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个故事 盐水猪脚

31 第三十一个故事 盐水猪脚

“我们去那里的游乐园看蛇女好不好?”她问我。

我来采访勒芒车赛。这是著名的二十四小时跑车耐力赛,女人是由日本证券公司赞助的私人车队的宣传。

参加勒芒的车队分为厂商车队和私人车队两种。厂商车队就是像丰田或是保时捷公司出资组织的车队。

私人车队则是向保时捷等公司购买赛车参加比赛的车队。

我作为录像带导演不属于某家厂商,只是私人而已,当然不可能申请到像勒芒这种大型比赛的拍摄权,而是受雇作为这家证券公司主办的私人车队的摄影小组成员。我拍摄的内容并不是要在翻拍后公开出售,也不会在电视上播放,报酬微乎其微。所以,就派我这个对赛车一窍不通的人出马。

摄影小组只有我和摄影师两个人而已。反正,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蛇女是什么?”我问。

勒芒的跑道大得惊人,不分白昼夜晚,连续行驶二十四小时。采访人员不用二十四小时拍摄,可以自由休息或用餐。所以,这个负责宣传的年轻女孩邀请我们去游乐园。

“咦?你们不知道勒芒游乐园里的那个马戏团吗?”

“赛车会场里竟然有这种东西?”

“很有名啊。叔叔,你真的孤陋寡闻。”

听她叫我叔叔,我不禁苦笑起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叫我“叔叔”,但看到年轻女孩一脸严肃地叫我叔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摄影师从头到尾一个人扛着专业摄影机,可能累坏了,说要去车上小睡一会儿。于是,我单独陪那个女孩过去。

距离游乐园有相当长一段路,必须走路过去。沿途到处都是人,我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就去睡觉了。

赛车总是令人产生热闹华丽的印象,但聚集在勒芒的人们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十分朴素。搭渡船前往的英国人穿着廉价的牛仔裤和T恤,拿着瓶子直接喝啤酒。他们面红耳赤地向走在我前面的宣传搭讪。

她算不上是美女,但个子很高,穿着花哨的迷你裙和印有车队Logo的夹克,在朴素的观众中,显得鹤立鸡群。

“叔叔,你是不是累了?很快就到了。”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对着她的一头长发自报了姓名,叫她别再叫我叔叔了。

她“哦”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啤酒吧,邀我去喝一杯。

“我知道了,我会叫你名字。不过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我只要遇到我不感兴趣的中年人,全都叫叔叔。”

“你不必勉强,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继续叫我叔叔。”

“xx先生,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却好奇怪。可能是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睛,要求我叫你的名字吧。”

“你看起来大刺刺的,没想到却很细腻嘛。”

听我这么说,宣传低头片刻。然后抬起头,把啤酒一饮而尽。我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杯,她很顺从地点点头。她点头的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笑了。

“你为什么笑?”

“因为你看起来像五岁的小女孩。”我说。我又点了啤酒和盐水猪脚。啤酒吧是一个德国人开的。像勒芒这种大型的赛事,各种不同国家的人都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当然也会有德国式的盐水猪脚。

看到放在酸泡菜上的巨大猪脚,她不禁皱起眉头。

“这整个猪脚要怎么吃?”

“你吃吃看,很好吃的。”

“不要,上面有皮,连毛孔都可以看到。”

“你讨厌吃猪肉吗?”

我们喝完两杯啤酒,她简单地聊到往事和家人。她父亲是一家小型木工厂的货车司机,母亲在一家小酒店打工,哥哥加入飚车族出了车祸,妹妹小时候因为脑部疾病夭折,以及她自己和那些彼此骗来骗去的叔叔们……

“你知道十七号国道旁,有一些货车司机经常出入的食堂吗?”

“我知道。”

“你进去过吗?”

“去过啊。”

“怎么可能?”

“是不是那种可以吃到炖内脏的店?”

“你怎么会知道的?”

“采访的时候,经常会去。”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吃炖内脏吗?”

“谁都会吃啊。”

“我爸很喜欢吃。”

我告诉她,只有日本人看不起内脏料理。在意大利北部,有一些餐厅可以吃到用类似关东煮的方式炖煮的盐水猪舌、猪心和猪脚,那都是很高级的餐厅。在法国,内脏也是很珍贵的食材。其实,把里脊牛排视为高级料理的风潮是来自世界最乡土的美国……

她抓起猪脚皮放进嘴里。

“好像整个身体都变得黏黏的。”

我们各自喝了四大杯啤酒,昏昏沉沉地走到了游乐园。有一种闪着霓虹灯,以猛烈的速度旋转的游乐设施,我似乎在哪里看过。可能是史蒂夫·麦奎因主演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好像叫《大赛车》。

看了抱着好几种不同的蛇、感觉头脑有点问题的裸体女人后,又看了黑人女人表演的粗糙脱衣秀,也看了胸围有两百二十厘米的女人。我们喝得酩酊大醉,丝毫不输给那些英国人,看到十几对情侣排成一行接吻,我们也激情舌吻,受到周围人的鼓掌喝采。

“你害我春心荡漾。”她说,“我从没有这么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事告诉第一次见面的叔叔。”

“我也很想啊。”我说。

“那我们找个地方吧。”

“不如我们先去坐那个吧。”我指了指高速旋转的游乐设施。

刚开始,我们不停地欢呼。但是,勒芒游乐园的游乐设施无论旋转速度、摇晃程度还是运转的时间,都完全超越了以儿童为对象的日本游乐园的常识。进入第十圈时,我们的欢呼渐渐停了下来;超过二十圈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进入第三十圈时,她惊慌失措地说:“这个一定坏了。”

她浑身僵硬地大叫着:“坏了,坏了。”我也很害怕,但觉得应该努力使她镇定,便凑到她的耳朵旁大叫:“听赛车的声音。”

“不是可以听到赛车引擎的声音吗?他们一直在开,我们是在玩,不能输给他们。”

最先呕吐的是我。啤酒和盐水猪脚在身体内混在一起晃动,胃部开始剧烈地收缩,随即涌向喉咙口,从嘴里喷了出去。她也立刻吐了出来。

我们将身体伸向两侧,用力呕吐着,身体被甩来甩去,好像快撕裂了。

呕吐物带着弧度,喷到人们的头上,醉醺醺的英国人可能觉得很好笑,一边东躲西跑,一边指着我们笑弯了腰。

“我第一次像这样吐得稀里哗啦,浑身不舒服,却感到很快乐。”

下来后,她瘫坐在地上说道。我们不顾英国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仍然瘫在地上。不停行驶的赛车声音带给我们神奇的力量。

那声音告诉我们,无论我们再怎么不舒服,地球都会继续转动。

“如果勒芒的街上有德国餐厅,我们再去吃盐水猪脚。”听了我的话,她笑着说:“叔叔,你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