在暗室里熠熠生辉。
她昂头戒备地看着他,全身绷得紧紧的。一开始他以为她会冷,后来才了解那是恐惧。有那么痛苦的一刻,他几乎可以在那双绿眸中看见芙美的影像,但他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哭泣退缩。
“你怕我吗,莉莎? ”他接近她轻声问道。
“不。”然后发觉他打算要碰触她,她便低语道:“是的。”
“那当然不是因为你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双臂环住她冰冷僵硬的躯体呢喃道。”你不可能还是个处女。”
“不,我在新婚床上流过血。”
她的声音低得若非拥着她,他一定听不见。“不,莉莎,”他靠在她耳畔轻声说。“你不需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温柔的气息使得她背脊一阵轻颤。她闭上双眼等待着,告诉自己事情很快就会办完,并希望他能在她丧失勇气之前行动。
他低头亲吻她冰冷、缺乏反应的双唇,温柔地徘徊着,然后更加的坚定。他察觉到她的颤栗,热情自他身体褪去,愤怒取而代之。
“你说过你会心甘情愿的来就我,莉莎——你说你会心甘情愿的上我的床——上帝为证,你一定会那么做的,我不要再被欺骗! ”他打开帏幕,半推半抱将她送上床,喘息地站在她上方。“我不要再被人耍弄,傅莉莎!”
她的绿眸大睁,瞳孔扩大,看起来更加奇异,她的血液也冲上来染红了双颊。“占有我吧!”她大叫道。“我没有拒绝你。”
“你不是甘心的来! ”他拉掉自己的外袍,将它抛过房间,差点掉进火里。” “耶稣基督!你以为一个男人会想要一个用那种眼光看他的女人吗?你以为一个男人会对石头感到满足吗? ”
她仿佛重新面对艾凡,再听到她使他感到恶心。羞辱所带来的愤怒的眼泪聚积在她眼中,流下她的面颊,使她对自己及对他气愤至极。“也许我不想和魔鬼上床!”
有好一会儿他的眼神几乎是杀气腾腾,然后他缓缓地拉掉内衣丢在脚边,再伸手解开裤带。“你自己决定要嫁给我的,莉莎,现在你必需付出当初答应过的。魔鬼也罢,自今日起我就是你合法的丈夫。”
她知道自己必需平息对他的恐惧。她安静地坐着,把床单拉至颚下,告诉自己他不是艾凡,他是一准备对她行使义务的男人。那令他们的身体亦是全然不同——艾凡还未脱男孩的稚气,这男人却是强而有力的。他的双肩和手臂证实了他的力量,他的伤疤在晕暗的光线之中亦历历可见。她望向他精瘦但肌肉纠结的臀部,和充满活力的大腿及小腿。
当他再度转向她时,她苍白面颊上的双眼看起来更大了。他对自己和对她一样生气,因为他又做了一次傻瓜。他滚进帘幕床,粗鲁地将她拉入怀中,强迫她躺到羽毛垫上。他的嘴有力地覆住她,将她牢牢钉在身下。
她呼吸困难,而当他的舌强行进入她口中时,她又仿佛快溺死了。他的动作中没有半点柔情,她知道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情况。她强迫自己不要反抗,只希望那不会太难受。她在他身下放松,告诉自己如果她一动也不动的躺着,很快就会结束。
他突然抽身离开,躺在身边试图控制自己沉默的暴怒。“我发誓过再也不和不情愿的女人上床,”他最后说道,在黑暗中他咬下颚尝试着说出他的想法。“当我娶你的时候,莉莎,我不知道这个艾凡在我们婚姻的床上会躺在你我之间。如果当时你也对他如此冰冷,难怪你没有怀孕。”她没有回答,他于是起身走过房间到箭孔窗前,用力扯开窗扇,绞链上发出撞击声,然后他望入闪耀的星空。
她看见他靠着窗棂僵硬的曲线,感受到他的愤怒,心中某些紧绷的什么粉碎了。她不再是傅莉莎,一个伟大家庭的骄傲女儿,再度成为一个被拒绝的妻子。她无法忍受地将自己蜷成一团,床单掩在脸上嘶声哭泣,就和她第一次新婚夜里一样。
夜风冷却了他的肉体和愤怒,几乎只剩下空虚感。然后他听到她的痛苦,那就像是又听到芙美在哭泣。也许是他期盼过高,也许一个男人只有付钱才能换得热情。她的啜泣转剧,而他再也受不了。他可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但大厅里宴席仍在进行,而他不愿再听到那些粗俗的笑话,也不要他们知道他是个怎样的笨蛋。他听天由命地再回到床上她的身边。
他坐在她身边,倾身抚摸她的长发。触及她潮湿的双颊时,他心中隐隐作痛。“不,莉莎,”他低声道。“那不一定要是今夜。我们都太累了——也许我们该睡觉。”他躺在她身畔,倾听她以床单覆住的痛苦啜泣,手抚顺她肩上的长发说道:“我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些什么,莉莎,但如果他还活着,我会因此杀了尤艾凡。”
