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答腊的巨鼠(2)

我说我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猜印度人丰富的想象创造出的那些东西是用于教化人,但是这个世界往往不像我们当初所设想的那样,而是变得很奇怪。

范·鲁伊斯代尔看着我,说得很简单:"我也早就有了跟您同样的观点。但我的调查却让我看到了事情的不同。现在,我相信,对这些东西我们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这些庙宇、巨猿和猴子,半人半鸟,人身象头的神骑在鸟、啮齿动物以及公牛身上,长着四只手臂的神,这些到底都代表着什么?"

"当然,"我说,"您不相信这都是远古动物的真实描绘吧?"

他笑起来,说:"我不太相信,尽管我也不认为只是想象出来的。不过,我相信,它们可能是后人对早期生活的一种描绘,可能被宗教歪曲了,可能是一种对史前的仪式或祭祀形式的记录,但现在已经不为人知了,有时我也搞不清楚。"

他的脸越发严肃起来,他把手伸进外衣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只见他拿出一个银制的小圆盒子。他把盒子递给我,叫我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有一个发白的东西,大概有四分之一英寸长,我立即认出这是一颗牙齿。

"一颗门牙,"我说,"可能是一种啮齿类动物,一种鼠类的,可能是普通的田鼠。"

"是的,没错。"他说,"再看看这个。"说着他从外衣里又拿出一个大一点的盒子让我打开。那里面又有一个发白的东西,这次有四英寸多长,跟第一个样子差不多,就是大了很多。这颗牙嵌在一块黑石头里,部分已经变成了化石。

"非常奇特。"我说,"样子跟第一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要大很多倍以外。这是一颗啮齿类动物的牙齿,或是一种类似于啮齿动物的物种,不过体型巨大。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在欧洲是找不到的。"

"看来您很通古生物学。您说得没错。这件东西很稀有,其实来自苏门答腊,几百万年前,这一物种繁盛一时,但是现在已经灭绝了。这是一只巨鼠的牙齿,那种动物可能有几英尺长,我得说,它们极其危险凶猛。很难想象这种动物到底有多么巨大的破坏力,想想普通老鼠的速度,再加上这样的大个头。很少有人能认出这是什么,您真是厉害。也许您愿意空去我的实验室,看看我发现的其他物种。我想您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是的,我非常乐意。"我回答说。

范·鲁伊斯代尔笑了。"‘要打破这扇神奇的门,我需要一颗老鼠的牙齿。’摩菲斯特①①歌德所著《浮士德》中的魔鬼。这样说,那就让我们看看要打破怎样一扇神奇的门吧。"

范·鲁伊斯代尔说他要去城外察看两处新发现的遗迹,要走几天。等他回来后,随时欢迎我去他的实验室。我们又接着谈话,到我们分开时,其他客人大部分都已经走了。

"我看您二位一定谈得很投机吧。"我们的主人说。

"是的。"范·鲁伊斯代尔说,"您的这位朋友是一位消息灵通人士,而且还是个优秀的考古学家。"然后他向我们道了晚安。我目送他那庞大的身躯出了门。

就剩下我和莫泊图伊斯两人了,他转身对我说:"他有一个聪明的头脑。但是他无所畏惧,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有两次,我不得不深入到岛偏僻的腹地去救他。他什么都不怕,愿意为科学献身。他没有成家,也没有好朋友。他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了,别的一概不闻不问。"

"这种全力以赴的做法,我非常敬佩。"我说。

"他一定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有如此持久的兴趣。"

莫泊图伊斯掏出一只旧的银怀表,说:"很晚了,我还得准备一份文件,明早好送去给王公签字。睡个好觉,亲的朋友。"

我看着男爵径直走上了环形楼梯。我很快就困了,自从我离开印度后,这是头一次预感到将要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那个周末我收到了范·鲁伊斯代尔的消息。那是个大清早,我接到了他的一张字条,他告诉我他此行非常成功,如果我还有兴趣,可以第二天四点左右去找他。

没想到,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范·鲁伊斯代尔的住处。他住得离马琳泊罗很远,那是一栋寄宿公寓,叫孔雀宝座,位于市场后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里。经过一长排低矮的拱道,走进一个死胡同。右边挂着一个小木牌子,上面刻了一只孔雀。

我敲了敲门,马上就出来一个仆人把我引到教授的住处。院子就在门的另一边,修剪得很漂亮。到处鲜花盛开,这家小旅馆和过去一样非常整洁,跟城里别的旅馆不同。

范·鲁伊斯代尔住在这栋大房子后部一间白的小屋里,对着花园的尽头。那是一间灰泥房子,锡制的房顶刷成了绿,有一条狭窄的门廊,通向周围的房子。高高的围墙为他隔出了一片十分私密的空间。

我进去的时候,鲁伊斯代尔坐在书桌前,房间很大,既是起居室又是书房。书籍和纸张放得到处都是,有空的地方就放着骨头以及各种各样的标本。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架子,注意到几块很大的化石,包括一块古驴的股骨、一块早期猿的头骨和几个我不认识的标本。一个架子上放着大量的海贝壳,很可能是附近海域里早已绝种的动物遗骸。范·鲁伊斯代尔正在分捡一些他刚找到的东西,地上到处都是盒子,有的半开着,我能看见里面是一些他最近勘测的成果。他站起身来欢迎我,然后让我坐在书桌旁的一把舒服的椅子上。

看起来他好像遇到了麻烦,但眼神却很兴奋,一副自相矛盾的表情,似乎是他发现了非常具有科学价值的东西,但同时又很神秘,让他大惑不解。

"看来您的勘测非常成功。"我指着一个打开的硬纸盒对他说。

"让我意外之极,我的朋友。离开这里才几天,在一片从未探测过的地区,我偶然发现了巨大的财富。每种可想象出的远古形状在那儿都能找到。看看这个,迄今为止还无人知晓,一头古代的野猪,还有这个,一块类人头骨,年龄、体形不明。我们的发现远不止这些,那片区域方圆几平方公里,值得详细考察研究。"

范·鲁伊斯代尔一边说一边大口地喘气,他在房间里兴奋地走来走去,前额上渗出了滴滴汗珠,动作比我第一次见他时要优雅得多。他继续细说着他的发现,不断冒出新的想法。他的话滔绝、言之有物,我本以为他是靠了后天的勤奋工作才取得这样的成绩,但现在我知道,他还是个极有天分的人:研究起极具科学价值的东西来,他的头脑是一流的。

说着说着,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转向桌子,从上面拿起一件东西,递给我说:"看看这个,您觉得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