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2
“我已经老了,我比你大五岁,奥克达夫先生……”
他打断她的话,一内一心十分激动,他认为他已经了解了,他抓着她的两只手,一再说:
“啊!太太……啊!太太!”
但是她却站起来了,摆脱开他的手。随后,她把煤气灯光放低了一点。
“不,够了,今天……你的意见很好,为了要实行这些意见,自然我是想到你的。只是,还有一些麻烦,首先应当作出一个计划……我知道,在心底里,你还是很认真的人。你应当从你的方面去研究你的问题,我也要从我的方面去研究我的。你瞧,这就是我之所以要对你说这些事情的原因,我们将来还要谈。”
好几个星期之一内一,事情始终停留在这个阶段,商店还是照平常的样子进行。因为艾都安太太在他身边所表现的只是一种带微笑的安详态度,从来不暗示出一点可能的柔情,因此他先也装做和她一样的安详,后来甚至模仿起她那种幸福而健康的样子来,他相信一切事情总会有一个合乎逻辑的解决。她乐于一再地说,含乎理一性一的事情是很自然就会成功的,因此她一点也不急。她对青年人的亲密所引起的许多流言,丝毫不能使她惊动。他们等待着。
灼一色一街整座大楼的人,因此坚信这段婚姻是结成功了。奥克达夫己离开了他在那里的房间,住在女福商店附近的圣奥古斯丹新街去了。他再也不同任何人往来,不管是冈巴尔东家,不管是杜维利埃家,他从此便没有再去过,因为他们对他的无耻的一爱一情,也感到受了侮辱。就连谷尔先生见着他的时候,也装做不认识,避免和他打招呼。只有玛丽和宇塞尔太太早上在本区一内一碰见他的时候,才肯进商店来,在门洞下和他闲谈一会。宇塞尔太太热情地问到有关艾都安太太的事情,很想设法使他肯回到她那里去,以便他们能够舒舒服服地谈谈这件事。玛丽呢,她很悲哀,她埋怨她自己又怀了一孕一。她对他说儒勒对这件事很惊讶,她的父母对这件事是大大地生气。后来,当结婚的流言已变成一件认真的事情的时候,奥克达夫很吃惊地得到谷尔先生一个大大的敬礼。冈巴尔东虽然还没有恢复正常关系,但过街的时候,也总问他点头表示友一爱一了。至于杜维利埃呢,一天晚上来买手套的时候,对他也十分亲一热起来。整个大楼的人,都开始原谅他了。
再说,大楼现在照常地摆出它的绅士的庄严神气了。在桃花一心木的门背后,新的德行规范建立起来了。四楼的先生,每个星期还是来工作一个晚上,第二号冈巴尔东太太还是坚持着她的原则,女佣人们依然穿上白得发亮的围腰。在温暖沉静的楼梯上,只有各层楼上的钢琴弹出来的圆舞曲,听起来好象是古老的,富有宗教意识的音乐。
不过,通一奸一案件给与人的不愉快心情,依然存在。没有教育的人虽然并不觉得,但有高尚道德观点的人,是感到不舒服的。奥古斯特坚持不要他的女人了,贝尔特一直住在父母家里,因此丑行还不可能抹掉,还存在一种物质上的痕迹。没有一个房客敢于公开讲述这件事的真情实况,因为那是会使每个人都感到难为情的。虽然彼此并不了解,但彼此都有一种默契,大家都决定这样说:奥古斯特和贝尔特之间的困难问题,是从一万法郎的嫁妆费产生出来的,这不过是一种单纯的金钱纠纷。这样说,真是平静多了。从此以后,即使在少女们面前谈谈,也无关紧要了。她的父母肯不肯付这笔钱呢?情节很简单,只要一想到金钱问题,常常会在一个家庭中引出许多耳光来,全区的每一个居民,对这类事既不感到惊奇,也不发出愤慨。实在说来,真的,最理想的结合也防止不了这样的事情的。不过,这座大楼尽管在这场不幸事件之前保持了平静,但也感到它的尊严受到残酷的伤害。
尤其是以房东身分出现的杜维利埃,他就感觉到这件不名誉的、永远不能抹掉的丑行的重压。不久以前,克拉丽斯对他的折磨,竟到了这步程度,以致他有时竟回到老婆面前来放声大哭。不过,通一奸一这件丑闻,仍然使他心痛。他说他常常看见过路人从上到下看他的大楼,看这座他和他的岳父乐于自夸充满一切家庭道德的大楼。这类事绝不能让它长期存在,他常说,他为个人的荣誉要把大楼整肃一下。因此,他以维持公一共一的体统为名,一再催促奥古斯特进行和解,不幸的是后者总是反抗。而德奥菲尔和瓦勒丽因为代管绸缎店出纳已成事实,对这家室的崩溃,大有幸灾乐祸的心理,所以他们竭力维持他的愤怒的心情。因为里昂的生意不大好,绸缎店的资金又有些周转不灵的样子,杜维利埃倒有了一个实用的主意。若塞朗夫妇大约是热烈地希望摆脱他们的女儿,应当向他们提议把贝尔特接回来,但条件是要他们付出五万法郎。也许由于他们一再强求,巴什拉舅父会付出这笔钱来的。起初,奥古斯特坚决拒绝这个计划:即使十万法郎,仍然补救不了他的损失。但后来因为四月的关期使他十分焦虑,于是他认为高等法官的意见不为无理了。法官一向是主张维护风化的人,他既这样说,那大概是一件可以实行的好事。