他的言语和双手奇异地竟抚慰了她。“他占有我,”她哽咽地说。“然后……然后他说我让——让他觉得恶——恶心!耶稣基督,后来他还吐掉他的晚——晚餐! ”
他咬紧下颚以压抑心中那股无力的愤怒,这次不是针对她,而是那个娶了她的白痴。“他的记忆不值得你如此痛苦,”他温和地说,弓起身子贴住她的背将她拥紧些。“我要你忘了他,莉莎。”
“我没办法! ”
“可以,你做得到。”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双手搂在她胸脯上。“你以为我对芙美也没有半点懊悔吗?太多个夜晚她躺在我身边哭泣只因为我向她要求我的权利,莉莎。她活在恐惧之中,害怕自己会怀一个把她撕成碎片的婴儿。”她在他怀里安静地躺着聆听。“上帝原谅我,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因为她还是个少女,但是出于愤怒我占有了她,而那是我的权利。她因我想要的东西而怨恨我,莉莎。”他另一只手抚顺他颚下的秀发。“她恨我恨到用她的草药偏方来避孕,因此而丢了性命。”
他语气里无可置疑的悔憾,令莉莎忍不住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
“她让她的侍女们也恨我,”他缓缓地回答。”所以她们说是我毒死了她。”他的手停止轻抚她的长发。“不过这里其中一个侍女宣称她调制了一剂强烈的配方好打掉腹中的胎儿。那配方里有太多菲沃斯(注:一种茄科毒草,多用来提炼麻醉剂)。”
“圣母玛丽亚,”她喃喃道。”在他们指控你时,你什么也没说吗? ”
“她父亲不会相信我,而我也不想告诉国王我的妻子因为恨我而毒死自己。”
“那不是你的错,大人。”
“我让她有孩子的。”
“那是你的权利,不,那得怪她的怯懦和愚蠢。”
她贴着他的身体逐渐温暖,他重新感觉那股庞大的渴望。“听到你这样说真奇怪,难道你是因为艾凡占有你而恨他吗?”
一时之间他可以感觉到她紧绷了一下,然后她叹口气说道:“不,不是那个原因,大人——是因为我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那么他是个大笨蛋,莉莎。”他喃喃说道,边把她拉得更近。“我会非常珍视你。”
“我不应该再婚——那是不对的。”
她胸部下方的手温柔地沿着她的肋骨移动,他的呼吸爱抚她的耳朵。“我们之间不必像那样,嗯,”他将身躯更移近她,直到她察觉她背后他的坚硬,刹那间屏住呼吸。“是的,我会爱你。”
当他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裸露的肌肤时,她静止的躺着,再度感到恐惧。他抽出一只栖在她发下的手,撑起身子倾过来用双唇刷过她耳际。“我会让你忘了尤艾凡。”
一种非常奇怪地战栗,波浪般地袭下她的脊柱。他的嘴离开她的耳朵,轻咬地吻过她的裸肩,他的手抬上来掠上她的胸部,她再度觉得自己绷紧得仿佛快要爆裂开来。他手上的伤疤挑逗着她的乳尖,使它们坚挺起来,覆在她肌肤上的嘴更加地迫切了。
他的抚触带来的热力扩及她全身上下。那双在她胸上游戏的手向下滑去,掠过她的臀部和小腹,燃起她体内深处的火焰。她虽见不到自己的表情,仍闭上双眼大力吞咽,担心自己会臣服于欲望之下。但不管怎样,她就是不愿他停下来,她要他满足她体内的饥渴。
他察觉到他指下的鸡皮疙瘩,因知道那源自热力而不是寒冷而感到兴奋。虽然理智告诉他要慢慢来,他的手仍然更迫切地移向下方的柔软,抚摸那片丝绸。她的手抓住他的,一种宛若啜泣的声音自她体内逸出。“不,亲爱的,”他在她耳畔轻语。“我要摸你。”
期待新的战栗凌驾了自制。当他的手指抚摸着,然后滑入时,她感到一股突来的潮湿,遂喘息起来。“圣母玛丽亚”。她放松双腿,屈服于他带给她的强烈的感觉中,好似她生命中心在那里,而她火热的躯体要不够他对她所做的似的。她低声呻吟着贴着他的手扭动,试图转向他。
她需要他对她做的事胜于任何东西——没有任何其他时间,其他地方胜过此时此地。整个世界集中在他们身体的结合中。她贪婪地紧抱着他,靠着他移动,试着用双腿环住他,要求他再多一点。
被她的反应激起,他勇猛急促并竭尽全力地寻求解放。在他爆发时只模糊地察觉她的指甲掐入他的背,模糊地察觉到她喘息的呼喊,然后落回地面,崩溃在她怀里。
她感觉到他的种子爆散出的温暖,因而得到满足。呼吸恢复之后,她的手抚摸着他潮湿、凌乱的头发,然后让他靠着她的胸脯,拥抱着他。感激冲刷过她全身,因为这一晚至少他已经战胜她的恐惧。
“我错了,”他在喘息之间嗫声说道。“那火焰是你的。”
她环着他的手臂缩紧。“不,”她喃喃地回答道。“那火焰是我们的,圣母玛丽亚,我不知道那会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