当他们大家都取得了同意以后,克洛蒂尔德就选定摩居神甫作为中间人。事情很微妙,只有神甫出面才不致受到任何嫌疑。恰巧神甫正为了这件天大的横祸十分忧心,因为这打击了他的教区中最有出息的高楼大厦之一。他已经把他的忠告、经验、权威都贡献了出来,意在消灭这个为教会的仇者所喜的不名誉事件。但当克洛蒂尔德谈到嫁妆费问题,请他把奥古斯特的条件带去找若塞朗夫妇时,他就把头低了下来,保持一种苦痛的沉默。
“这是我哥哥应当索回的欠款,”青年妇人重复说,“你要了解,这并不是一种讨价还价……再说,我的哥哥又坚持非这样不可……”
“如果应当去,我就去吧!”神甫最后终于说了。
若塞朗家的人,一天一天地都在等待这种建议。无疑的,瓦勒丽早把话说出去了,房客们都在谈论这段公案,他们是不是穷困到只好养他们女儿的程度呢?他们能不能找出五万法郎来以便摆脱她呢?这个条件一经提出以后,若塞朗太太还是大发脾气。怎么?第一次嫁贝尔特已经费了那样大的事了,难道还得嫁第二次么?这不是白费气力么?人家又要求嫁妆费了,我们又要为金钱问题伤脑筋了!一个母亲从来没有过要做第二次这样的工作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大傻瓜犯了错误,她竟愚蠢到忘了自己的责任!现在,家庭变成了地狱,贝尔特在那里受到不断地折磨。就是她的姐姐荷尔丹丝,也因为不能单独睡觉,没有说一句话而不带刺的。大家甚至于连她吃饭都在说闲话了,一个人在另外的地方有一个丈夫的时候,还在她经济已感到困难的父母家里啃盘子,无论如何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青年妇人绝望了,只得在角落里放声大哭,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怯弱的人,没有勇气下楼去跪在奥古斯特的面前向他叫道:“得,打我吧!我没有比现在更不幸的了!”只有若塞朗先生对他的女儿才表现一点温一存。但这个孩子的错误和她的眼泪,真会把他夹攻死了。再加上家庭中的残酷无情,长期病假,几乎完全躺在床上……这一切,都可以致他于死命。替他看病的茹伊拉医生说他有败血症,这种病会侵犯到他的全身,一切机能都先后要受到影响。
“当你使得你的父亲忧愁死了的时候,大约你就满意了,是不是?”母亲叫了起来。
贝尔特简直不敢进病人的房间里去,父亲只要和女儿一见面,两个人就是哭,就是互相使对方伤心一场。最后,母亲拿定了一个伟大的主意:她请了巴什拉舅父来吃饭,再一次忍辱含垢地向他屈膝。如果她有钱的话,她甘愿拿出五万法郎来,也不愿意把这个已嫁人的大姑一娘一养在家里。她的在场,简直是她星期二宴会的一种侮辱。而且,最近她又听见人家讲到巴什拉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他始终是那样坏,她至少可以把她的想法好好地同他谈一谈。
巴什拉一上桌子,他的举止表现得特别肮脏。他来的时候已经吃醉了,因为自从他失掉了菲菲以后,就把情感拿到别的方面去发泄一了。幸好若塞朗太太怕人家瞧不起自己,没有请别的客人。在吃饭后果食的时候,他一面叙述他那风一流荡子的乱七八糟的生活,一面公然睡着了。必须把他叫醒,带他到若塞朗先生的房间里去。这幕戏的导演工作完全准备好了,一切都为了要感动这个老醉鬼的心:在父亲的床前摆了两张椅子,一张是给母亲坐的,一张是给舅父坐的,贝尔特和荷尔丹丝则站着。大家要看看,舅父坐在一盏灯只是冒烟而不发亮的凄惨的房间里,面对着一个垂死的人,对自己的诺言是否还敢再一次否认。
“纳尔西斯,”若塞朗太太说,“现在情况很严重了……”
她用一种缓慢然而响亮的声音解释他们的处境:很歉然的是女儿遭遇了一场祸事,女婿又很卑劣,借此要挟,她不得不忍痛下决心给他五万法郎,以便消灭这个使家庭蒙羞的丑事。随后,她严厉地说: